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劃磚 5 斷魄一斬 　　風渺月一刀斬落之後，右臂隨餘勢盪開，身子亦微微搖晃，似被那刀帶 得偏了，維持不來身子的穩固平衡。這舉動大大不符她高手表現，群豪之中 武功較高者，不禁為她捏把冷汗。只有風渺月心知，自己是怯了，已不知如 何再立足於這北霆莊大門前…… 　　殷遲雖不明白她為何失常，但風渺月破綻大露，豈能放過，立即撲入風 渺月身前三尺的最險之地，以僅剩一尺的斷劍，手腕輕振，在風渺月左腰、 右臂、左大腿連創三處淺淺劍傷！ 　　敵方身前三尺，固然是尋常武鬥的險處，對於一個為了殺而生、亦可為 殺豁出一切之人，卻不啻是絕妙的襲擊位置。 　　殷遲三劍刺過，立刻飄身後躍，不讓寶刀有帶到自己身子的機會。風渺 月身軀顫抖，踉蹌一步，一時之間茫然失措。劉岡等人驚呼：「大姑，快退 回來！」 　　場中陡然風聲大作，旁觀眾人只見一團黑雲似的物事縱出，一身黑袍的 冷雲痴躍身半空，舉刀向殷遲迎頭砍落。 　　他這一出手，乃是不摻一絲雜質的列霧刀，而他功力比之風渺月更純， 膂力亦更雄。殷遲力戰風渺月之後不敢直攖其鋒，閃身避過，那一刀砍了個 空，激起地下塵土。 　　冷雲痴手臂一振，彎刀上提，揮出的風息竟把殷遲的袍角帶得飄起。他 左手向眾弟子揚了揚，劉岡等人搶上攙扶風渺月，風渺月臉如死灰，呆呆地 望著這一場新的對戰。 　　殷遲斷劍指出，大喝：「決鬥已了，冷門主尚欲何為？」 　　「不錯，決鬥已了，你已勝了風師妹。」冷雲痴道，「我現下是替我弟 子連如金等人報仇，並為武林除害。武林之中，容不下你這等仗著武藝傷天 害理的敗類。」 　　冷雲痴為人是出了名的護短，門人連如金雖犯重罪，冷雲痴卻容不得外 人殺他弟子，何況是支解虐殺？不等殷遲有何回答，左腿跨前，右足一蹬， 身子再度飛躍，那一蹬之力已傳到手上，右臂大開大闔，又是一記當頭直斬！ 　　殷遲今次不需顧慮寶刀，使動斷劍，仍以慣常對敵之法，以攻代守，喝 道：「風大姑承諾，敗了得讓北霆門答允我一件事。現下決鬥敗了，便如此 抵賴？」 　　冷雲痴冷笑道：「誰說北霆門要抵賴？你說罷！有何未了之事，我與風 師妹當著天下豪傑之面，允諾為你辦到，教你今日安心領死。」 　　二人口中對答，手上狠拚，問答聲中，刀劍已交了十七八下。群豪之中 功力較低者，此時才得以見到畫水劍與列霧刀清晰的一招一式。更有人低聲 道：「那惡煞能在他師兄妹手下走這許多招，難道他年紀輕輕，還勝過北霆 門的第一代高手？」 　　見識較高的便說：「冷門主師兄妹都沒跟畫水劍交過手，這鬼怪一般的 劍路，怎能不提防著點？」 　　殷遲聽冷雲痴問起，又豈願當眾說出司倚真之事？眼見冷雲痴招式不快 ，似是故意放慢手，打算以最從容的姿態，在群豪面前將他斬殺。如此慢刀 ，本應給畫水劍留下不少突擊的空隙，但冷雲痴是何等人？他放得愈慢，露 出的「破綻」愈是充滿誘敵的反擊絕招。 　　殷遲接連迎戰高手，心力早已不支，自己彷彿裂成了兩半，一半在毒性 催迫之下哀慟欲絕，另一半瘋狂地試圖克制心魔，天性中的野蠻逐漸激發。 又似身魂分離，身軀奮力搏戰，仍不失凌厲，魂魄卻懸在半空，無聲地一遍 遍吼著復仇大志：「無論如何，我得留下一條命，去殺江璟。我若勝不得他 師兄妹車輪戰，更勝不得江璟。」 　　再交數招，這種自己與自己的衝激愈來愈烈，他猛地醒悟：這下已犯了 灰心喪志的大忌。他藝成以來，除了與康浩陵在岐王府一戰是罕有的險惡， 就連遇上韓濁宜調兵包圍、毒箭暗算，他也未曾有這般念頭。會想到「留下 一條命」，便是已有怯意！ 　　不知何時起，他眼中已蓄滿淚水。這絕非出於本心，他再怯、再急於獲 勝，亦絕無在冷雲痴面前鬆懈落淚之理，實是變種藥物已控制他的臟器與脈 絡，劇鬥間冷汗與淚水一齊迸出。不多時，眼前已一片模糊，冷雲痴的身形 和刀光很快變成一團的黑影，愈瞧不清，便愈可怖，明明刀招並不甚快，他 卻抓不準攻擊目標。 　　常人眼中有淚，舉手抹去便是。而高手對敵，別說去抹眼睛，便是多眨 一下眼，亦是將命交在對方刀頭！ 　　便在這一剎，二人各自腳步一挫，冷雲痴正面朝著殷遲，殷遲身子向右 微側，雙方迅猛的對攻居然同時微一凝止。 　　殷遲藉這個極短空隙，眼周肌肉一動，欲將礙事的淚水眨出眼眶外。左 肘微抬，斷劍劍頭斜指空處，藏著翻身反手斬的暗著，將冷雲痴暫時隔在外 門。 　　冷雲痴早已看出殷遲的劍勢愈鬥愈亂，更看出殷遲情狀奇特，眼中有淚 、目光渙散，表情反而加倍獰惡，許多凶惡殺招只不過是恍惚中硬拚。這時 他目光炯炯，瞧出殷遲為身體異狀所擾，良機豈可放過？ 　　他手中彎刀突然自全然靜止中活了起來，橫空飛斬，砍向殷遲腰間！ 　　這一斬直如氾濫河湧，勁力鋪展之闊、鋒刃飛奔之速，世間再無第二人 使得出。這是「電驅刀」精髓結合他自身修為，風渺月無此勁力，黎紹之則 因習練刀劍互轉而失其精純。也不知他是否看見師妹無意中走上刀劍同途的 岐路、而故意露一手純粹的列霧刀？又或者他功力深不可測，果真並未暗練 旦夕篇，因此畫水劍客拚了命也誘不出他使一招不純的刀法？ 　　莫說殷遲只持一把斷劍，即令他二尺劍完好，頂多拚個己死敵傷，最終 仍將被冷雲痴這一刀連人帶劍斬為四段。 　　風渺月、北霆門十弟子與群豪，盡皆神為之奪，竟無一人喝采。人們睜 得眼睛酸澀，也不敢稍眨，眼看這個攪擾了江湖數年的少年凶煞就被腰斬當 場。 　　猛然間，斷劍雪光直竄向前，卻是殷遲身子挺轉縱出，以人間絕無的快 速，向冷雲痴面門送出一劍！ 　　他出劍之前，雙足在地下急遽旋蹬，出力凌厲已極，身子離地之後，一 大片沙塵飄開了去。沙塵立刻化作紗幕，幕中是二人生死相決，飛揚的塵土 即將濺上血花。那會是誰的血？ 　　群豪終於呼嚷起來，誰也說不清自己叫的是甚麼，只知激動萬分，不得 不呼喊。北霆門眾人對門主刀法深具信心，料想殷遲這一劍，門主拚著面頰 帶彩，大有閃避餘地；但殷遲這一縱身，卻不啻把自己身軀向刀刃迎去。北 霆門人看得驚詫，不知殷遲何以如此。 　　－－因為他心智已迷失，一輩子從無生趣的他，整個人已被「死」這一 字念頭盤據！ 　　使出這一劍，便是他終於忘記了復仇，忘記人生真正的決鬥在今年中秋 …… 　　 -- 鏡文學卷五連載中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37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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