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名知客僧一一為殿上每人送上茶水，眾人一邊喝一邊討論著法通的提議，交頭接耳，大 殿上一片窸窣聲。 過了一頓飯時間，仍不見曇生出來，慧難望著杯裡的茶葉，在黃色的茶水中飄蕩不定，暗忖 :「少林寺的人不知搞什麼鬼，接個人也得那麼久，難道想變卦不成?」 不禁心懷怨懟，連 茶也不屑喝，偷偷往背後窗口倒去。 只見一知客僧快步走了過來，拿起茶壺往他杯裡倒滿，隨即又快步退了回去，一句話也沒說 。慧難不禁臉紅，心道:「這傢伙倒是眼尖。」仍是捧著茶杯，一口也沒喝。 天塵道長忽然走了過來，笑道:「小師父嫌茶水燙舌嗎？貧道這杯已吹涼了，不如跟你換一 換。」慧難揮手道:「道長不用如此多禮，小僧自得...」話尚未說完，天塵已將手中的茶杯 塞到他掌上，正想推回，忽然一股綿密勁力送到，將茶杯硬是黏在他手掌上，完全無法鬆脫 。 慧難心道:「好阿，原來是考教我功夫來著!」他心想倘若以五雷功推回，茶杯必會破碎，茶 水落的滿地，場面必不好看，當下運起乾坤二極功之陰勁，將內力傳了過去。 兩股內力一撞，竟是悉若相當，雙掌俱是一震，但茶杯仍未破碎，茶水亦未灑出半滴，兩人 各自佩服對方內功了得。天塵心道:「這小子的確有點本事，但他的內功有點古怪，似乎和 他師姐不是同一路，讓老夫再試他一試。」當下運起武當抱圓勁，將慧難的內力轉入茶水中 。 慧難眉頭一皺，發現明明自己的勁力未斷，茶杯仍是不斷的被推了過來，只聽茶杯中發出啵 啵聲，茶水竟然開始旋轉起來，有如一道漩渦，暗道:「這老兒好厲害，竟能一邊將我的內 力轉移，一邊又發勁推來，武當派太極內功冠絕天下可真不是浪得虛名。」 只見茶水越轉越快，忽然嗖的一聲，一條黃澄澄的水柱直沖上天，兩人同時暗叫不好，驀地 一股壓力從上襲來，將茶水全部送回茶杯裡，一樣一滴也不露。只聽法通笑道:「長者賜不 可辭，天塵掌門好心替你吹涼了茶水，怎麼能不接受呢，快點喝吧，免得失禮了。」 原來適才便是他施展混元無極功將茶水逼回，將混以其中兩道內力盡數壓下。天塵道:「大 師神功蓋世，貧道干拜下風，如今以茶代酒，敬大師一杯!」便將慧難原本那杯取走，一飲 而盡，轉身走回。 卻聽慧難道:「道長內功精純，我也敬道長一杯」 轉過頭，只見他一乾而盡，便道:「過獎 了，你功夫也挺好...」那「好」字還沒說完，嘴中忽然被一道溫涼的水柱沖入。只見慧難 揮袖擦擦嘴巴，神色充滿狡詐，而法通不住搖頭說道:「胡鬧，胡鬧」。 天塵恍然大悟，慧難喝完茶後沒有吞下，竟含在嘴裡，趁自己講話時盡數吐到自己口中。只 聽他訕笑道:「道長吹的茶水香的緊，您還是自己喝吧！」 饒是天塵修道多年，涵養再好，受到此羞辱，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當下右掌運勁拍去，噗的 一聲，棉絮四散，慧難即使翻身躲過了這掌，但他座下的蒲團可沒這麼幸運，只聽他叫道： 「哎呀！大雄寶殿前公然毀物，道長您修為可不大夠阿!」 天塵罵道:「臭小子，讓你嚐嚐道爺的厲害!」正欲拍出第二掌，誰知這掌舉到半空，身子宛 如定住了一般，無法動彈，一運真氣，驀地發現自己全身宛如著火般，皮膚熱燙難受，忍不 住大叫一聲，道:「熱死我拉!」 慧難見他突然這般哀嚎，眼睛佈滿血絲，臉色脹紅，幾欲滴出血來，心下大駭，卻不見武當 派門人出來搭救，遊目一望，只見殿上所有人臉色驚惶，身上都冒著大汗，如曝艷陽，此時 剛入春天，天氣尚寒，再怎麼熱也不可能如此，只聽有人大叫:「我怎麼不能動了?」「這.. .這茶水有毒阿!」「他奶奶的是誰下得毒?」「曇鳴大師你..你幹什麼對我們下毒」 曇鳴亦是滿頭大汗，心道:「藥王堂的『火毒粉』什麼時候被下到茶水裡?」突然斜眼瞥見一 知客弟子正踽踽往門外移動，正是適才替慧難換茶水的僧人。他身為菩提院首座，內功自是 深 厚無比，一時之間還不至無法動彈，猛地一聲斷喝，往那弟子竄去，使出擒拿手將他制住， 喝道:「智明，你要去哪裡?」 那知客僧聽到這一聲暴喝，當場嚇傻，只見曇鳴怒容滿面，內心大生膽怯，結結巴巴道:「 不...不是我做的。是...是..」曇鳴怒道:「是誰?」 驀地門外傳來曇生聲音，道:「師弟，你先放下智明吧。」 曇鳴聽見師兄來到，大略寬心， 手上微微一鬆，但仍是緊緊盯著那知客僧。 曇生與一干老僧走了進來，分別是羅漢堂、達摩院、般若堂的代理首座，後面跟著各大堂弟 子，他們一一檢查所有人的症狀後，一名弟子道:「師伯，他們都中了『火毒粉』」 曇生點點頭，走到曇鳴身邊，問道:「智明，剛剛燒茶水的是你嗎？」智明一愣，微微的點 了一下頭，只聽曇生嘆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右掌慢慢提到了他頭頂。智 明當場嚇得魂不附體，結結巴巴道:「師...師叔別...別殺我...」 只聽喀啦一聲，智明仍是兀自發抖，而曇生的手卻扣在曇鳴咽喉，將他高高舉起，曇鳴瞪大 著眼睛，直直的望著自己的師兄，張大著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南少林的「碎脈鎖喉功」下，尤其還是自己的師兄使出。 眾人見到這情形，無不驚愕萬分，驀聽腳步聲雜沓而來，只見一群鼻青臉腫的僧人被趕著進 來，押著他們的是戒律院執法弟子，各個手持鐵棍，面色嚴肅，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皆是武 功上乘之輩。 那群鼻青臉腫的僧人之中有十來個是菩提院弟子，他們一見到曇鳴的屍體軟倒在地，紛紛上 前相擁大哭，只 聽一人哭道:[師...師伯...你怎麼能...能這麼狠心...」 曇生道:「咱們習武目的除了強身健體外，不外乎便是保家衛國，內除奸佞，外抗蠻狄。正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聖上既然要武林人士歸順，必有其之道理，我們又豈可妄測 聖上旨意，公然抗命呢？識實務者為俊傑，曇鳴師弟向來崛強，不同意歸順，老衲也十分無 奈，逼不得已只好大義滅親了。」 只聽那些菩提院弟子破口大罵起來，曇生嘆了口氣，向戒律院首座曇巖示了一下意，曇巖立 刻喝道:「現在給你們兩條路，一是繼續抵死不從，讓我送你們去見師父。二是同意歸順， 活下來保家衛國，安內壤外。我數到三，同意歸順的站到右側。」 當曇巖數完三聲時，菩提院弟子仍兀自痛哭謾罵，完全沒有人站到右側，曇巖眉頭微皺，一 聲令下，戒律院弟子提起鐵棒，啪啪啪啪數聲，片刻間便將他們了賬。 見到這等同門相殘情形，大殿上所有人無不噤聲，誰也不敢發出聲音，莊嚴的大雄寶殿上充 斥著一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曇生與現在各大堂的代理皆是主張歸順一派，他們早就計畫好，趁四大長老閉關時，利用自 己代理之權，暗地將寺裡所有不同意歸順者肅清，戒律院首座曇巖則是被威逼之下同意歸順 。當法通來到時，他們原以為他是來勸解各大派掌門歸順，卻沒想到他人在曹營心在漢，竟 是來通風報信的。曇生心想被他這麼一鬧，恐怕到時真的無法歸順，只好暗中派弟子下毒， 欲將武林各大派一網打盡，如此便可向聖上以示自己忠誠之心。 只聽法通嘆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師兄這般殘殺同門，增生業報，罪過，罪過 。不過有件事令貧僧不明白，師兄既已同意歸順，那便是與敝寺站同一陣線，何故還要以『 碎脈擒拿手』嫁禍敝寺呢？」 原來曇生心裡打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想法，擔心到時歸順不成，四大長老追究 起曇鳴死因，若發現其是被用南少林的武功打死，自是難以懷疑到他身上。他哼了一聲 ，不答法通的問題。 忽聽慧難叫道:「殺的好!殺的對阿!像這等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的人，就是該死。曇生方丈你 做的很好，這回能將各大派掌門一網打盡，嵩山少林功不可沒，快解了我和我師父的毒，讓 我們回去向皇上稟告，封你作護國神僧。」 所有人紛紛怒目瞪了過來，連法通亦用懷疑的眼神望著他，卻見慧難面色潮紅，額上冒著大 汗，顯是中毒之樣，嘴裡仍兀自不停的大吹大捧，讚揚曇生智謀無雙，用計如神，宛如朝中 那些專講饞言的大臣。 曇生也覺的十分奇怪，見他臉比其他人還要紅，汗也流比其他人還要多，顯是毒性發作較快 ，卻能如此口齒不停的說話，頓一頓，問道:「你們不是不同意歸順麼？又如何能向皇上秉 告?」 慧難道:「阿哈，這你有所不知拉!我們南少林舉寺上下共體一心，無人不同意歸順，老實說 阿，端午節那場比武，我們不但有錦衣衛幫忙，皇上亦下令神機營把守山道，若真要打起來 阿，咱們是勢在必得，會死傷慘重的只有你們而已。但我師父宅心仁厚，念在大家是武林同 道，因此便上山試探各大派心意，剛剛那方話表面上是要幫助大家逃亡，實則是在試探口風 。沒想到這些混人當真全無歸順之心，還想拼死抗命。哼哼，還好有曇生大師的妙計，讓我 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你們拿下來，否則到時血染少室山，那可真是慘不忍睹。」 曇生與一干老僧面面相覷，只聽他口條流利，神色自若，講得煞有其事，不禁有些相信，卻 又不敢真的替他解毒。 只聽慧難又道:「你們不相信嗎？看看這是什麼!」只見他將頭塞進衣領裡，一番折騰後，復 抬起頭，嘴裡叼著塊牌子，將其吐到地上。只聽的噹的一聲，那塊牌子顯是用沉重金屬所作 ，曇生撿起一看，大吃一驚，連忙叫弟子快去取解藥，當下供手陪笑道:「老衲有眼無珠， 竟不識閣下就是當今錦衣衛北鎮輔司，還請大人有怪莫怪。」 原來那塊令牌，是當晚離開蔓陀蘿山莊時，他將自己的佛珠送給胡靈曦後，胡靈曦便將上官 歐陽的令牌給他，告訴他倘若求醫途中遇上麻煩時，便亮此令牌，人人一見到是錦衣衛的令 牌，定嚇的退避三舍，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當時他百般不願意收下，但見胡靈曦相當堅持 ，執意不肯收回，拗不過她只好收下。他從來沒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也從來沒想過要動用此 令牌，久而久之便淡忘了這件事。沒想到會遇上今日這情形，腦中方才想起有這塊令牌，如 眼見騎虎難下，不得已只好假冒了一下錦衣衛。 眾人的眼神像是要噴出了火焰，彷彿恨不得將慧難碎屍萬斷。過了不久，那少林弟子將解藥 取來，交給了曇生。曇生走到慧難身前，取出一粒散熱丹後，放到慧難嘴前，要讓他方便張 口服下。卻見慧難道:「有勞大師了！我自己來就行」伸出右手來接藥。 曇生一愕，驚道:「大人您...您的手能動?」驀地臂上一緊，竟已被慧難拿住脈門，正想翻 腕掙脫，卻覺一股電流瞬間竄入丹田，登時無法提氣。眾僧見此，紛紛呼喝搶上，卻見慧難 另一手按在曇生頸上，只要勁力一吐便能取命，他喝道:「大膽!想造反嗎？」眾僧聞此，面 面相覷，各個躊躇不定，不知是否該退下，只聽慧難怒道:「再不退開，我就送你們掌門上 西天。」 原來慧難適才將茶水吐到了天塵口中，是故天塵毒性發作較快，而慧難則沒中毒，他只不過 是運起乾坤二極功讓自己身子發熱冒汗，目的便是要騙得曇生來餵自己吃解藥，便能出期不 意將他扣住。 眾僧見他面容發狠，而曇生臉上也微露痛苦，顯是穴道被內力透入，當下就怕這個「錦衣衛 大人」當真的殺了掌門，紛紛讓開一條路。 慧難把解藥讓法通服下後，押著曇生慢慢往外走。曇生不禁問道:「大人您...您這是何意? 」慧難哼了一聲，低聲道:「你別管那麼多，我師姐在哪?」 曇生道:「在...在初祖庵，從 西面那山坡一直走去便會看到。」慧難頓一頓，道:「讓你的同黨全部退到殿外，誰敢動殿 裡任何人一根寒毛，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曇生穴道被拿，全身宛如被千針摶刺般難受，哪裡有商量餘地，連忙依他所言，號令所有歸 順派僧人退出大殿。 慧難見曇生果真乖乖聽話，心下甚喜，道:「跟我去那個什麼初祖庵!」展開輕功，提著曇生 往西面山坡路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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