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止殺 6 實力廝拚 　　鳳翔城外北原上，岐王陵工事之中，妘渟甫一進入主墓室，手臂便抬起， 不疾不徐地拔出了背上長劍。 　　康浩陵跪伏在地，黎紹之提著未出鞘的彎刀站在他身旁。門口四名南霄 門劍手行禮方罷，妘渟向右斜跨一步，引開黎紹之目光，陡然左彎躍出，繞 過康黎二人，霍霍劍光已攻向向他們身後的八名暗衛！ 　　暗衛訓練有素，對此突襲毫不驚慌，八柄直刀一齊向他砍出。康浩陵跳 起身來，只叫得半句：「師父小心，他們有－－」妘渟瘦劍已穿入八柄利刃 的寒風，刺入一名暗衛肩窩，左手倏出，夾手便奪旁邊那暗衛的直刀。 　　康浩陵最後兩個字「利器」叫出時，妘渟已奪來一柄直刀，踢翻了那名 肩窩受傷的暗衛，看似笨重的身軀輕巧絕倫地後縱，堪堪避開餘下六把刀的 砍劈。 　　黎紹之拉著康浩陵避在一旁，冷然道：「若不是藉助『電驅刀』的刀意 ，馳星劍這招『奕奕星天』，也沒有這等快法。」 　　康浩陵心頭一震：他已多少年未曾親見師父使劍，如今他武技已精、眼 光銳利，認得師父那一招「奕奕星天」果然有列霧刀「電驅刀式」的勢子。 那正是他在前次「五年清算」場中暴露劍法路數的使法，當時師父正是藉此 向他問罪。 　　－－師父一直都懂得一些「刀劍同途」的訣竅，一直都懂得的。 　　未目睹這一景象之前，他曾暗地盼望，江莊主關於旦夕篇的險惡猜想全 是錯誤。但是，師父終於對真相不加掩飾，甚至可能是故意演示給他看。他 心頭不禁刺痛。 　　黎紹之稍壓低了聲音，又道：「他奪刀的手法，也有本門拳法的味道。 兄弟，那鐵片上的『旦夕篇』，是不是也記載了拳腳功夫？」康浩陵結舌道： 「這……我……沒瞧見。」 　　這墓室並不甚大，黎紹之這幾句壓低聲音毫無效用，妘渟焉有聽不見的？ 他面色鐵青，目光迴轉，瞪了黎紹之一眼，卻不去理會康浩陵答甚麼。突然間 後足力蹬，身軀飛躍，一刀一劍同時向八名暗衛攻出。 　　康浩陵早已密切關注妘渟動向，妘渟身未落地，他飛步便已縱出，半路 拔劍在手，錚錚兩聲，架開妘渟一下瘦劍直刺、一下直刀斜撩，一面叫道： 「師父，用不著殺他們。」妘渟那兩招均是南霄門第二層劍術「流星式」殺 招，以他此時功力，架開可謂輕而易舉。 　　妘渟一聲不出，刀劍輕輕一下交擊，呼一聲向兩旁揮出。康浩陵只覺身 前空氣陡變厚重，「元勁」立受激發，感應氣流的肌肉皮膚不由自主地相應 跳動，背脊大熱，乃是「迴空訣」遇上勁敵的反應。他知道師父已運出馳星 劍最高層的「捕星式」，渾厚內力足可盪得敵人兵刃失去準頭，這是他無緣 習練的劍術，師父看準了他不懂得破法。他也心知，任那些暗衛再橫，師父 亦有將之全滅的勝算。 　　妘渟厲聲喝道：「替我南霄門弟子報仇！」「捕星式」渾圓如罩，正宗 「山奔劍」乘著一道力牆，刀劍同出，瘦劍橫揮、直刀反手斬出，各自對準 兩名暗衛。一氣呵成，姿態瀟灑已極，崩出的力道卻令那四名暗衛同時屏息。 　　眼見一劍將斬落兩顆頭顱，而那把精鋼直刀，立時就要將另二人從腰斬 為四截。 　　康浩陵內功遠不如妘渟深厚，更摸不清最高層劍術的劍招，他只知不能 讓這八人之中任一人在黎紹之眼前被殺。念頭既堅，一霎時心中空明，更不 理面前的是敵人抑或師尊，劍尖破空，電驅刀式直奔妘渟心口。正是攻敵之 必救！ 　　妘渟驟見劍光飛速迫近，眼目一下子睜大，既駭且怒。這一劍絕難避過 ，他縱有千般不願，亦只能迴劍去格。他一迴劍，姿勢便不得不相應改變， 原先勢若奔雷的左手直刀登時歪斜，那二名閉目待死的暗衛逃過腰斬之禍， 急向外跳開。 　　康浩陵爭得這極短暫的空隙，左掌一起，「磁進」之力黏上妘渟迴劍之 勢，竟穿入「捕星式」的氣罩之中。這絕非康浩陵勁力高於妘渟，實因迴空 訣乃是將勁力拆解為細毫分力的功訣，康浩陵一股勁力拚不過妘渟之力，「 元勁」卻能將捕星式鼓動的氣流拆為無數塵沙，何愁攻之不破？ 　　妘渟驚覺康浩陵的劍鋒乘著一股怪勁，突破自己的氣罩，直砍而來，怒 叱一聲，不與之正面交鋒，斜身去追擊四散跳開的暗衛。墓室半空風雷聲大 作，妘渟一口氣以「山奔劍」向諸名暗衛揮出四劍。 　　他揮出第一劍時，康浩陵瘦劍前端輕輕與氣流一碰，元勁傳回，康浩陵 心中便是一怔：「這不是正統『山奔劍』，裡頭含有四分輕巧之力。」眼見 師父第一劍便將鋒刃對準一名暗衛脅下砍出，對方在「捕星式」籠罩之下毫 無閃避還手餘地，不暇多想，瘦劍也以「山奔劍」山石滾落之勢揮出。 　　但聽得噹噹噹三響，頭三劍被一一盪開，緊接著「擦」的一聲怪響，然 後兩柄南霄門瘦劍先後鏘然落地，妘渟疾速退回室門。 　　康浩陵呆呆瞧著妘渟，右手握著一柄韓濁宜秘法所煉的鋒利直刀。地下 橫著他自己的劍，刃口已捲；旁邊落著的是妘渟的劍，前端三分一處已被整 齊地批斷！ 　　黎紹之也是一呆，隨即朗聲喝采：「好！打得好！」興奮得臉膛泛紅， 彷彿這一戰是他自己打的，若非室中氣氛凝重萬分，他幾乎便要手舞足蹈。 　　李天杰踏上一步，將自己的佩劍躬身呈給門主。妘渟接劍，正面朝著康 浩陵，師徒二人隔著一間空蕩蕩的墓室默然相對。 　　黎紹之揮手道：「八個臭小子還不快滾出去，你們在這裡討不了好，還 不明白？滾得遠遠的，等我命令！」 　　八名暗衛知道黎教頭所言屬實。南霄門門主親至，加上四個一等一的徒 弟，以及一個身穿南霄門袍服、卻居中與妘渟作對的不明少年，劍技之高匪 夷所思，八人遠離王陵方為上策，黎教頭之言，實為暗示他們返回成都候命 。八人當即趨出，其中一人的兵刃為對方所奪，也未有猶疑，那是無論如何 拿不回來了。 　　康浩陵向黎紹之道：「外面的守衛多了好幾層。」 　　黎紹之道：「他們既進得來，也就出得去。你忘了他們的身份？」康浩 陵點了點頭。 　　妘渟冷冷道：「黎世姪孤身留在大岐的地頭、南霄門人包圍之中，好膽 色啊。」 　　黎紹之咧嘴笑道：「好說，好說。我放心不下這位兄弟，只有留下了。」 　　康浩陵咬了咬牙，道：「師父，你一直都知道。」 　　妘渟面色森寒：「我不那樣出手，怎引得你盡展所學？如此看來，說你 再不是南霄門人，也不冤枉了你。」 　　原來妘渟不攻向康黎二人而突襲眾暗衛，便因深知康浩陵性情，若然自 己出手跟他放對，康浩陵一定堅決不動手，說不定就直挺挺站在那兒不動， 就如當日在北霆門外、山中亭內，任由自己毒打一般。但他要殺暗衛，康浩 陵非阻止不可，方可引逗這逆徒使出真功夫。如果康浩陵阻止不及，那麼殺 卻數名暗衛為米承業、嚴至光等人報仇，亦屬應當。 　　他一出手，便附上了「刀劍同途」的暗意。其後雖以正宗捕星式攻敵， 那四劍「山奔劍」卻並非正統使法的全然陽剛厚重，而帶有列霧刀剛中帶柔、 拙中帶巧的圓轉刀意，正暗合「旦夕篇」的意旨。 　　他固然不曾親睹旦夕篇，甚至不知近在南霄門之側的岐王府中，就藏有 兩門歷代門主最渴盼的秘訣，但他身為南霄門中興之長，康浩陵與黎紹之能 自行領悟的「刀劍互轉」，他豈不能領悟更多？甚至，或許他領悟所得，早 比康黎二人深厚，只是不如二人時時臨敵磨練，因而少了幾分銳氣。 　　－－也許他隱隱約約已等了數十年，等一個公然試使刀劍互轉的機會！ 　　康浩陵擋他那三劍，卻是再正統不過的山奔劍。康浩陵那三下以「磁進 」之力作底，正是迴空訣最剛強的一路勁力，得力於元勁感應，搶在妘渟巧 力未發之時，令劍刃相砍，兩柄瘦劍便都砍捲了刃。 　　劍刃雖捲，妘渟第四劍若能斬中一名暗衛身體，力道仍能將對方斬斃。 當時康浩陵實無把握第四劍能再擋開，突然間擲去長劍，同時左拳切入中門 ，擊向妘渟左肘。「轉」勁一使，便將妘渟左手未曾出招的直刀奪過，向上 一抬，批斷妘渟手中之劍。 　　妘渟那四劍既非純正的「山奔劍」，然則康浩陵能搶在兩種力道的接續 處以剛力使之斷絕，必定明白刀劍互轉的道理。是以，妘渟便有「你再不是 南霄門人」之言。 　　康浩陵胸口一熱，大聲道：「師父若不是早知『刀劍同途』，又怎會那 樣引我出劍？師父，你一直都知道……舅舅，你一直都知道。」吐出「舅舅」 二字的一瞬間，腦中微暈，情知這聲稱呼一叫出口，師徒之間，再難復從前 的和平。 　　他本不是，永遠不應該是一個被親舅父承認的甥兒。 　　李天杰等三人一呆，都不知康浩陵發甚麼瘋，李天哲還道自己聽錯。只 有封晉敏面部緊繃，不顯驚詫之色。 　　 -- 鏡文學卷四連載中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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