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閻谷夾在兩條峭壁中間，北面較寬，接羅剎國的山脈，出口在南面，較小，地形呈喇 叭狀。 　　 　　兩面峭壁上鑿了無數洞，裝上精鋼鐵牆，正是用來囚禁武林高手或重刑罪犯。 　　 　　扇狀的谷地，腹地空曠，正中建了一座高大的看台，用來給皇帝觀賞角鬥士比武。 　　 　　這裡既是牢獄，亦是鬥技場，戒備格外森嚴，獄卒均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每隔一個時辰 交一次班，入口亦有一百名重兵戒備。 　　 　　今日輪七海龍王值日，他站在黑森森的鐵門外，望著碧眼頭陀與紫陽道人帶著一匹姑娘 ，立刻上前探問。 　　 　　碧眼頭陀道:「大汗有令，這些姑娘是要給漢人皇帝當侍女用的。」 　　 　　七海龍王道:「有這種事！我怎沒聽說?」 　　 　　碧眼頭陀道:「也先太師打了敗仗，士兵們對漢人恨之入骨，這種事自然不能明目張膽 。」 　　 　　七海龍王沉吟了一陣，道:「謹慎起見，我還是去向傑布王子知會一聲好了。」 　　 　　碧眼頭陀知道倘若通知傑布王子，靈痛上人勢必也會過來。 　　 　　他與紫陽道人都服下了東廠的獨門毒藥，不得不配合梅香等人行事，連忙道:「龍王慢 走!」 　　 　　七海龍王問道:「怎麼啦？」 　　 　　碧眼頭陀頓了頓，道:「傑布王子極好女色，這些漢人女子都是千挑萬選的絕色每美女 ，若讓他知道，勢必要過來搗亂。」 　　 　　七海龍王道:「王子行為再如何不端，也不敢違抗大汗的命令啊！」 　　 　　碧眼頭陀道:「難說，自從那老和尚當上國師後，他們師徒近來越來越目中無人，況且 大汗最近因為戰敗心煩不已，恐怕不會管到這兒的事。」 　　 　　七海龍王道:「既然大汗都不管了，你又何須如此焦急?」 　　 　　碧眼頭陀怔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道:「好吧，不瞞你說，帶這些漢人女子來服侍， 其實是俺自己的主意。」 　　 　　七海龍王睜大了眼睛，道:「所以大汗根本沒下令?」 　　 　　碧眼頭陀道:「沒錯，是俺私下跟人口販子聯絡，要他們運一些江蘇名妓上來。」 　　 　　七海龍王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作?」 　　 　　碧眼頭陀道:「我這可是為了咱們三個的仕途著想啊！」 　　 　　七海龍王道:「帶美女來服飾漢人皇帝，跟咱們的仕途有什麼關聯？ 」 　　 　　碧眼頭陀道:「關聯可大了!大汗派你、我以及紫陽道兄在這看守，你道只是提防那些武 林中人暴亂嗎？」 　　 　　七海龍王道:「難道還有其他目的？」 　　 　　碧眼頭陀道:「那些武林人士在進來前，都已服下暫時喪失內力的迷藥，若無服下解藥 ，跟廢人沒什麼兩樣，若有什麼騷動，那些帶刀侍衛足以應付了，豈需要我們?」 　　 　　七海龍王道:「你說的好像也不無道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尤其那個南海神尼的 武功是真的有兩把刷子，難保她不會自行突破經脈。」 　　 　　碧眼頭陀笑道:「她就算突破了經脈，不見得掙脫的了那七副重達四百斤的天山寒鐵鎖 ；就算掙脫的了鐵鎖，也不見得能逃的出外頭血池中那四頭獅子爪下，更不見得能從七隻正 對著牢門的火炮下離開。」 　　 　 隊裡一名妓女忽然抖了一下，正是信姝所假扮。 　　 　　她一聽慧妙被如此嚴格的看管，心中不禁一凜，暗道:「這下要救人可麻煩了。」 　　 　　七海龍王問道:「所以大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碧眼頭陀道:「所以大汗要我們來這把守，美其名目是防止武林人士暴動，實則是好好 盯著漢人皇帝，不能讓他出亂子。」 　　 　　七海龍王道:「但我聽說漢人已經立了新的皇帝啊！」 　　 　　碧眼頭陀道:「那是暫代的，還是有不少大臣想要原來這位回去，這回戰爭失利，這顆 棋子顯得更為重要。」 　　 　　七海龍王思考了片刻，道:「但就算你不找這些美女來，關在這邊的漢人皇帝會出什麼 問題嗎？」 　　 　　碧眼頭陀道:「那皇帝從小嬌生慣養，一下水土不服生病，一下飲食不夠精緻拉肚子， 又生得一副硬脾氣，好幾次想絕食自盡，若不找些漢人美女來服侍，讓他重溫以往的時光， 恐怕還沒拿來當籌碼，便先橫死異鄉了。」 　　 　　他忽然氣憤道:「靈痛那老藏僧，對咱們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別忘了當初抓南海 神尼，他可是在一旁閒等著，半分力都沒出到，不過仗著自己是傑布那小鬼的師父，便將功 勞都端了去，我可是積了一肚子的氣!」 　　 　　「這次可是咱們好上位的時機，這皇帝近日對大汗一定大有用處，因此這匹姑娘我交代 好了，對皇帝可要使盡水磨功夫，讓他服服貼貼的，以後大汗要辦事也好說話一些。」 　　 　　七海龍王緩緩的點頭，道:「看不出來，你是如此的老謀深算啊！」 　　 　　碧眼頭陀道:「因此這件事咱們要盡量隱密，千萬不能讓靈痛師徒知道，否則功勞又被 搶去，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七海龍王沉吟一會，道:「好吧，你說的有理，我可以不通知靈痛老和尚，但還是得例 行檢查，你也知道明天...」 　　 　　碧眼頭陀道:「我知道，明日是蒙古習俗一年一度的博克大會，大汗會親自過來觀戰， 你要檢查是一定的。」 　　 　　「你知道就好。」七海龍王放眼一望，只見十三朵粉翠鮮花中，竟藏著個身穿褐袍的綠 葉，顯得格外突兀。 　　 　　他當即走了下去，將那男子拎了出來，道:「碧眼頭陀，你不是說來的都是江蘇名妓， 那這一位是?」 　　 　　碧眼頭陀連忙道:「我忘了提，他是個太監，也是來服侍漢人皇帝的。」 　　 　　「太監?」七海龍王往那男子臉上打量了一陣，忽然往他下頜摸了一把，道:「太監怎麼 會有鬍渣?」 　　 　　碧眼頭陀正想該如何圓謊，忽然一個女子越眾而出，指著七海龍王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壞人，抓了我還不夠，還要斷我們家的香火，我...我跟你拼了!」 　　 　　只見她如瘋婦般打來，七海龍王舉掌一格，用擒拿手扣住了她，叫道:「碧眼頭陀，這 是怎麼一回事。」 　　 　　碧眼頭陀也為信姝的舉動感到錯愕，還沒想好措辭，支吾道:「這...這...」 　　 　　信姝忽然哭了起來，道:「爹啊，娘啊，女兒沒用，沒照顧好九代單傳的哥哥，害他二 十歲慘遭奸人毒手，變成宮裡的閹人，不但老婆都還沒娶，連孩子沒得生。女兒無顏活於世 ，這就咬舌自盡，下去找你們謝罪!」 　　 　　「搗什麼鬼?」七海龍王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扼住她下巴，不讓她咬斷舌頭。 　　 　　被她這麼一鬧，其他女子也紛紛哭鬧起來，不是感嘆身世淒苦，便是指天罵地，抱怨天 無公道。 　　 　　七海龍王雖然武功高強，面對這般潑婦罵街的情形，卻手足無措，連忙向碧眼頭陀投以 求助的眼色。 　　 　　碧眼頭陀道:「讓她們再這樣吵下去，恐怕會驚動其他人，事不宜遲，還是快送進去為 先。」 　　 　　七海龍王受不了嘈雜，身也不搜了，命士兵打開大門，讓這群瘋女人儘快消失眼前。 　　 　　信姝走在八寶飯身邊，低聲道:「還好適才你沒開口，否則這齣戲就難演了。」 　　 　　八寶飯道:「是啊，虧妳機靈。不過說真的，我也是范家單傳，要是就這麼被斷了香火 ，我娘一定很傷心的。」 　　 　　信姝才想說:「至少你已經有了克劫」但想到克劫並非他的親生骨肉，便將話吞了回去 。 　　 　　她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如果你願意，我倒是不介意為你范家....」臉上不禁一紅，連 忙大力甩頭，想將這難以啟齒的想法消除。 　　 　　 　　 　　每間牢房至少都關著三四人，牢房外有各大門派的標記，信姝仔細的觀察，只見有少林 、武當、峨嵋、青城、華山、崆峒...就是不見水月庵。 　　 　　她轉念一想:「剛才聽那龍王說師叔的戒備最為森嚴，自然要獨立出來。」 　　 　　經過了重重牢門，來到了一個獨立的鐵室，這間牢房看起來氣派的多。 　　 　　鐵門打開後，一個守衛走了出來，手上端了一個倒滿飯菜的木盤。 　　 　　碧眼頭陀上前問道:「他又不吃飯了?」 　　 　　那守衛點了一下頭，碧眼頭陀從那盤飯菜裡挑出了一塊鮑魚，皺眉道:「鮑參翅肚都不 吃，他還當自己現在是皇帝嗎？」 　　 　　 他向那侍衛取了鑰匙，接過飯菜，道:「你先下去，換我來勸勸那廝。」 　　 　　那侍衛道:「但大汗有令，只有靈痛法師才能進去這間...」 　　 　　碧眼頭陀怒目一瞪，道:「大汗有令，要我帶這幾個宮女進去服侍，阻撓者格殺無論， 你承擔的起嗎？」 　　 　　那侍衛見碧眼頭陀眼神殺意大盛，當即摸摸鼻子離開。 　　 　　碧眼頭陀打開大門，一進去便道:「呦！好大的架子啊，虧我們還特從中原抓來一位名 廚來為您烹調。」 　　 　　一個身穿破舊龍袍，髮髻脫落的長鬚男子站在窗邊，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們最好 是快將朕殺了！」 　　 　　碧眼頭陀道:「您言重了，大汗可是將您視為上賓，怎麼會想殺您呢？」 　　 　　他又道:「要殺你還不容易?只不過大汗有件事用得著您。」 　　 　　長鬚男子道:「哼，你們攻北京城失敗，現在想用朕作要脅，侵入我大明皇土，連三歲 娃娃都知道。」 　　 　　碧眼頭陀道:「陛下果然英明神武，既然您知道了咱們的目的，何不成人之美?大事一成 ，大汗便放你歸國。」 　　 　　長鬚男子冷笑三聲，道:「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宮裡已經為朕立了廟號，我兄弟 成為新的皇帝，有沒有我都不重要了。」 　　 　　他的口氣，一點喜悅都沒有，反而帶著一絲感傷，又有一絲憤怒。 　　 　　碧眼頭陀道:「這您可就錯了，于謙尚書立新皇不過是權宜之計，有一半的大臣還是希 望您回去的，就像那個什麼楊善，對您可是忠心的很，散盡家財向大汗關說，接您回國。」 　　 　　「楊善...他來了?」 　　 　　長鬚男子身子微微一抖，慢慢的轉過來，只見衣服雖破，依然散發出一股雍容高貴的氣 息。 　　 　 這正是土木堡之變遭俘虜的英宗皇帝。 　　 　　他聽到楊善來為自己關說的消息，臉上不禁起了一絲笑意，忽道:「你去告訴楊善，叫 他不用再為朕費心了，朕要待在這，看著你們這些狼子野心的韃子自取滅亡!」 　　 　　碧眼頭陀笑道:「皇上啊皇上，我說您這是白日夢發多了，分不清現實了嗎？大汗英年 有為，有有也先太師這等雄才輔佐，瓦剌起碼還有三百年國祚，何來自取滅亡?」 　　 　　英宗冷笑道:「朕縱然身陷囹圄，依然知曉天下事。這回瓦剌之所以鎩羽而歸，除了大 明百姓眾志成城外，最為關鍵的原因，是脫脫不花對也先懷有心結，擔心他功高震主。」 　　 　　「倘若讓也先攻下京城，勢必會影響自己的大位，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脫脫不花豈會 任由這種事發生?這回也先兵敗，瓦剌朝野將會掀起一波內鬥，朕便要待在這，看著你們君 臣相殘，國運衰退。」 　　 　　碧眼頭陀一凜，道:「這些事，你是聽誰胡說八道的?」 　　 　　英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朕先前淪為雜役時，從那些獄卒的飯後閒話推敲 出來的。」 　　 　　碧眼頭陀笑道:「那些話不切實際，哪能當真?」 　　 　　英宗道:「朕乃一國之君，若要對天下事運籌帷幄，必要有明察秋毫之能，縱然是不起 眼的支字片語，也能推論出日後大局的走向，你這種無知的山野村夫，自是無法領略朕的遠 謀深慮。」 　　 　　只見英宗自信滿滿，神采飛揚，宛如所有事皆在其掌握之中，碧眼頭陀也不由得暗暗敬 佩其之城府。 　　 　　他正又想反駁，背上忽然一痛，好像被什麼尖物抵住。 　　 　　梅香用匕首抵著他背，道:「叫你帶我們來救皇上，誰讓你那麼多廢話?」 　　 　　碧眼頭陀道:「妳們...想怎麼作?」 　 　　梅香向旁打個眼色，翠蘭立刻上前向英宗行禮，道:「民女乃奉東廠吳大人之命 ，前來 營救皇上。」 　　 　　英宗詫道:「朕怎麼記得，東廠的吳喜兒十六年前不是已命喪海外了麼？怎麼現在又.. 」 　　 　　翠蘭道:「吳大人當年為了剷除錦衣衛奸佞，不惜假造死亡的消息，如今雖淪為草莽， 依然對聖上忠心耿耿，還望皇上開恩。」 　　 　　英宗輕捋下鬚，若有所思的道:「這麼說來，她的上司潘公公死亡的消息，也是作假的 嗎?」 　　 　　翠蘭道:「不，潘公公為了達成目的，多行不義，殘害百姓，十六年前已為武林人士所 殲。」 　　 　　英宗雙眉微挑，臉色有些凝重，隨即又恢復緩和，嘆道:「罷了，罷了，說起來是朕有 錯在先，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他當年初登皇位，想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便命東廠與錦衣衛聯手剷除武林勢力，造 成江湖上興一波腥風血雨，沒想到因此削弱己之兵力，否則有武林高手的協助，怎可能會發 生土木堡之變? 　　 　 他成為戰俘後，方才痛定思痛，反省當年的錯誤政策，對於武林中人深感愧疚，便道 :「你們回去吧，不用拿自己的性命來拯救我這個罪人了。」 　　 　　梅香道:「皇上何出此言?要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英宗擺了擺手，道:「那些老臣已經立朕的弟弟為新主，朕已經是死去的人了，我何必 再回去，影響朝政呢？」 　　 　　梅香道:「皇上莫非是怕回去後，皇位的歸屬會影響手足之情?」 　　 　　英宗點了點頭，道:「權位、名利對朕而言，已如浮雲，朕如今只想待在這渡過餘生， 亦是向當年遭受殘害的武林中人贖罪。」 　　 　　「你若想向江湖中人贖罪，那更應該回去坐好龍椅，協助各大門派休養生息，振興聲威 ，讓這些韃子不敢再打咱們的主意。」說話的，正是信姝。 　　 　　八寶飯連忙將她扯到背後，低聲道:「人家可是皇帝，妳怎麼能如此無禮 ？」 　　 　　信姝在水月庵待了一個月，從師叔們口中得知當年武林發生的慘事，一直對這位皇帝甚 無好感。 　　 　　適才心直口快，竟忘了君民之禮，一股腦兒的批評，連「皇上」二字都不說。 　　 　　英宗轉過頭，用奇異的眼神望了過來。 　　 　　信姝索性豁了出去，道:「當年武林人士受東廠與錦衣衛迫害，積弱不振，韃子方得趁 虛而入，將他們盡數擒來，當作觀賞用的猴子耍。你若真心要贖罪，便協助咱們救他們離開 這兒。」 　　 　　英宗思吟了片刻，道:「但朕手無縛雞之力，關在這兒的人，少說也有三四百，如何幫 起?」 　　 　　信姝道:「你剛才說曾在這當打掃的雜役，掃了快一年，應該熟悉了牢房的分佈吧？只 要帶我們將牢房一一打開，放走這些身懷絕技的囚犯，就不怕逃不出去了。」 　 　　英宗道:「但就朕所知，這些囚犯似乎都服下一種迷藥，平時身子發不出氣力，只有到 上場比武時，才會給予解藥。」 　　 　　信姝轉過頭，問道:「妖僧，解藥放在哪?帶我們去拿!」 　　 　　碧眼頭陀道:「解藥當然不在我這，明天博克大賽時，才會拿出來分發。」 　　 　　信姝眉頭深鎖，道:「完了，這該怎麼辦?」 　　 　　梅香一把抓住碧眼頭陀的領子，冷冷道:「妖僧，你明天想辦法給我取得解藥，否則你 和這牛鼻子也甭想解我丐幫的「蛇鶴傘毒」了!」 　　 　　碧眼頭陀驚道:「姑娘未免強人所難!別說俺也未必取得到解藥，倘若解藥是由國師掌管 ，那我們就更加取不得了。」 　　 　　信姝問道:「你說的是那靈痛和尚?」 　　 　　碧眼頭陀道:「是啊，那老和尚素來與我們不合，掌管解藥這種事，當然也不會委託我 們。」 　　 　　沒想到取個解藥困難重重，信姝忍不住大跺了三下腳，罵了幾聲。 　　 　　英宗忽道:「姑娘莫要緊張，沒取得解藥，也能使那些武林高手恢復武功。」 　　 　　信姝問道:「什麼辦法?」 　　 　　英宗道:「他們服下解藥，上場比完賽後，勢必要服回迷藥啊，咱們只要想辦法讓他們 回來時，不要服回迷藥就好了。」 　　 　　信姝拍手叫好，問道:「迷藥在誰那裡，該不會也在靈痛和尚手中吧？」 　　 　　碧眼頭陀道:「不，迷藥由當天值日的獄長掌管，明天若沒意外，應該是由俺當值，俺 到時便依你們的計畫，不讓上場比賽後的人服回迷藥。」 　　 　　信姝臉色忽然變得凝重，道:「不行，你這人巧言佞色，我不相信你。」 　　 　　翠藍忽道:「妹妹不用擔心，我這裡有一些以前東廠用來易容的工具，只要找兩個人來 假冒這頭陀，明天就不怕拿不到迷藥了。」 　　 　　信姝道:「好主意!」 　　 　　當天晚上，她們便在英宗的牢房裡作準備，翠蘭給信姝的臉蓋上人皮後，依著碧眼頭陀 的樣貌化粧。 　　 　　其餘人則換上獄卒的衣服，包括英宗，以防突發狀況，方能作後援。 　　 ============================= 後話:差點就想太監了，話說前作應該改成"武林風雲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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