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寶生聽那長老這麼一吼，心道:「他們果然是為馮摩訶而集結，這馮摩訶難道與俏面 菩薩有關係?」 　　 　　只聽那長老續罵道:「馮摩訶你這個縮頭烏龜，敢做不敢當，只會托蔽於女人之下，算 什麼英雄好漢?你娘難道沒將膽生給你麼？」 　　 　　這時，人群中一白鬚老者道:「孔長老說話請客氣點，馮摩訶好歹也是我五虎門的繼承 人，豈能被你這般羞辱?」 　　 　　那孔長老愕道:「馮摩訶明明是我丐幫三袋弟子，怎麼會是你五虎門的繼承人？」 　　 　　那白鬚老者道:「他投入我派在先，又改姓為馮，便是答應成為我派繼承人，這還不夠 明顯嗎？」 　　 　　孔長老道:「你五虎門總共有五個流派，他只不過改投其中一個姓氏，這樣便算成為你 派繼承人，未免言過其實?」 　　 　　白鬚老者微慍道:「我五虎門雖然分為五個流派，但掌門之位向來由我馮家執掌，我今 年七十歲，膝下無子，馮摩訶選擇投入我馮派，便等同是掌門繼承人，這哪裡言過其實了? 」 　　 　　孔長老道:「但事實證明，你被他給耍了，他投入馮家，不過是要偷學『五虎斷門刀法 』，習藝有成後，便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當你一回事。」 　　 　　白鬚老者面色脹紅，道:「你....你胡說八道!」 　　 　　「依我看，你們都錯了，馮摩訶是我峨嵋弟子才對。」 　　 　　說話的，是一個揹著拂塵的髻髮道姑。 　　 　　孔長老道:「妳峨嵋為女流門派，就別來攪和了吧。」 　　 　　那道姑道:「女流又怎地，當初馮摩訶躺在路邊行乞，我師傅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回峨 嵋山。見他天資聰穎，頗有習武天分，於是招集全部門人，公開宣布收他為義子。我峨嵋派 雖然歷來以女弟子居多，但也未必不能首開先例，收留男弟子啊！」 　　 　　夏寶生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辯論，心道:「這個傢伙投入如此多門派，到底是存何居 心啊?」 　　 　　只聽人群裡傳來一聲佛偈，一手持九錫禪杖的中年少林僧道:「各位休再辯論，馮摩訶 究竟屬於何派，咱們應該遵從他的心意。『摩訶』二字，乃佛門用語，他既然留著這名字， 便是代表心中尚有向佛之心，由此可見，他雖然離開了南少林，心中仍當自己是南少林俗家 弟子。」 　　 　　 那白鬚老者道:「這麼說來，他既然留著馮家的姓氏，心中一定也是向著我五虎門馮派 的。」 　　 　　孔長老道:「現在大家只有人證，卻沒有物證，倘若單憑姓氏來判斷他是哪派弟子，誰 也沒辦法信服。」 　　 　　那中年僧人道:「凡我派弟子藝成下山，兩臂上必會留下青龍、白虎的烙印，這就是我 南少林弟子的物證。」 　　 　　孔長老道:「這麼說來，他四處行乞，身穿打滿補釘的破衣服，我也可以說這就是我丐 幫弟子的證明。」 　　 　　那道姑道:「空口無憑，惟有叫本人出來，一切才會真相大白。」 　　 　　她深提一口氣，對屋子裡大喊:「馮摩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現在大家為了你吵成 一團，你再不出來給個解釋，對的起咱們對你的授藝之恩嗎？」 　　 　　過了半晌，客棧的門打開了，只見一披麻帶孝的女子走了出來，雙目紅腫，顯然剛大哭 一場。 　　 　　她哽咽道:「感謝各位前輩對我哥哥如此厚愛，只可惜他在五日前，已經....已經.... 」說著說著，竟泣不成聲。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無不錯愕，孔長老問道:「馮摩訶死了?」 　　 　　那女子頹然倒地，捶胸哭道:「大哥....你就這麼突然走了....叫我們這些弟妹以後怎 麼辦哪?」 　　 　　她哭的甚是淒厲，嗚呼哀哉，任誰見了都會於心不忍。 　　 　　那道姑上前將她扶起，道:「姑娘節哀順變，請問馮摩訶是怎麼死的?」 　　 　　那女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道:「我....我也不知道.....那天他跑來找我....我....要 我帶他去見大夫，我以為他大驚小怪，要他留在家裡休息就好，我便上藥房給他抓幾錠藥， 沒想到我一回來，便見到他倒在地上，雙眼上吊、口吐白沫，竟然....竟然已沒了氣....」 　　 　　那道姑見她面色發白，說到最後，似乎快喘不過氣，便將掌心貼在她背後，運起內功助 她調勻內息。 　　 　　那女子喘了幾口氣，續道:「想來....想來是我大哥為人太過差勁，這回還到處偷學人 家武功，觸犯了武林禁忌，如今無故橫死家中，一定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白鬚老者、孔長老、少林僧均覺奇怪，馮摩訶當初來習藝時，明明身強體壯，筋骨奇佳 ，乃難得一見的良才，若說是被仇家殺害，那還有幾分可信，如今死因卻是無故橫死，完全 沒有半點徵兆，教他們實在難以信服。 　　 　　白鬚老者道:「不知姑娘可否讓咱們看一下令兄的遺體?」 　　 　　那女子道:「可惜....遺體已經火化了....」 　　 　　白鬚老者詫道:「還沒過頭七便將遺體火化，未免與禮法不合?」 　　 　　那女子頓了一下，眼珠子忽然轉向那群少林僧，道:「家兄待過少林，篤信佛法，常說 人的身體不過是一俱臭皮囊，沒什麼好值得留戀。他去世後，我便比照僧侶俗法辦理，盼他 的靈魂能早登極樂。」 　　 　　「這....怎麼這樣啊....」白鬚老者眉頭一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女子忽然又哽咽了起來，道:「前輩您....您莫非是不相信我大哥已經去世了?」 　　 　　白鬚老者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此事太過離奇，馮摩訶年紀也不過二十六上下， 又身懷武功，少說也有七八十歲的壽命，如今突然暴斃身亡，實在不符合常理。」 　　 　　那女子嘆道:「天有不測風雲，別說是前輩，至今我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拿不定主意，大夥兒浩浩蕩蕩而來，氣勢洶洶，均抱著沒見到 馮摩訶，便不善罷甘休的決心，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令人扼腕的結果。 　　 　　孔長老忽然提高聲音道:「姑娘，妳敢對天發誓，馮摩訶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嗎？」 　　 　　「我....我李芙蓉對天發誓，倘若對各位前輩有半句虛言，我大哥今晚立刻成殭屍，將 我活活咬死！」 　　 　　她當眾發誓，孔長老登時無話可說，便望向那南少林僧人，盼他決斷。 　　 　　「大家遠道而來，乃因這馮大哥投身多個門派，是以心懷不忿。如今人已逝世，再大的 怨恨也該消弭，還請各位前輩不要再與這位大姐為難，讓她好好的為兄長悼喪吧。」 　　 　　眾人紛紛轉過頭，只見說話的，是一位藍衣少年，雖然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眉宇間卻透 露一股英氣。 　　 　　孔長老問道:「敢問少俠是何門派?與馮摩訶有什麼關係?」 　　 　　夏寶生道:「晚輩姓夏，名寶生，來自山東夏家堡。晚輩的立場其實是跟各位前輩一樣 的，馮大哥未經允許，投入各大門派，鬧得江湖上沸沸揚揚，因此家外祖母命晚輩南下，便 是來調查此事，還給各位江湖朋友一個公道。」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夏家堡」「你是說與巾幗山莊齊名的那夏家堡嗎？」「巾幗山莊 自從二十年前莊主失蹤後，便日益式微，如今名聲已不如夏家堡了。」「夏家堡子弟果然不 同凡響，連一個弱冠少年說話都如此得體。」「夏家堡貴為中原第一武林世家，說的話好像 能信任。」 　　 　　只見眾人交頭接耳，夏寶生又道:「各位這回鎩羽而歸，心裡一定有所不甘，晚輩斗膽 向諸位請求，將此事交給晚輩處理，日後一定還給各位完美的結果。」 　　 　　「阿彌陀佛，有夏家堡擔保，咱們確實能放心 ，貧僧代替南少林向少俠道謝。」那少 林手合十，向夏寶生一拜。 　　 　　 　　那道姑亦舉袖一揖，謝道:「我也代替峨嵋全體弟子向少俠道謝。」 　　 　　白鬚老者上來拍拍夏寶生肩膀，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小兄弟了。」 　　 　　孔長老見大夥都已妥協，只好道:「看在夏家堡的份上，丐幫這回便暫時不追究，望小 兄弟能還給咱們一個公道。」 　　 　　陸續有人上來道謝，夏寶生一一還禮後，便目送著這群武林高手離去。 　　 　　等到他們走遠後，他忽然面色一沉，轉過頭，對陽春麵道:「妳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陽春麵愕道:「我....我有什麼事瞞著你?」 　　 　　夏寶生哼了一聲，道:「虧我還以為妳當真心胸坦蕩，毫無心機，沒想到妳也不過跟尋 常女子一樣，心胸狹窄，甚至還說謊套我的話。」 　　 　　陽春麵支吾道:「我....我哪有藏什麼秘密?你別誣賴好人。」 　　 　　夏寶生道:「妳非得要我說出來才肯承認麼？」 　　 　　陽春麵道:「我.....我.....」 　　 　　夏寶生道:「別我了，那個到處偷學武功的馮摩訶，便是妳的大師兄對吧？」 　　 　　陽春麵見他臉上如罩寒霜，不禁後退了一步，低著頭，默默不語。 　　 　　夏寶生哼了一聲，大力拂袖，轉身便要走，驀地眼前一花，那個披麻戴孝的女子竟站在 眼前，雙手負胸，冷冷瞪著他。 　　 　　他這時才看清楚她的面孔，五官清秀，細細的眉毛掛在眼睛上，雙頰紅潤，給人一種平 和安詳的感覺，宛如寺廟中的菩薩雕像。 　　 　　他不禁道:「妳便是『俏面菩薩』?」 　　 　　那女子雙眉揚起，適才那般哭哭啼啼的樣子一掃而空，慍道:「小子，我李芙蓉有名有 姓，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話說你膽子可真大，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竟敢欺負我師妹 !」 　　 　　夏寶生見她這副潑辣的樣子，不禁愣了一下，道:「你師妹欺騙我在先，我當然會生氣 啊。」 　　 　　李芙蓉道:「不管!總之是你惹我師妹不開心，給我去向她道歉!」 　　 　　夏寶生心想自己好歹出面替她解圍，沒想到她竟如此不講理，不禁心頭有氣，道:「好 男不跟女鬥，是我有眼無珠，告辭!」轉身便走。 　　 　　忽然頭頂一陣風拂過，李芙蓉又出現在他前面，喝道:「小雜種，給我站住!」舉掌往他 臉上拂來。 　　 　　「好啊，當真動手！」夏寶生側頭一閃，右肘一提，使出家傳擒拿手，便要將李芙蓉的 手臂制住。 　　 　　沒想到李芙蓉忽然手臂暴長，五指如勾，往他耳朵插來。 　　 　　夏寶生大吃一驚，心想她如此本事，怎麼可能只是一個無名拳師的弟子?左掌立刻斜拍 出去。 　　 　　李芙蓉竟不閃躲，化爪為掌，手腕圈轉，從上斬下，接了他這一掌。 　　 　　兩人各自一晃，均覺對方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 　　 　　「夏大哥，二師姐，你們別打了!」 　　 　　陽春麵急忙跑到兩人中間，向李芙蓉道:「二師姐，這回的確是我對他隱瞞大師哥的事 。」 　　 　　她轉過頭，向夏寶生道:「夏大哥，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隱瞞，我只是擔心你知道馮摩 訶是我大師兄後，便不肯跟我廝守一輩子了。」 　　 　　夏寶生只覺一陣尷尬，李芙蓉格格笑了出聲，道:「原來這小子是妳的相好，怪不得要 隱瞞那鐵公雞的事，任誰有這種大師兄，都會想隱瞞的。」 　　 　　她對夏寶生道:「小子，你聽見了沒有，這件事跟我小師妹無關，你要怪就去怪馮摩訶 那爛人，師兄當得如此差勁，讓師弟妹難以啟齒。」 　　 　　夏寶生心想：「剛才瞧她哭得如此淒慘 ，怎麼現在卻一副視若敝屣的樣子，難不成... .」 　　 　　只聽李芙蓉對陽春麵道:「妳瞧瞧，我早就告訴過妳，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像這種 死不認錯、大男人脾氣的，跟那鐵公雞其實沒什麼兩樣。妳以後若有相好，都要帶回來讓師 姐鑑定，以免被人家花言巧語給騙了。」 　　 　　夏寶生怔道:「我什麼時候大男人脾氣了?妳這女人才莫名其妙。」 　　 　　「哎呀，還敢頂嘴，當真以為老娘不敢撕爛你的嘴嗎？」李芙蓉捲起袖子，作勢欲打。 　　 　　陽春麵連忙道:「夠了，師姐，夏大哥不是妳說的那種人。」 　　 　　她對夏寶生道:「夏大哥，我已經跟你道歉了 ，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妹計較好麼 ?」 　　 　　只見她充滿懇求的看著自己，夏寶生不禁道:「其實嘛....我也不是真的生氣，但妳以 後有什麼事，可不能再瞞著我了。」 　　 　　陽春麵露出喜色，點頭如搗蒜，道:「一定，一定，無論什麼事我都不會瞞著你。」 　　 　　李芙蓉見小倆口重新和好，似乎有些忌妒，哼了一聲，道:「真是不成材的傢伙。」 　　 　　夏寶生忽向她道:「李姑娘，我想請問妳一件事。」 　　 　　李芙蓉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不是要問那鐵公雞的事?」 　　 　　夏寶生點頭道:「正是，瞧姑娘現在的語氣，馮大哥可是真的去世了麼？」 　　 　　「哼，我真不懂，像這種爛人死了，世上便少了一個禍害，怎麼總是有傻子巴著他活著 ?」李芙蓉一邊抱怨，一邊走入客棧裡。 夏寶生不明所以，只聽陽春麵道:「夏大哥，你別聽我師姐的話，我大師哥一定還 活的好好的，只是現在不知道在哪罷了。」 　　 　　夏寶生道：「怎麼感覺你師姐好像對馮大哥有深仇大恨一樣?」 　　 　　陽春麵嘆道:「因為我大師哥跟我師姐以前是一對情侶，後來兩人個性不合，常常因為 一些小事鬧的不可開交，我大師哥個性十分小氣，而且不會看人臉色，一日竟當著大家的面 ，對我師姐提出分手。我師姐傷透了心，從此之後再也不願信任男人，還常常對我們說，當 初的大師哥在她心裡已經死了。」 　　 　　夏寶生恍然，道:「這也難怪她適才能演得如此逼真。」 　　 　　陽春麵道:「是啊，這幾年來他們的關係一直十分緊張，在師姐面前甚至不準提起大師 哥的名字。唉，大師哥也真是的，吝嗇到了這個程度，一句道歉也不肯說。」 　　 　　夏寶生心道:「以李芙蓉那種脾氣，恐怕就算道了歉，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這時，李芙蓉的聲音從裡頭傳來:「你們兩個在外頭卿卿我我也太久了吧，還不快 點進來！」 　 　　陽春麵低聲道:「好啦，別再說我大師哥的事了，免得被我師姐聽見。我三師哥和四師 哥都在裡頭，這就帶你去見見。」 　　 　　兩人走入客棧，一個身掛圍裙，臉型如削的男子立刻上來迎接，微笑道:「小師妹，好 久不見，越來越漂亮啦！」 　　 　　陽春麵笑道:「謝謝三師兄誇讚，我本來也想誇獎你越來越有書生氣了，只是你現在弄 得油頭垢面的，說出來反倒顯得客套了。」 　　 　　那男子道:「不打緊，今日客棧裡人手不夠，我擔心芙蓉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過來廚 房幫忙。」 　　 　　陽春麵道:「你一個教書先生，到了廚房一定英雄無用武之地，搞得手忙腳亂對吧？」 　　 　　那男子笑了笑，忽然注意到了夏寶生，問道:「小師妹，這位是妳的朋友嗎？」 　　 　　陽春麵搖頭道:「不是，他是我的相好」 　　 　　那男子一怔，眼睛不斷往夏寶生上下打量，心道:「原來小師妹長大了啊。」 　　 　　夏寶生連忙自我介紹:「在下姓夏，名寶生，請大哥不要誤會，我與令師妹只是....」 　　 　　那男子揮揮手，點頭道:「我知道，我這個師妹情竇初開，時常心中懷春，望你多多包 涵。」 　　 　　夏寶生心想:「這人倒是明理，果然是讀書人。」 　　 　　「哎呀，顧著跟你們說話，差點忘了芙蓉交代的事，你們先去上房陪四師弟說話吧，我 與芙蓉忙完就來。」那男子一說完，便慌慌張張的跑進廚房。 　　 　　陽春麵對夏寶生道:「他是我三師哥孫精明，便是我跟你說過的神偷君子。」 　　 　　夏寶生道:「瞧他的模樣，感覺不出任何精明啊。」 　　 　　陽春麵道:「我三師哥只要一碰到我二師姐的事，便會變成這樣糊裡糊塗的，完全不像 平時的樣子。」 　　 　　夏寶生低聲道:「莫非你三師哥對孫姑娘有意思?」 　　 　　陽春麵抿了抿嘴，道:「大家其實都這麼認為，但沒有人敢說出來。」 　　 　　夏寶生道:「難不成是礙著妳大師哥的關係?」 　　 　　陽春麵聳了聳肩，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喜歡誰就會直說，才不會像他們一樣扭 扭怩怩的，憋在心裡多不痛快啊！」 　　 　　夏寶生心道:「妳的痛快可是讓人感到尷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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