第七十二章 滅敵 7 壯士孤骸 　　轉眼之間，康浩陵已將「流星式」使完，跟著劍路一變，使出最低層的 「指星式」。這層劍法因屬初階，較為含蓄，招招暗留後著，而不奮勇進攻 ，劍速略慢。但康浩陵一轉入此層劍法，劍上突然聲響大作，身周樹葉亦激 烈翻飛！ 　　江璟暗暗點頭，知道康浩陵這下始將旦夕篇的精奧發揮出來，正在將北 霆門的「電驅刀」融入「指星式」：列霧刀法的高層刀式，和馳星劍術的初 階劍法，威力原本有天壤之別，經「旦夕篇」一加調和，便成為全新的武技 ，殺傷力卻比兩派的高層武功更強。 　　這只怕便是旦夕篇創始之人的武力，是兩派歷代門主為了派別鬥爭，自 己也學不到的絕技！ 　　嗤嗤連響，樹葉一片一片擦過劍鋒。康浩陵右手瘦劍輕捷無比地閃動， 左手以迴空訣撥動空中樹葉，倏然間收劍躍開，瘦劍還入背上劍鞘，呆呆瞧 著落地的樹葉。 　　每一片樹葉，均已被他從中削成兩半，墮地時附著勁力，在黃土地面砸 出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小坑，緊貼坑中，便似有暗器高手運內力將樹葉對準 地面打入一般。 　　－－削葉之力輕靈如羽，是以能快速應變瞄準；撥葉之力又重拙如石， 是以能將細薄的樹葉砸成暗器。對旦夕篇而言，這轉換不過牛刀小試。 　　康浩陵走回飯舖，站在江璟身邊，一言不發，他在極大的痛苦和激昂中 使了一場劍，汗水滴了滿地，迷濛了眼目，他咬著牙在臉上亂抹幾把。江璟 站起身，二人上路東行。 　　此後三十里中，康浩陵除了日常生活不得不的簡短交談，再不說一句， 表情始終僵硬。江璟正是求之不得，眼前這對小兒女，一番愛戀不知是孽是 緣，自己若再說錯話，可就闖下大禍。二人雖並肩而趨，卻一片靜默，甚至 不互望，直如陌路人。 　　二人沿著蛛網的道路覓尋，上官駿始終不見影蹤，二人心下均知，情勢 極為不妙。到了黃花驛，已必須短暫分手，二人約定傳訊碰面之法後，江璟 便助康浩陵改裝，將他扮成一個挑貨為生的鄉村少年，身穿粗白布衣褲。 　　康浩陵不擅長偽裝，只能扮年紀相仿之人，所幸鄉音十分純正。江璟為 他假造了衣服手肘膝蓋的磨損、頭巾草鞋的破舊等等細節，把面頰敷肥，用 黏膠撐起眼皮，令他原本細長的雙目顯得大了些。而他數日來遵照江璟囑咐 ，從不修面，長出了些黑鬚，這一改裝，整副模樣大變，只怕連妘渟和李繼 徽亦無法一眼認出。 　　整個改裝過程，康浩陵仍是一言不發，直至把瘦劍裹在背囊，扁擔上肩 ，朝驛城東面進發，他突然回頭，正色道：「江莊主，你見到司姑娘時，請 你代我跟她說一件事。」 　　江璟知他已下了大決心，道：「你說罷。」 　　康浩陵大聲道：「請告訴她：康浩陵想得很明白了，我待她的心意，和 從前一般無二，她是我仇人的後代，卻不是我仇人，是我真心所愛的姑娘！ 我爹英靈若知此事，也會明白司姑娘沒半點對不起我父子。」 　　江璟啞然失笑，點頭道：「我為你把話帶到便是。」心想：「他拿得起 放得下，說愛便愛到底，倒是爽氣漢子。但是真兒的心思曲折得多，脾氣又 難纏得多，連我這師父都不想要了，不知還願否和他見面呢。」不忍康浩陵 屆時又受打擊，便說：「我只能為你帶話，卻不知她心意若何。」 　　康浩陵道：「我不擔心。就算她有甚顧慮，我也一定求得她要我為止！」 語畢，闊步向東而去。 　　 　　※ 　　 　　蛛網途徑進入大岐，便岔為兩大路系，一是曲折小徑，探子可在其中發 掘隱藏於大道之外的秘密消息；二是陽關大道，便於快馬馳騁。康浩陵放開 步伐，先從小徑探起，一無所獲，心中益發焦急，便轉回大道，重新搜尋。 　　距離鳳翔愈近，他便更加緊張，只怕隨時會見到上官駿曝屍荒野，卻又 盼望一切是自己胡思亂想，其實上官師傅早已見到義父，正安然無恙地在王 府內的西旌中樞輔佐義父，說不定李曮已被下了死囚大獄呢？雖在青天白日 的原野中，一顆心仍不時撲撲亂跳。 　　終於，他到了距離鳳翔不過二十里的石鼻驛。 　　他徒步而來，對腳下土地瞧得極為仔細，遠遠便望見一處黃土頗不尋常 。奔到近處，心中又是一跳，只見面前幾株樹幹面有點點黑痕，顯然是曾有 鮮血濺上。 　　他趨前輕撫樹幹，循著血濺的痕路，推想當日打鬥情狀。此時他功力既 高，又有「旦夕篇」融合諸般兵刃之技的能力，自然善於推測械鬥場面，隨 即想到：「這是有人在此受人圍攻，數人兵刃砍刺在同一個人或者少數幾人 身上，血向四面八方濺出來的。」 　　「如果這血……真是上官師傅的，李曮要害上官師傅，會不會派大批人 手殺他呢？那一大批人又是從哪裡來的？難道李曮調動了鳳翔金吾衛或者府 內衛兵？」 　　目光隨轉，勘查土地異狀。此刻已是酉末時分，太陽將要落山，偌大荒 野，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和鞋履擦動黃土的沙沙聲。他卸下肩上的擔子， 用扁擔四處撥動，撥到某處土壤被人刻意用重物夯過，卻絕非一般村農所為 。他在江湖已久，知道這是殺人掩埋的常見痕跡，當即往下掘挖。 　　一片深藍色的布料現了出來，接著一股惡臭，整件藍色短袍慢慢現出， 扁擔觸到了詭異的、似硬又軟的一件大物。四周圍瞬間聚集了一大片烏蠅， 嗡嗡作響，紛紛撲向那物。 　　黃土坑中的，是一具已開始腐爛的無頭屍身。而這件袍子，正是他約上 官駿相見、告知李曮謀叛證據那日，上官駿穿在身上的。 　　康浩陵與上官駿曾有一場短暫而緊湊的打鬥，對其身形印象深刻。不需 掘出屍體的雙腿，單從上半身和那雙手，已然認出，這正是「昊雷劍」最後 的傳人。 　　他一聲大叫，有如野獸悲鳴，不覺間雙膝下跪，將上官駿整副屍身都掘 了出來。屍體旁的泥土沾染屍水，穢臭難當，他全不覺得厭惡，只有萬分的 心痛愧疚，雙手顫抖著從土中捧出上官駿的佩劍，淚水狂湧：「上官師傅， 上官師傅！我害死了你，萬死莫贖！如若我不是託你稟報義父，而是自己去 鳳翔揭發李曮，死在這裡的便不是你。」 　　他把上官駿的佩劍抹拭乾淨，向著劍用力磕了三個頭，哽咽著高聲道： 「康浩陵貪生怕死，欠上官師傅一條命，這便前赴鳳翔王府，去幹我該幹的 事。李曮被治罪也好，不被治罪也好，我讓義父把我殺了，把命送在鳳翔還 你便是。」 　　他悲憤填膺之下，並未想到，若然當日是他親身入城，定遭下獄，李曮 依舊逍遙法外，那正是黎紹之願意助他邀見上官駿的理由，要保住他有用之 身。他只知道上官駿等如是代他喪命，他本就絕非深謀遠慮之人，素日衝動 行事，這刻更是恨不得跟李曮同歸於盡。至於江璟仍在黃花驛等候消息，他 哪裡還有半分掛在心上？哪會思及要請江璟為他拿主意？ 　　他咬緊牙關，將土坑掘深，把無頭屍體好好地落葬，再用自己佩劍在粗 枝上寫下「昊雷劍上官駿之墓」，豎在墳前，又拜了三拜。 　　這一番繁瑣的下葬功夫，並未絲毫消減他心頭的激憤。暮色降下，他熱 血反而更加澎湃，凝望這座孤墳片刻，轉身便向鳳翔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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