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日，武林中便失去了五六位高手，其中二位還是少林武當兩大龍頭之掌門，當晚少林 寺擺開喪禮，為這些死去的同門、前輩念經超渡，千餘名僧人念咒聲響徹嵩山，滿是悲淒之 情，直到天明方才止歇。 其他派弟子中毒未深，一時之間不會發作，但慧妙擔心會再度發生慘劇，不聽眾位師姐勸阻 ，逕行替各大派弟子一個一個解毒，她既已打通任督二脈，其內功之精深幾乎無人能及，一 天內大約可替二十人解，此法雖然會影響她的傷情，但在解藥未調配好之前，不失為一緩和 之計，好在少林寺藥王院養氣補神之丹藥甚多，每當她感到疲累時，服上幾錠，稍作歇息， 體力便又能恢復。各大派見她這般勞心勞力替大家療毒，均心懷感恩，紛紛送上本門之療傷 靈藥，不過了幾天，慧妙腹上傷口已痊癒。 慧難因間接害死天塵感到自責，以武當派武功聲威，各大派均是尊重敬仰有加，為避免自己 成為眾矢之的，讓師父師姐難堪，數日來不是與慧靜在後山幫忙採藥，便是躲在火房幫忙慧 玉燒水煮飯，連吃飯也獨自躲在柴房裡，就是不敢跟大家接觸，楊月鳳偶爾會來陪他插科嬉 鬧，這才不感到孤單。 他自認犯了天大過錯，內心有鬼，以為大家都討厭他，久而久之，竟連自己的師姐師父們都 不敢多說幾句話，尤其他知道慧妙對天塵的死相當難受，又見她經常與武當派弟子聚在一塊 談事，不自覺胡思亂想，以為她仍對自己十分責怪，這幾日下來，有時與慧妙打了照面，卻 均是低著頭走過，目光不敢與她接觸，一句話也不說。 如此過了一個半月，有了慧靜調製的解藥與慧妙的內功，各大派門人體內的毒已解清，少林 寺門人為彌補己之過失及感念水月庵眾尼之相助，於初十五擺開齋宴賠禮，讓靜月、法通坐 首席，盼眾豪傑能不記前嫌，繼續同心協力抗禦朝廷。 當天寺裡僧人忙進忙出，食物茶點連價送上，眾人齊聚大殿上饗宴，在這種盛大的場合，慧 難當然不敢露面跟大家一起飲食，一個人孤伶伶的躲在柴房裡，直到了半夜，方覺得肚子有 點餓，偷偷的跑到廚房裡，看看有沒有剩餘的食物，就算是殘杯冷羹也好，不料他這隻老鼠 倒足了霉運，少林寺從未舉辦如此盛大的齋宴，食物全被吃完，廚房宛如一間空室。他暗罵 了幾聲，自認倒霉，信步走到院子裡，見到一顆枝葉繁茂的桃樹，上面結了一些尚未成熟的 青桃，心想寥勝於無，雙足一點，輕輕的躍到樹枝上，摘了一顆青桃大口咬下，只覺兩排牙 齒像咬在一顆石頭上，幾欲斷裂，汁液奇酸無比，忍著吃了幾口後，突然感到一陣酸楚，卻 又隨即轉念，這些都是自作自受，佛祖給他的懲罰。胡亂吃了兩顆桃子，身心甚是憊懶，胡 理胡塗的躺在枝頭上睡去。 睡到一半，一個不自覺翻身，身子便往樹下墜去，在半空中倏然驚醒，卻為時已晚，碰的一 聲，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只覺金星眼冒，全身筋骨酸痛，口裡忍不住發出哀嚎聲。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僧鞋，一條手臂穿過他腋下，慢慢將他扶起，慧難甩了甩頭，定睛一看， 卻是慧妙，只見她睫毛顫動，神色頗是擔憂。慧難臉上不禁一紅，尷尬笑了幾聲，問道:「 師姐，這麼晚了，怎麼不睡覺?」突然覺得這句話問的有點不妥，倘若慧妙反問了同樣的話 ，勢必要承認自己肚子餓偷吃桃子。 慧妙嘴唇微張，過了好一陣，卻一句話也沒說，似乎欲言又止。慧難伸了個懶腰，佯裝打了 個哈欠，道:「哎喲，剛剛那一摔骨都散了，得快點兒回去擦藥躺著，月色皎潔，師姐妳慢 慢欣賞吧」邊說邊轉身離開。 「師弟，你還惱我嗎？」慧難一怔，停下腳步，道:「妳現在是各大派的大恩人，我怎麼敢 惱妳?」此話一出，便立刻感到後悔，忍不住轉頭一看，只見慧妙低著頭，神情滿是委屈， 赫然發現她身子瘦了不少，臉頰微凹，眼下帶著黑圈，顯是這幾一個月來為了解毒而氣力大 耗。內心頓時感愧疚，迎上前低聲道:「師姐對不起，我剛剛摔了一跤，腦袋還未清醒，那 話不是...不是有心的，妳不要當真。」 慧妙抬起頭，伸手摸摸慧難的後腦勺，皺眉道:「果然腫了一大塊，一定很疼，我幫你按按 」輕輕的揉了起來。慧難見她關心自己，險些要流下眼淚，眼睛連忙往上看，強行將淚水忍 住。 慧妙揉了一會，突然問道:「你今天一整天沒吃飯，肚子餓壞了吧?」慧難此時心神激盪，不 忍對她說謊話，道:「也...也不會，剛才我爬到樹上，偷吃了幾顆桃子」慧妙嗤的一笑，道 :「以前你被大師姐責罰不能吃飯，總是偷跑到後山樹林偷採野果裹腹，這裡是少林寺，不 是水月庵，怎麼能這樣胡鬧?」慧難笑了兩聲，突然道:「師姐妳記憶好像不大清楚 ，我被 罰不能吃飯，大多時候是妳偷偷拿東西來給我吃的，我那時常想，妳心腸這麼好，前世一定 是觀音菩薩。」 慧妙輕拍了一下他的頭，突然嘆了口氣，背對著他漫步到樹下，過了一會兒，幽幽說道:「 心腸好有什麼用?有人阿，一點也不體惜我，將我送的念珠給了別人，還動不動就要在我面 前自盡；我替武林前輩療毒大耗真元，好幾次累的暈了過去，卻一點兒關心的話都沒表示， 見到我甚至刻意避開眼光。讓我....讓我成日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說到這，雙足一點 ，宛如燕子般輕輕飛到慧難適才躺的樹幹上，枝葉均未晃動。慧難讚了一聲「好!」跟著跳 了上去，並肩坐在她身旁，心裡卻在想她適才說的那番話。 慧妙順手摘了一顆青桃咬下，立時眼皮緊閉，張口吐了出來，道:「這桃子還沒熟啊，你怎 麼吃的下去?」慧難腦筋一轉，突然嘻嘻一笑，伸手拿過她咬過的桃子，張口咬下，硬是吞 進了肚，睜眼叫道:「好甜吶！這桃子本來是酸的，被妳咬過後，竟然香甜無比，直比王母 娘娘的蟠桃，吃過後什麼病痛都好了，六師姐妳得好好教我這本事!」慧妙格格一笑，道:「 我看是你的嘴甜，才讓桃子變甜了！」 兩人撿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一陣，便坐在樹頭，靜靜的寧聽晚風拍打枝葉交織的曲兒，此時 似乎無聲勝有聲，縱然彼此心中有許多話要訴說，許多誤會想解釋，許多問題要相問，卻誰 也不想先開口，只怕會打破了現在美好的氣氛。 慧難最是怕尷尬，頓一頓，鼓起勇氣道:「師姊，天塵道長的事，我很抱歉，妳就算...就算 對我發脾氣，也是應該的，我從來都沒有惱過妳，只是...只是我覺得很對不起妳，怕妳見 到我討厭，所以才刻意避著妳。」 慧妙嘿了一聲，道:「師弟，你胡思亂想了，天塵道長是讓那惡僧害死的，我從來就沒責怪 過你，你縱然有過失，也是非戰之罪。其實慧善師姐早看出你是因為自責才刻意避開大家， 她告訴我後，我盼能跟你解釋，好幾次想找你聊聊，誰知...誰知你卻總是刻意避開我，而 我又得替大家 療毒，難以抽開身子。我見你不理我，心中很是難過，以為...以為你還為那日我打你巴掌 的事生氣...你若心裡還是不痛快，我...我現在讓你打...」講到最後，聲音微微哽咽，也 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因為誤會釋開而感到歡喜。 慧難見她消瘦的身軀微微發顫，心中大是憐惜，忍不住探臂往她的肩膀攬去，道:「不不不 ，我不打妳，我也沒有生氣，只是...只是...我那幾日實在不明白，為何妳突然對我如此冷 漠。」 慧妙停頓了一會兒，轉過頭，目光直直的瞧了過來，道:「師弟，你答應我一件事。」慧難 微微的點了頭，道:「行阿，不要說一件事，一百件事也答應妳。」慧妙忽然臉色一沉，正 色道:「我跟你說正經的事，你別再跟我嬉皮笑臉，否則...否則我再也不睬你」慧難忙道: 「 對不起，我不開玩笑便是。」 慧妙道:「無論以後遇到什麼事，你絕對不可以自殺，就算...就算我死了也一樣，要想盡方 法活下去。」慧難恍然大悟，原來慧妙是為了那日自己要與曇生同歸於盡的事而生氣。他頓 了頓，道:「師姊，妳這話就不對了，要知道妳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了。那奸僧當日言明要 先殺妳再殺我，妳忍心讓我看著最敬愛的師姊在眼前死去嗎？我騙他靠近，拉著他同歸於盡 ，這樣才能保住妳的命阿!」 只聽慧妙哼了一聲，身子一縮，離開了他的手臂，沉聲道:「你...你怎麼能如此自私，只顧 著讓自己好過，從來沒想過我的感覺，你又忍心讓我看著你自盡?你都不知道我那時有多揪 心，恨不得立刻跳到巨石下將你推開，恨不得跟那奸僧同歸於盡的人是我。我從來不求跟你 同死，只求你比我活的更久、更平安。」 慧難愣愣的看著慧妙，彷彿有些明白，一個真正深愛你的人，是不會求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的，而是縱使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對方能好好的活下去，因為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看著 重視的人在眼前死去。正如他的母親靜星一樣，為了保住孩子的命，寧願師祖將真氣全部護 住胎兒，自己的命就算犧牲了也無所謂。 慧難與慧妙從小便形影不離，雖然無血緣關係，在二人的心中，早就將對方看成真正的親人 。隨著年紀長大，心智逐漸成熟，即便身在佛門，兩人對於男女之情亦是懵懵懂懂，雖然師 姐弟之情佔了大部分，卻隱約有些不同的感覺。當年慧妙讓慧難親了一口後，竟爾讓這些不 同的感覺更加強烈，宛如山洪潰堤般衝入腦海，自慧難下山後，她更是日思夜思，牽腸掛肚 ，這兩年來漸漸明白，自己對慧難絕對不只有姐弟之情。 過了一會兒，慧難長吁了口，握住了慧妙的小手，道:「師姐，我答應妳，以後不隨便自盡 了。」慧妙嗯了一聲，突然說道:「光說無憑，你得發個誓。就說...就說倘若我慧難以後再 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我....我慧妙師姐死後將打入十八層地獄，萬世不得超生。」 慧難渾身一震，驚問道:「我發的誓，跟妳有什麼相干?就算要被打入地獄也是我阿!」慧妙 臉上一紅，片刻不語，方才說道:「你生性鬼靈精怪，冥府裡的鬼差鬼王一定及不上你，說 不定十八層地獄也關你不住，那這個誓便沒意義了。」慧難苦笑道:「妳是不忍心看我受苦 ，才要自己代我受罪嗎？」慧妙道:「你若忍心讓我受苦，儘管打破誓言。」 慧難哭笑不得，舉起右手，道:「倘若我慧難今生今世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我慧妙師姐..... .慧妙師姐....」喉頭竟似哽住，想到後面那段話實在太過狠毒，難以出口。 慧妙見慧難良久不語，似乎面臨了一件極為重大的難題，心腸登時一軟，忍不住將身子挨到 他身上，溫聲道:「我這輩子，只對你這麼般重視，你待我好，我豈會不知?但....總之，你 只要記得，以後要好好愛惜自己的性命就是了。」慧難心中卻想:「妳這輩子只對我這麼好 ，我當然也對妳好，但.....若是為了胡姑娘，我....我似乎也是肯付出性命的。」心中雖 這麼想，口中卻沒說出。過了一會兒，打定主意，道:「倘若我慧難今生今世再不愛 惜自己的生命，我慧妙師姐死後將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慧難死後亦永遠陪著 慧妙師姐，她被打入地獄，我便去地獄；她不能超生，我亦陪她不能超生。」 只見慧妙瞪著他，神情驚怒，慧難道:「師姐，妳只說我生時要愛惜自己的性命，可沒說我 死後要如何，這誓言不算違了妳的意。」慧妙右手舉起，嗔道:「你...你..」突然按著慧難 的臉，往他臉頰上輕輕一吻，隨即躍落地面。 慧難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只覺心臟怦怦亂跳，全身宛如中了火毒丹，十分的燥熱。 過了良久，只聽慧妙在下頭叫道:「你還在樹上幹什麼?快下來阿!」這才回過神，輕輕躍落 ，他輕功甚高，跳下這等高度必是落地無聲，塵土不掀，誰知當他腳一碰到實地，立覺下盤 酸軟，身子一愰，便要往地上摔去，慧妙即時拉住了他，奇道:「師弟，你怎麼腳軟了?」 慧難不好意思道:「可能...可能剛才屁股摔疼了，還沒復原。」慧妙點了點頭，道:「那我 們慢慢走吧」攙扶著他往客房走去。 慧妙領著慧難走到她的客房前，慧難道:「師姐晚安，我先回去休息了。」慧妙卻攬住他的 手臂，走進房裡，慧難只覺惴惴不安，心道:「難不成...難不成師姊今晚凡心大動?要與我. ..」他對男女之事甚無瞭解，只知那是出家人不該想的事，連忙道:「師姐，我真的累了， 有什麼話明兒再說吧。」 慧妙卻拉著他坐在床頭，從櫃子裡端了一碗蘑菇湯麵出來，道:「這是二師姐煮的夜宵，我 不餓便沒吃，你一整晚沒吃東西，給你吃吧！」慧難臉上一紅，暗叫慚愧，心道:「六師姐 明明對我一片真誠，我怎麼能對她胡思亂想?剛才她親我那下不過...不過是和好的表示，沒 有任何意思。」接過麵，舉筷吃了一口，一股厚重的鹹澀味衝入味蕾，忍不住叫道:「好鹹. ..」轉念一想，慧玉的手藝豈會如此差勁?只見慧妙用期待又擔心的眼神看著他，問道:「鹽 巴加太多了嗎？」 慧難當即會意，這碗麵是她特地煮來給他吃的，適才便是要找他回來吃麵。他心中感動，不 忍拂她的心意，道:「不會阿，我剛剛是說『好香』，但麵條實在太好吃，舌頭都打結了。 」慧妙神情稍緩，道:「既然好吃，妳就全部吃完吧!」逕自脫掉鞋襪，縮身躲到被子裡。 慧難忍著將麵吃完，正要出去洗碗，慧妙忽道:「夜深了，去廚房會吵到人家，放在櫃上就 好，明兒再拿去。」慧難恩了一聲，將碗放入櫃子，往門外一走。慧妙又問道:「你要去哪 裡?」慧難奇道:「回房睡覺阿!」 慧妙起身，扭扭捏捏道:「咱們...咱們好不容易和好，你今晚....今晚在這陪我罷。」慧難 一凜，道:「師姐，這裡是少林寺，若是在自家裡還好，況且我們都是出家人，不能...不能 這麼隨便。」慧妙嘟起嘴，道:「趁現在師父師姐都睡了，咱們好不容易能像以往一樣躲在 棉被裡講故事，以後一路上掛單均是大家睡在一塊，你這樣也不願意陪我。」 慧難嘆了一聲氣，拉了一塊蒲團放到床邊地面，直接臥躺而下，道:「我在這邊很近，一樣 能聽到妳說話。」驀地眼前一黑，颼的一聲，慧妙已經翻身躺到他側邊，用棉被罩住了他們 的身子。只聽她嘻嘻笑了一聲，道:「你睡地上，我就睡地上，你去十八層地獄，我就去十 八層地獄，咱們倆以後永遠不分開。」 兩人身子靠的甚近，身上散發的氣息飄入鼻中，慧難頓時心神蕩，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漫布全 身，他自己也不清楚想做什麼，心中隱隱有個念頭，想這樣縮在被窩裡一輩子，永遠不要天 亮。 被裡烏漆麻黑一片，慧妙的眼睛眨呀眨的，有如兩顆明亮的星星，慧難心道:「師姐的內功 當真進步了不少，普天之下恐怕難逢敵手」突然腹下一癢，卻是慧妙伸手來搔，只聽她格格 嬌笑，問道:「師弟，怎麼不說點話?」 這是他們兩個小時候常玩的遊戲，每當窩在被子裡說到沒話時，方開始動手嬉鬧。慧難嘿嘿 兩聲，雙手食拇往慧妙臉頰捏去。慧妙頸子微縮，左臂一勾一帶，右掌跟著往慧難胸口推出 。慧難被這麼一推，哎喲一聲，身子頓時滾出被窩，只覺胸口微微疼痛，不禁笑道:「師姐 好本事阿，這招是什麼名堂?」 慧妙掀開棉被，身子跟著滾了過去，再度將慧難罩住，道:「這是武當派太極功的『亂環訣 』，是天塵道長臨終前傳給我的，我這幾日與武當派門人和在一塊，便是在鑽研這太極功九 訣，這幾日滿腦子都是這門功夫，剛才一不小心就使出來了，真對不住，有沒有弄痛你阿? 」伸手按按慧難胸口。 慧難笑道:「妳這趟下山收穫了不少阿!先是習得了少林寺絕頂內功心法，又得了武當派掌門 之真傳，現在身兼兩大門派之長，假以時日，天下間恐怕難覓敵手，我看不如不要回去了 ，直接在中原開宗立派，發揚武學，幾十年後成為一代宗師，咱們水月庵可大大的有面子阿 。」 慧妙嗤的一笑，道:「我有什麼本事開宗立派?連自己的師弟都打不贏了，到時半個徒弟也收 不到，門派冷冷清清，豈不讓人笑話?還不如回去普陀山安安靜靜的念經好。」慧難道:「不 會沒半個徒弟，我的武功是妳教的，是妳的開山大弟子，我這個弟子青出於藍，妳應該高興 才是。」慧妙搖搖頭，道:「那也不成，你用別人教的武功才勝過我，這事若讓其他人知道 了，我豈不要被笑膿包，教的武功一點用也沒有?」慧難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就算我 用別人教的武功，也決計贏不了妳。」 慧妙嘆了一口氣，道:「還是別異想天開啦!天塵道長臨死之時，要我替他教導門人武功，興 復武當派。但這太極功九訣博大精深，字字珠璣，這一個月鑽研下來，我只懂了點皮毛，八 字都還沒一撇，真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讓他如此看重。」慧難笑道:「妳別妄自菲薄，天 塵道長傳給妳的一定武當派最上乘的武功，自然沒有那麼容易融會貫通，來日方長，等妳年 紀再大一點，一定能有所體悟。妳現在只學了點皮毛，便能將我打的滾了兩圈，倘若讓妳再 鑽研一年，我非滾兩百圈不可。」慧妙輕輕一笑，道:「你既然是我的開山大弟子，這易筋 洗髓功與太極功，我日後一定會全部教你的，好別讓人閒話說我這個師父藏私。」慧難道: 「弟子多謝師父賜教。」把頭塞到慧妙的腹上亂鑽，弄得她亂笑一陣。 慧妙忽然想起一件事，笑道:「師弟，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你已經有師姪了。」慧難眼睛一 亮，奇道:「是大師姊收的弟子嗎？」慧妙搖搖頭，便將黃二虎拜自己為師的經過說了出來 。慧難聽完後，忍俊不住笑了出聲，道:「那可真要恭喜師姐啦！水月庵招收俗家弟子由妳 首開先例。只不過師父知道了不知要怎麼想?」慧妙突然沉下臉，皺眉道:「這事我還不敢跟 師父說哪，你口齒伶俐，明兒陪我去說。」慧難道:「不不不，徒兒是妳收的，不關我的事 ，要說妳自己去說。」慧妙扁起嘴，扯著慧難的袖子，撒嬌道:「好師弟，你最乖了，陪我 去嘛，陪我去嘛!」慧難見拗不過她，笑道:「好好好，我陪妳去便是。話說妳這個徒兒現在 在哪兒?既入我們水月庵門下，總得跟大家打個照面阿!」 慧妙沉吟道:「那日楊家府宅中不見任何一人，楊姑娘與楊四哥便出去找家人，卻一去不回 ，阿虎覺得事情不對勁也跟著出去，竟也沒有回來。後來我讓人用迷煙迷倒了，幸好被吳姑 娘所救，從那之後我便沒有再看見阿虎了。照這樣看來，阿虎應該也是落在五鳳門手裡，只 是他們的武功差勁的很，是如何將楊前輩一家老小一網打盡的，這我倒不懂。」慧難道:「 世上的事難說的很，有時候武功高強未必能處處佔上風，妳武功那麼高也逃不過迷煙，最後 還是讓吳姐姐這個不會武功的人救了。看來若要找回楊姑娘的家人和黃師姪，勢必要從五鳳 門弟子下手。咱們可得回去桃花源鎮一趟了。」慧妙心卻想:「吳喜兒可不是不會武功的人 ，是你被騙了。」 慧妙頓一頓，突然笑道:「我看哪，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用心。」慧難一愕，問道： 「我如何別有用心了?」慧妙道:「你說要回去桃花源鎮，其實是要去看朝思暮想的胡姑娘和 如花似玉的吳姑娘對吧？」慧難臉上一紅，道:「沒有這回事，六師姐妳別瞎說，胡姑娘搞 不好...搞不好都嫁人了，我怎麼還能見她?」心裡卻想:「倘若她真的嫁人了，我當真不會 偷偷去看她嗎？」又道:「吳姑娘是我拜把子姊姊，她對我照顧有加，現在我病好了，自然 要通知她一聲，讓她不用再掛懷，這...這也是應該的吧！」慧妙道:「行啦行啦，我也沒說 ...沒說見她們不對阿，你愛見誰就見誰，用不著跟我急著解釋。」 慧難聽她話雖說的輕鬆，但隱隱可感覺到口氣有點不對勁，有些哀怨的情緒。他腦筋一轉， 轉開話題道:「師姐，妳剛剛使的那一招什麼『亂環訣』很是精妙阿，我有點兒興趣，不如 咱們就在被子裡盲打，誰先滾出去就輸了。」慧妙卻似乎沒聽見他說的話，過了好一會兒， 方回過神道:「好阿，這主意不錯，我很喜歡。」 慧難叫道:「小心了！」認準方位，兩拳倏出，攻向慧妙左右二臂。啪啪兩聲，慧難不禁一 愣，他這兩拳原本是試探，後著才是實招，卻沒想到慧妙竟不擋不格，硬生生接下了這兩拳 。慧難問道:「師姐，妳想睡了嗎？」 慧妙忙道:「沒有...沒有這回事，我還清醒著，剛才在想一些事情，沒注意到你的拳路，再 來吧！」慧難嗯了一聲，雙掌呼呼拍了過去，左手使的是小擒拿手，右手使的是鶴形手，在 這狹小的空間裡，以這兩種綿密短打的武功最為合適。 慧妙認清掌風，待慧難雙手一碰到，手臂立即內縮，以力卸力，隨即使出太極拳「野馬分鬃 」雙手穿他腋下。慧難一發覺腋下風響，立刻手肘內夾，小臂迴轉反拿，誰知慧妙手臂有如 白蛇，還沒碰到便迅速抽回，慧難趁勝追擊，雙掌呼呼打出，使的正是初雪乍練的「南海菩 提掌」，這招「海市蜃樓」出掌快，抽掌也快，正奇交錯，如夢似幻，目的在擾人心神，七 掌瞬間攻出。 但他忘了一件事，慧妙在這黑暗中目不視物，全憑掌風辨位，他就算掌影再多，慧妙也不會 被迷幻，當被慧妙雙手一搭上，立刻生了一股黏勁，怎麼樣也掙脫不了，只覺自己的手臂宛 如陷入一圈漩渦之中，越縮越緊，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被拉過去。 他越是想掙脫，手臂上的拉力就越大，驀地慧妙雙手往外一拉，慧難登時胸口門戶大開，他 大吃一驚，兩人此時距離不超過半條手臂，這時慧妙只要輕輕往前推一掌或打一拳，便能將 他推出被外。他連忙深吸一口氣，將真氣佈滿胸肌，欲硬扛下慧妙的攻擊。 忽然背上一緊，慧妙既沒往前推一掌，也沒往前推一拳，反而雙臂牢牢攬住他的背，嚶一聲 ，身子縮在他懷裡，頭窩在他胸口，過了好一陣都不放開。 慧難不禁一陣尷尬，笑道:「師姐，妳這可不對阿，咱們是說好被推出被外算輸，妳這招讓 我們倆都無法動彈了，怎麼判輸贏哪?」 他忽然感覺到慧妙的身正微微發顫，隱隱聽到哼哼啜泣聲，不禁心道:「師姊今晚到底怎麼 了，這麼多愁善感，她以往都不會這樣的阿，難不成我剛剛又講了什麼話惹她不開心?」見 慧妙的身子似乎顫動更甚，頓時心生憐愛，忍不住伸手繞到她背後，輕輕的撫拍。 過了好一會兒，慧妙的身子不再抖動，啜泣聲也越來越低，由長長的呼吸聲取而代之。慧難 只道慧妙應該睡著了，又想自己與她這個樣子，明早若讓其他人看到，可不太妙，於是輕輕 的將她抱到床上，正要鬆手一放，驀地慧妙的手臂一緊，叫了一聲:「別..」 慧難一愣，道:「我以為妳睡了呢！師姐妳先放開我吧，天快亮了，若讓師父瞧見我們倆這 個樣子，可連妳也要受罰。」慧妙鼻子抽了兩聲，哽咽道:「罰就罰，只要不離開你，我什 麼都不怕!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要去桃花源鎮找吳姑娘和胡姑娘，我一樣陪著你，你要像大 師姐一樣還俗生孩子，我也跟著你...跟著還俗..」慧難吃了一驚，問道:「誰跟妳說我想還 俗了?誰跟妳說我想生孩子了?別胡思亂想。況且...況且倘若我真的還俗去生孩子，妳幹什 麼跟著我還俗?」慧妙顫聲道:「我....我就是當你的丫鬟也快活..」慧難愕道:「妳是我的 好師姐，我尊敬妳都來不及了，怎麼能讓妳當丫鬟?」 慧妙沉默一陣，方低聲道:「我...不想你尊敬，我要你對我像胡姑娘一樣....愛我...疼我. ...」慧難聽她越說越不成話，連忙伸手抱住她，安撫道:「好了，別在說了，這裡是少林寺 ，說這種話佛祖要怪罪的，我今晚陪你便是，快睡了吧!」慧妙嗯了一聲，道:「你也睡吧! 」 慧難心中苦惱:「我可不能睡，我若不把風，早上若有人進來，看到一個頭陀和一個尼姑摟 在一塊，那還得了?」心裡雖是這麼想，過了好一陣，眼皮漸漸不聽使喚，意識越來越模糊 ，慢慢的進入夢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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