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桃源風雲錄-75-產後憂鬱是很可怕的
時間Thu Sep 27 17:21:06 2018
慧難回來時,已是三天後傍晚,只見翠蘭匆匆迎了上來,問道:「你到底去哪兒了?吳姊姊正
找妳呢!」
慧難尷尬的摸摸頭,苦笑道:「不小心跑到山裡去了。吳姊姊找我有什麼事?胡姑娘醒了麼?
」
翠蘭道:「你有所不知,昨晚你走了後,胡姑娘的未婚夫便找上門來了,他還說要給你一樣
東西。那東西現在放在胡姑娘房裡,你待會去看她時,順便看看那東西。」慧難一聽上官歐
陽來過,頓時感到忐忑不安,快步往胡靈曦廂房走去。
只見石奶媽剛好退了出來,一見到慧難,遲疑了一下,復低聲道:「靈曦現在心情不大穩定
,你還是過幾天再來瞧她吧!」慧難感到茫然,心想:「她見到自己的骨肉沒了,一定悲痛
欲絕。」正想轉身離去,轉念一想:「男子漢一人作事一人當,是我拿掉了他的骨肉,自得
親自承認,就算讓她打讓她罵,那也是無妨。」
他慢慢的推開門,只見胡靈曦坐在桌前,一臉含笑的望了過來,道:「你回來啦!我正要找
你呢!」慧難不由得錯愕,結結巴巴道:「是...是阿....妳身子好點了麼?」胡靈曦道:「
好阿,當然好的很,怎麼會不好?」
慧難慢慢的坐下,只見她手腕都包紮著繃帶,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道:「是...我將妳的孩子
拿掉的....妳若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胡靈曦沒回話,過了一會兒,幽幽問道:「為什麼是你?」慧難一愣,道:「因為....我有責
任照顧妳...」
胡靈曦露出了奇異的笑容,問道:「你對我又有什麼責任了?」慧難心道:「我該把古老爹和
石奶媽的事情說出來麼?但這只是我的推測,好像還不能下定論。」遲疑了片刻,復道:「
老實告訴妳吧,當初我無意間救了你的養父後,他千叮萬囑要我好好保護妳,不能讓妳出任
何事,我答應了他,自然不能言而無信...」胡靈曦忽然插口道:「所以你護我性命,廢我骨
肉,存粹是為了遵行劉伯伯的信約麼?」慧難想了一下,結結巴巴道:「這....這我不清楚.
...但妳若死了,我心裡總是難過的...」
胡靈曦又問道:「難道你不知道這麼作,我是會非常恨你的麼?」慧難道:「就算妳恨我,我
也心干情願,因為.....因為我不能放著讓妳死而不管...」
只見她眼淚一滴滴的流下,臉上神情卻沒有傷痛之意,顯然是在強自壓抑情緒。慧難連忙道
:「胡姑娘,妳...妳儘管罵我吧....不要壓抑悲痛...那對身體很不好的....」
胡靈曦問道:「悲痛?我有什麼好悲痛的?養父不聲不響的走了,未婚夫拿我當利用的棋子,
唯一的骨肉又沒了,而且還是讓最信任的人拿掉的。這些事情,值得我悲痛麼?」
慧難不禁道:「...當時我實在走投無路,才會出此下策的....妳也知道中了妖僧毒爪的下場
如何,妳既沒內功,又懷了身孕,若不趕緊化掉毒胎,可捱不到早上阿!」
胡靈曦提高聲音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傷心的,不是骨肉被拿掉,而是這件事情,為什麼
是由你來做?你....你不是最暸解我了麼,難道不明白這孩子對我來說有多重要麼?怎麼還要
親手對我作這種事?」霍地站起,全身發顫,掩面道:「劉伯伯收留我不過是要隱瞞身份,順
便隱藏地圖;上官歐陽言明要取我為妻,卻是要藉由與我洞房花燭,騙取我身上的地圖,我
在他們心目中,完全只是一枚棋子。我原本以為你會真心待我好的....卻沒想到...卻沒想
到....你也跟他們一樣,總是擅自替我做決定,先是讓我感到溫暖,讓我以為是可以終身依
附的人,之後再毫不留情將這份幻夢給摔破,讓我好像傻子似的。你們可曾想過,要我恨一
個如同家人親近的人,心裡是有多大的折磨?我就只是一個鄉下的小村姑,你們...你們為何
就是要這樣對我?」說到最後,聲色俱厲,淚水、鼻水如同潰堤般流落。
慧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安慰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就只是坐在那,低著頭靜靜聽她發洩
,有如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胡靈曦哭了一陣,突然笑了起來,一邊擦去眼淚,一邊問道:「慧難,你....你告訴我.....
你....你老實...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嫉妒上官公子.....所以才要拿掉他
的骨肉?是...是這樣對吧?你快告訴我你是這樣想的...」慧難啊了一聲,知道倘若是這個原
因,她心裡也會好過一點,但要他在這種情況對她撒謊,實在難以啟齒。
只見胡靈曦雙手緊拉著他的袖子,眼神放出異樣光芒,笑道:「不...不要緊的...你不用嫉
妒上官公子...我也...我也馬上陪你洞房花燭....懷上你的孩子...這樣...這樣你就滿意了
吧?」
慧難一驚,只見她神情茫然,身子劇烈搖晃,顯是悲極生樂,已無法正常思考,猶如楊月鳳
當時的情形,連忙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順著她的話道:「好妹子,是我
對你不住,我的確是嫉妒上官歐陽,才會狠下心拿掉了孩子。我來保護妳,是因為我對你動
了塵心,就算沒有劉伯伯的托付,我也會一生一世的好好呵護妳,不讓妳受到任何人欺凌..
.」說著說著,只覺胡靈曦的身子漸漸平穩了下來,於是悄悄的點了她昏睡穴,抱著她回床
上躺好。
他直直的望著她的睡容,忽然看到了她前鬢上掛著一絲白髮,順手扯了下來,心道:「沒想
到她小小年紀,卻因心神激盪過度,連頭髮都白了,真是可憐。」轉過身來,卻見吳喜兒站
在口,不發一語的望著他。
慧難臉上一紅,心想:「剛剛我說的那些話,該不會都讓她聽見了吧!」支吾道:「姊...姊
,妳怎麼到了也不出一聲...剛剛...」吳喜兒沒待他說完,先道:「先出來,有事情找你商
量。」當先走了出去。
慧難跟在她後頭,問道:「聽翠蘭姊說妳急著找我,可是為了上官歐陽的事?」吳喜兒道:「
原來你知道了,那你瞧瞧這東西。」從袖子裡拿出了那塊破裂白布,交給了慧難。
慧難瞧著這塊白布,大吃一驚,驚聲道:「這是我們水月庵的緇衣阿!怎麼....上官歐陽手裡
會有?」吳喜兒道:「他沒說,只叫你去那地圖的指示地。這緇衣會破裂,一定是有歷經打鬥
。」
慧難顫聲道:「難不成...師姐他們在島上遇到了危險?」吳喜兒道:「我也這麼認為,我懷疑
上官歐陽已事先在那島上埋伏,要將武林豪傑一網打盡。」慧難道:「但師姐率領的各大門
派少說也有一千多人,兩方若發生交鬥,錦衣衛必也討不了好。」
吳喜兒道:「上官歐陽城府極深,暨會派黃二虎到你們身邊埋伏,豈會光明正大的依照江湖
規矩單打獨鬥?」慧難驚道:「什麼!阿虎是他派來的?」吳喜兒便將上黃二虎與上官歐陽的計
謀全部告訴了他,包括要殺慧妙的事。
慧難一聽慧妙有難,頓時慌亂了起來,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不住道:「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吳喜兒安撫他道:「先別緊張,上官歐陽這個人極為自戀,他既然說要讓你和慧妙一起
死,便會言出必行,他拿了這塊衣袖來,便是故意引你到島上去,只怕要對你作出不利的事
情。」
慧難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所以,妳是來勸我不可以去島上的麼?」吳喜兒嘆了口氣,道:
「我當然不希望你去,但師門有難,要你擱著不管是絕對不可能的。因此,我只希望能陪著
你一起去,幫你出些計謀。」
慧難心裡一陣感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姊姊....妳可知這一趟去,有可能會回不來
。」吳喜兒道:「回不來也不打緊,反正我爹爹死了,我也截然一身,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也就你最重要...」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只感到一陣羞澀。
慧難心情激動,鬆開了手,嚷道:「好!咱們一起去戳破上官歐陽的計謀,逼他回來跟靈曦認
錯!」卻聽吳喜兒又嘆了一口長氣,悵然道:「原來你已經改叫她靈曦了...看來剛剛你抱住
她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慧難臉上一紅,忙道:「沒有,沒有....一時叫得太順口啦!剛剛我...我我是怕她心情激盪
,對身子不好...所以...所以才...」吳喜兒接口道:「所以才故意說些虛情假意的話來搪塞
她,其實你心裡一點也沒有喜歡她,連一絲絲的情意都沒有,是麼?」
慧難正想回答「是」,卻總覺這個字宛如變成麥芽糖一般,粘在喉頭,難以吐出。只聽吳喜
兒繼續道:「哪怕是一點虛情假意的話,你卻從來沒對我說過...」話一說完,突然快步奔出
院子,隱沒在圍牆外。
慧難喃喃道:「我對妳是真心真意,為何要對你說虛情假意的話?」
「你對誰真心真意阿?虛情假意的話對我可倒是說了不少。」只見楊月鳳信步走出,背上揹
著一大包行囊。慧難問道:「你要去哪?」
楊月鳳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道:「還能去哪?我都拜入水月庵門下了,現在師門有難,我
這個小弟子當然也要出一份力。喂喂,你休想要再將我撇下!」慧難道:「但妳哥哥才剛去世
....」楊月鳳插口道:「我已經將他們的屍身火化了,打算將骨灰灑到海上,至於他們的靈
位,全部在這裡。」打開包袱,全是楊家歷代祖先的牌位。
慧難沒料到她會如此豁達,問道:「這裡是妳從小住到大的家,真得捨得走麼?」楊月鳳嘆
道:「楊府只剩我一人,還能算是家麼?我一個人待在這裡,也不知道能作什麼,倒不如隨
你到山上,人多熱鬧,每天念經求佛,起碼還有個目標。你先前已經答應我了,現在可不能
反悔!」
慧難撇了一下嘴,沉吟道:「說的也是...好吧,那妳在這等著,我先去收拾行囊!隔天一早
立刻啟程。」
他收拾好行囊後,臨時想起,讓胡靈曦待在這裡,恐怕不大安全,不如連她也一塊帶上。又
轉念一想,此行太過危險,自己的師父師姐都生死未卜,如何再讓這些紅粉知己以身犯險?
言念及此,心裡大是躊躇。
思慮良久後,終於打定決心,要背著吳喜兒和楊月鳳先行溜走,不打算讓他們同行。他打開
窗戶,正要跳出時,頸後卻被一個人硬生生拉了回來,轉頭一看,卻是信無書。
只聽他問道:「傻小子,那麼晚了,還想去哪?」慧難微一遲疑,道:「去救人。」信無書問
道:「救誰?你的師姐們麼?是救人,還是去送死?」
慧難臉色微變,道:「你也是要來阻止我麼?」信無書冷笑道:「阻止?一個人若真心想送死
,十條馬車也拉不住。我一來是見你夠義氣,總算是幫我完成了任務,二來是因為你是慧真
的師弟,倘若見死不救有點說不過去。茲上二點,特地過來想傳你一些法門,讓你不會死的
那麼快。」
慧難心道:「原來是來傳我武功的,虧你還有想到大師姐。」便道:「多謝你有這個心,你只
要今後好好對待大師姐,不再到處拈花惹草,我就謝天謝地了。」
信無書見他要直接走,倏地右臂如遊龍般捲出,往他身上纏去。慧難見他手臂宛似沒了骨骼
,凹成了匪疑所思的姿勢,便有如一條藤蔓將自己的肩膀纏住,突然大感興趣,問道:「這
是什麼武功?」
信無書肩膀一旋,手臂立時收了回來,他扭動一下筋骨,道:「這是我新創的武功『死纏爛
打』,用來對付武功比自己高強的人,以身為繩,縛其四肢,藉此讓他無法出手。剛剛那招
叫『繾綣纏綿』你再打我一掌試試!越猛越好」
慧難依照其意,潛運五雷功,雙掌前推,使上了七成力道。眼見排山倒海的掌風撲倒,信無
書忽然身子斜斜奔了過來,姿勢十分詭異,左臂鉤住慧難雙臂,騰身而起,雙腿夾住了慧難
的頸子往下一翻,兩人便在地上扭成了一團。慧難只覺信無書的腿越夾越緊,顯些快喘不過
氣,連忙嚷道:「快...快放開我...」
信無數鬆開了腿,拍拍袖子起身,道:「這招叫『顛鸞倒鳳』,任你武功再強,只要被我雙
腿夾住,呼吸一困難,也要向我求饒。」慧難大口吸氣了幾次,道:「這般打法,似乎太過
無賴了!」
信無書道:「打架本來就是一種野蠻的行為,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既然要動手,就別想
要充當君子,一出手便要想著如何克敵致勝,更何況你要面對的,有可能是武功比你強上許
多的高手,如果不想辦法令他無法出手,吃虧將會是你自己。」
慧難頓了一下,道:「但既然是高手,我怎能輕易的欺近他身子?」信無書道:「是阿,所以
你沒看清楚我剛斜跨出那一步,是百變千幻迷蹤遊的身法麼?這套步法既能閃人,亦能迫人
,你就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欺近敵身,使其防不勝防,看招!」疾疾矮身,雙手張開往慧難右
腰撲去。
慧難早有防備,立時後退半步,右膝跟著提起,便要往信無書的臉撞去。卻見信無書撲到中
途,驀地俯身使出「懶驢打滾」,姿勢甚是奇異,心道:「還沒碰到敵人便事先俯倒,這是
什麼道理?」
他正自錯愕時,驀地腿上一疼,站立不穩便摔倒,雙手正要撐地,腋下卻被信無書雙臂穿過
扣住,雙腿亦被信無書雙腿鉤住,四肢登時無法動彈。只聽信無書道:「這招叫『如膠似漆
』,剛才我故意賣個懶驢打滾,便是要分散你注意力。你身為佛門弟子,不能輕易殺生,這
套武功既不傷人,又能制住敵人,最為適合你。」
慧難點頭如搗蒜,道:「你...先放開我!」見信無書鬆開了手腳,起身問道:「但這麼一來,
敵人雖無法動手,我們亦無法向他動手阿!」信無書道:「咱們打不過別人,多數情形便是逃
跑,但武功練至深處,再行逃跑這手段實在太過膿包,就算要輸,也只能輸在手法,面子可
丟不得。他不能對你動手,你也不能對他動手,便成了個平局,誰也不勝誰,誰也不輸誰。
」
慧難心道:「使你這種無賴瞎纏的功夫,才真正是丟了面子。」但轉念一想,這套近身擒拿
功夫,卻實是十分獨特,招招都充滿著古怪,完全是另出奚逕,看著信無書又演練幾招後,
實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將就著聽他解釋「死纏爛打」招數中的細微變化與拳理。
他們倆本性契合,雖是在教授武功,卻有如與好友暢談般輕鬆,一個教的興起,一個學的勤
奮,完全忘記了時間,待整套武功總綱與變化解釋完,窗外也照進了第一道曙光。
信無書起身打個哈欠,道:「好啦,這套武功所有的變化我都已傳授給你,之後就靠你自己
臨機應變啦!時間不早啦,該作什麼事,就去作吧!」
慧難突然感到些微感傷,在他心目中,已經將信無書當作了一個崇拜的大哥哥,他的種種機
巧行為,以及耍小聰明的性子,多多少少是讓信無書所影響。即便這人行為不端,又哄騙慧
真失身,依然無法打從心底討厭他。
他忍不住問道:「以後若有機會...我要去哪找你?」
信無書嘿嘿一笑,道:「小傻子,你是和尚,我是個大淫賊,咱們倆老是混在一塊,對你的
清譽可不大好阿!我既然叫多情書生,天下哪兒有美女,便會有我。」
慧難想了片刻,不禁問道:「你...當真不去陪慧真師姐了麼?她一個人照顧孩子,很辛苦阿
!」信無書一愣,問道:「她們....在哪裡?」慧難道:「她當上了天河寨寨主,在鄱陽湖一帶
統領盜匪。你若對她還有情意,有機會便去看看她吧!」
信無書沒說話,衣帶一飄,人影不知往哪掠去,已消失的無去無蹤,臨走前丟下一句:「後
會有期」
慧難嘆了口氣,拾起行李,悄悄的從窗口躍出,他這身法亦是一掠而逝,但與信無書比起來
,顯得遜色許多。
一路趕到了渡頭,四處張望,卻完全不見任何船家,赫然想起鎮上的人民都已被驅散,自是
不會有梢公待在這。正躊躇著該怎麼辦時,遠方一艘小舫舟裡走出了一個瘦漢,朝他招了招
手。
慧難快步走了上去,只見那瘦漢嘴上掛著兩撇小鬍子,面黃如土,左眼裡還塞著幾塊眼屎,
右眼則黏著一塊藥布,用怪腔怪調問道:「敢問這位大師可是要搭船麼?」
慧難眼神一亮,道:「是阿,您是梢公麼?」那瘦漢捻了一下鼠鬚,道:「是阿,我前日載了
幾個客倌從外地來訪親,沒想到這兒竟成了空城,現在要載他們回去,船上還有位置,不妨
多載大師一個。」
慧難喜上眉梢,又問道:「那幾個客人不介意吧?」那瘦漢捧著腹部,格格笑了幾聲,姿勢甚
是誇張,道:「那幾位客倌,都是行走江湖的好漢,各個都是不拘小節,怎麼會介意呢?」
慧難只覺這人講話有點裝模作樣,但因時間緊迫,也沒去多加探究,道:「如此甚好,那小
僧就不客氣了!」輕輕躍到了船板,探身進入船倉中,拜掌道:「叨擾,叨擾」
只見那幾位客人憑壁而坐,身邊均掛著兵器,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傷疤,果然是一副江湖打滾
多年的好漢模樣,見慧難大聲打招呼,卻沒有人回應,連瞧他一眼也沒有。
慧難嚥了幾下口水,逕自找了個空位坐下,眼睛不時偷偷瞄向那幾位客人,當他瞄到一個身
材巨大的漢子時,卻見他也正用銳利的目光望著自己,隱約帶著一股殺氣。連忙低下頭,不
敢隨便亂看,心道:「這一帶的盜匪都為大師姊所管,他們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船一路順流而下,船倉裡一句聲音也沒有,就這麼靜靜的行到正午,那些客人各自拿出了乾
糧食用,慧難驀地發覺自己沒帶任何食物,卻又不敢向其他人要乾糧,於是忍著腹中飢餓,
縮身靠在角落,假裝睡去。
他雖然積極克制,肚子卻是不爭氣,咕嚕咕嚕叫了幾聲,心中暗罵:「吵什麼吵?不過一會兒
沒飯吃罷了!」偷偷轉頭一望,見那些人都沒查覺,不禁鬆了一口氣。
行至傍晚,慧難見那梢公沒有要靠岸的意思,忍不住問道:「大哥,你這般連夜行船,都不
用休息的麼?」那梢公咳嗽了幾聲,道:「這一帶河域經常有水賊,咱們最好別逗留太久,
等過了這一帶,再休息也不遲。」
慧難卻想最好快遇到水匪,藉此便能靠岸,才得上岸找東西吃。於是他道:「大哥阿,你這
般連夜行船,我擔心你精神不濟,不如由我把一陣舵吧!」
那梢公怪笑一聲,道:「這把舵功夫,可不比吃齋念佛容易阿,大師儘管去養精蓄銳,小的
行船數十年,要熬過一個晚上也不算什麼。」
慧難見被打了槍,悻悻然的走回船艙,卻見倉中瀰漫著白煙,那些客人竟直接在裡頭搭起了
伙,地上擺著四菜一湯,一看之下,竟全是自己喜愛吃的素菜,香氣甚是撲鼻。慧難還未探
究他們到底是如何生火煮飯的,亦未懷疑為何會有如此巧合,已先被食物香氣與色澤迷得神
魂顛倒,飢餓之感充斥整顆大腦。
他忍不住擦了一下口水,即便克制自己不要看食物,卻是徒勞無功,頭就是會不由自主的回
頭看去,眼皮就是會自動睜開,彷彿那些食物有某種強大的吸引力。
就在這時,一位始終戴著斗笠的人道:「那邊那位大師,倘若不嫌棄,不妨跟我們一塊用餐
。咱們這還多一副碗筷。」
慧難啊了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過了一會兒,遲疑問道:「真...真的可以嗎?」
卻見那些人已經讓開了一個位子,碗裡已經乘了熱騰騰的白飯。慧難望著那白飯的蒸氣,宛
如困在沙漠中見到綠洲般,身子漸漸被吸引了過去,端起碗筷,道:「感謝施主不吝施賞,
各位的大恩大德,小僧這一輩子莫不敢忘,日後定當為各位燒香祈福,向菩薩祝禱各位身體
永保安康,事事順利。」
旁邊一人忽然嗤的一笑,隨即摀住了嘴,臉上露出了窘態,慧難聽那笑聲,好似有些熟悉,
不禁朝那人多瞧了幾眼,問道:「這位老兄,咱們在哪兒見過面麼?」
那人頓了一下,隨即夾了一筷素菇到慧難碗裡,道:「嚐嚐我姑媽的手藝,菜涼了就不好吃
了。」慧難眉毛一挑,心道:「等我吃完飯,再探你虛實。」將香菇挾入口裡,清甜的汁水
在口腔中化開,一股悠然的香味衝上腦髓,舌頭上的味蕾彷彿百花綻放,一時間全部打開。
他快速扒飯,快速夾菜,食物連價般的送入嘴裡,不一會兒,那四菜一湯已被他吃剩了一半
,飯也吃了三大碗,他拍拍肚皮,只覺這輩子還沒吃過如此香甜的一餐。忍不住讚道:「小
僧好久沒吃過如此美味的一餐了。話說還真是巧,這裡每道菜都是小僧最愛吃的,敢問是哪
位大國手所料理....咦....怎..怎麼有點想睡...」
只聽旁邊一人淡淡道:「酒足飯飽,自然就想睡了。」慧難亦覺這人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正要問話,卻覺腦袋一片昏暈,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咚得一聲,躺在地上不醒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時,只覺頸上一片冰涼,睜開眼皮一看,一把亮晃晃的長劍正指著他
咽喉,而握著劍的,卻是那梢公,那些客人站在梢公身後,抽出兵刃將倉口堵住,似乎是在
預防他逃出去。
他見自己被五花大綁了起來,連忙提了幾次真氣,卻覺穴道被封,氣血無法流暢,暗叫不好
,心道:「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在飯裡下蒙汗藥,趁我昏倒時再點我的穴道,點穴之人的武功
一定很高,否則以我的內力,要衝不開是絕無可能。」
只聽那梢公道:「小和尚,咱們是幹沒本錢買賣的,識相的就將身上有價值的東西全交出來!
」慧難一聽他們是強盜,心想:「原來是自己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笑道:「喂,你們不認
得我了麼?我是慧難阿,咱們幾天前不才打過照面麼?那個咻咻咻幾下跳過你們頭上的人阿!
」
梢公朝那些同伴望了一眼,呸了一聲,道:「你小子胡說八道,老子何時跟你這個癩痢頭打
過照面?想套關係阿?沒門!」慧難一愣,心想:「一定是那時我跑太快,人又太多,是以他們
根本沒看清楚我是誰。」便道:「不認得我不打緊,但你們的寨主鐵羅剎是我同門師姐,麻
煩帶我去見她。」
那梢公忽然拿劍在他臉上拍了一下,仰天怪笑,道:「臭小子,今天你可衰到頭了,咱們跟
鐵羅剎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誰不同門,偏要跟這該死的王八蛋,老子不好好整治你一頓難消
我心頭之恨!」
慧難一驚,問道:「你們....你們不是天河寨的弟兄麼?」那梢公啐道:「他媽的,誰是那狗
屁寨的弟兄?咱們泗水幫本來在兩湖一帶幹的好好的,某一日莫名奇妙來了個天河寨,將長
江一帶的道上兄弟一一收服,到最後還霸佔了咱們在兩湖的領地,害得咱們只能在這一帶偷
雞摸狗,賺些零頭。這股怨氣,老子至今始終嚥不下去。」
慧難沒想到居然會遇上黑道鬥爭下的殘黨,連忙說道:「那你們今天也算是倒楣透頂了,小
僧是行腳和尚,走到哪化緣到哪,大多時候是兩袖清風,跟叫化子差不多,你們今天連零頭
都賺不到啦!」
那梢公冷笑一聲,舔了一下嘴唇,道:「沒關係,既然抓到了你,有沒有錢已不重要。咱們
兄弟曾立過誓,以後若抓到天河寨的人,一定要生啖他的肉,喝乾他的血,將他的骨頭丟到
海裡去餵鯊魚,嘿嘿,老子看在你是出家人,破例讓你說一下遺言好了。」
慧難心裡一沉,忍不住罵道:「你們...你們幹什麼如此狠毒,我師姐不過是搶你們地盤罷了
,你們若有本事儘管去找她本人較量,不要暗地裡幹些無恥的勾當。」
那梢公哼了一聲,道:「這就是你的遺言麼?」長劍提前,刺入他皮肉半分,滲出了些許血水
。慧難突然害怕了起來,連忙叫道:「等等....等等...剛剛那些不算....我...我還有話要
說...」那梢公瞇起眼睛,道:「你這小子屁還真多,限你五句內說完!」
慧難思吟片刻,道:「把我身上的佛珠交給鐵羅剎,告訴她師門有難,速去南海。」那梢公
怪眼一翻,問道:「就這樣?」
慧難想了片刻,道:「請你們到桃花源鎮,找到三個女人,分別叫胡靈曦、吳喜兒、楊月鳳
,告訴她們其實我.....」話還未說完,那梢公忽然喝道:「太長了!」長劍提起,往他頭上
刺落,慧難連忙閉上眼睛,大叫:「我很對不起拋下她們自己走掉。」
嗤的一聲,長劍斬到中途,抖地轉向,插入一旁地板,那梢公怔怔的瞧著他,忽然道:「原
來你也知道錯了!」慧難一驚,心道:「這不是姊姊的聲音麼?」只見他伸手往臉上一抹,
慵懶的瘦漢立時變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大美人,正是吳喜兒。
慧難張大著嘴巴,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卻見那些客人嘻嘻一笑,紛紛抹掉臉上的妝
容,分別是古爍金、石奶媽、楊月鳳與胡靈曦,他嘴巴張的幾乎都快裂開了,結巴道:「怎
麼....怎麼是你們?」
楊月鳳踹了他一腳,罵道:「還好喜兒姊先知先覺,知道你定會不守信用,老早就讓我們假
扮船家,待在渡頭等你來自投羅網。起初我還不大相信,沒想到你當真如此沒義氣,怎麼?
想逞英雄阿?沒有我們,你搭的了船麼?」
慧難尷尬的笑了幾聲,小聲道:「我是不想讓你們有危險嘛...怎麼連石奶媽和胡姑娘也來了
?」
胡靈曦面色木然道:「地圖在我身上,我若不跟你來,你有辦法找到師姐嗎?」話聲一甫,
轉身離開船艙。石奶媽忍不住嘆了口氣,向慧難道:「這孩子還沒走出傷痛,再給她一點時
間吧!」
楊月鳳不停的往他身上亂踩,罵道:「死小子,臭小子,不守信用的大笨蛋,看我怎麼揍你!
」慧難口裡哎喲唉呦的亂叫,心裡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平安。
過了一陣,吳喜兒才過來拉住楊月鳳,俯身要解開慧難的繩子,卻聽古爍金道:「等等,先
別放開他,給他吃點苦頭,讓他體會體會被拋下的感受。」伸手將他提起,往船尾的桅杆扔
去,繩子恰巧掛在杆上,他的身子便成了旗幡,隨風飄搖。
他只感到暈頭轉向,嚷道:「快放我下來,臭老頭關你屁事?我可沒叫你來....唉呦...快要
掉下去了...快放開我...我不會游泳阿!」嚷了幾次,見沒人理自己,
喉頭的噁心感卻越來越嚴重,便閉口不再說話。
就這麼被掛在了桅杆上一整個晚上,喝盡了河風,全身盪的筋骨欲裂。到了隔天正午,吳喜
兒才將他放下來,扶他入艙中,溫聲道:「以後可不能再這麼亂來了!」慧難嗯了一聲,昏
昏沉沉的靠在她腿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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