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一會兒，厚重的大門沉沉打開，兩排僧人疾奔而出，只聽啷噹作響，右排六人手裡各提 著月牙鏟；左排六人手裡則提著雙戒刀，一時白光閃動，耀若銀龍，將慧難與法通夾在中央 。 慧難心道:「這群和尚當真無法無天了，竟用這等陣仗迎接客人，難道少林寺已淪為賊窩了 麼？」即朗聲道:「阿哈哈！果然不愧武林正宗，只準自己拿兵器迎接客人，不許客人帶兵 器上山，小僧當真是大開眼界!」 一個老僧走了出來，道:「閣下此言差已，倘若今日是心存善念，誠心相見的朋友上山，我 們自然當他是好朋友，以以上賓之禮相待，但倘若是心懷不軌，存心生事搗亂之人來訪，為 求保護祖宗基業，貧僧好以這等陣仗迎接了。」 慧難冷冷一笑，正要反唇相譏，卻聽法通接過話道:「阿彌陀佛，老衲不過是為了找方丈商 談要事，曇鳴師弟卻以『闖少林陣』相待，未免太小提大做?」 曇鳴哼了一聲，道:「佛門戒妄語，閣下稱貧僧為師弟，真是不敢當。」慧難聽他竟不稱法 通為「大師」或是「師兄」，反稱「閣下」，語氣頗含敵意，心裡一奇，問道:「喂，我師 父好歹也是南少林的高僧，與北少林同出一脈，他年紀比你長，稱你一聲『師弟』有什麼不 對?何來妄語罪之有?」 曇鳴道:「自宋末以來，南北少林共出一脈，同氣連枝，此乃天下不爭的事實。但半年前南 少林貪圖安逸，解散投效朝廷，也是眾所皆知的事實。這世上已無南少林，二位莫要再以昔 日名號跟貧僧套乎關係。」 慧難眉頭一皺，瞥眼望向法通，卻見他目光黯淡，臉上頗有慚色，倒似不否認曇鳴的話，心 想這其中定有隱情，自己並非少林弟子，無從辯論，便暫且不語。 只聽曇鳴道:「貴派在四個月前稍來信，言明在端午方登門討教，此時且過驚蜇，離清明尚 嫌日遠，閣下便登門拜訪，究竟是存何居心?想趁人之危麼？」 慧難哈哈一聲，道:「怎麼，我們說端午上來討教，我師父現在便不能上山逛逛麼？不能找 你們方丈敘舊聊天麼？非得一定是要較量武功才準上山?」 曇鳴聽他語氣撒潑，便裝作未聞，向法通道:「原來這就是南少林弟子品性，怪不得，怪不 得...」慧難怒道:「怪不得什麼?你們私囚我師姐，又好得哪裡去?」 曇鳴沉吟半晌，忽地眼神一亮，高聲問道:「閣下便是慧妙師太的師弟?」慧難雙手叉腰，道 :「是阿，我師姐誠心向你們借閱洗髓經，你們不借就算了，還將多番為難她，弄得人現在 下落不明，我和師父自然是要上來討回公道。」 曇鳴冷冷道:「當日我方丈師兄大施善意，讓你師姐上藏經閣學習洗髓經，誰知她竟然串通 外人，躲在外頭偷聽口訣，洗髓經乃北少林不傳之密，此事事關重大，我們自然得謹慎行事 。如今見閣下中氣十足，精神旺盛，根本無中毒之相，看來當時慧妙師太那番求醫言語，全 是作假，我們更加不能放她出去了。」 慧難心中一喜:「原來師姐當真在寺裡!只是為什麼會說她串通外人呢？」剎那之間，猛然想 起當日古爍金受少林僧追趕的情景，種種真相有如一條清澈小溪流過腦海，心道:「是他!是 他!那個在外面偷聽口訣的人，一定就是他。他先前害死我媽媽，現在又害我師姐被關，他 教我五雷掌，只怕也是不懷好意!」 驀地想起當日打雷時心臟那般痛苦難熬的情形，背上不 禁流出冷汗，內心不斷有個聲音:「為什麼要這樣害我?為什麼要這樣害自己的兒子?」 曇鳴見他臉色扭曲，雙拳緊握，不斷發出骨骼爆裂聲，道他要發難硬闖山門，好救他師姐， 當即長嘯一聲，那十二名僧人齊聲一喝，腳步交錯，將慧難團團包圍住，十二把兵器皆離他 不過三尺。法通見此，連忙叫道:「有話好談，千萬不可動粗!」 卻聽曇鳴一聲斷喝，發動「闖少林陣」，六把月牙鏟不約而同往慧難下盤掃到，叫他前後左 右無法可退。勁風凌厲無輪，慧難哪有餘裕細想，當即往上一躍，忽然眼前一陣白芒，刷刷 刷刷刷刷六聲，使戒刀的僧人早料定他會有此著，戒刀登時如潮般水從四面八方攻到，一團 光圈籠罩住他上盤。 見到這等配合無間的陣法，慧難不由得暗暗心驚，身子一扭，使出「一鶴沖天」，硬是又竄 上兩丈，刀光自腳下閃過，雙腿一夾，使出「鷂子翻身」，配合「飛燕抄水」輕功，往三丈 外縱去。 誰知當他身子尚在半空，將要落下之時，持鏟杖僧人隨即補到，杖風襲向他膝蓋、脛骨、大 腿，他連忙腰際一挺，將身子倒轉過來，雙掌運勁往地上拍出，乘掌力之勢又往上飛去。這 時耳後金屬響動，他料中是持戒刀僧攻到，立刻雙腿劈開成一字，半空中使出「旋風千轉」 ，身形登時如竹蜻蜓般疾速迴轉，腿風如旋，直接將六把戒刀逼退回去。 當他又要落下，這回有了準備，雙手搓揉，霹靂啪啦爆裂聲響起，當六把月牙鏟攻到時，直 接伸手往其中一把抓去，那名僧人突然手上酸麻，登時握立不住，鏟杖已被慧難往旁帶去。 只聽鏘鏘鏘鏘鏘五聲，鐵鏟接續相交，電流傳遞了過去，六名僧人手臂接連失去勁力，鏟面 紛紛落地。 慧難哈的一笑，按在一人肩頭，右腿借勢環掃一圈，五名僧人臉上均被踢中，身子往後飛出 。他跨坐在剩下那名僧人肩上，有如孩童戲耍般，無輪如何掙扎就是無法將他甩下。那六名 持戒刀僧見同門被狹持住，便不敢攻上前，只聽他叫道:「闖少林陣也不過如此，哈哈!」 法通見慧難這般足不落地的破了「闖少林陣」，心中暗暗敬佩，但見他這般胡鬧，讓少林寺 臉上無光，不禁又有點擔心，便要叫他下來。 卻見黃影一晃，夾雜啷噹、啷噹聲，曇鳴手中揮舞九錫禪杖，已迅若雷電般攻了過去，口中 喝道:「你試試老僧是否也不過如此!」 慧難見禪杖風聲呼呼，有如狂風暴雨般襲來，不禁叫道:「小心傷了你弟子阿!」卻聽曇鳴叫 道: 「不礙事！」且見杖影重重，或挑或打，或掃或盤，每杖皆往自己身上重穴擊來，位置拿捏 的十分準確 ，完全不會波及下面的少林弟子。慧難手中無兵刃，只覺難以抵擋，正想翻身跳開，忽然雙 腳一緊，卻被是那名弟子牢牢的抓住，不讓他逃脫，只聽曇鳴叫道:「好徒兒!讓師父替你將 這小賊拿下!」 這下反變成自己被狹持住，慧難心下大駭，卻見杖招如潮，連忙不斷彎曲身子閃避，有時閃 躲不過，只好伸手運勁擋格。曇光臂力雄渾，招式剛猛，而且攻招不斷，如長江大河一洩千 里。饒是慧難內力深厚，也感到手臂酸疼，光防守已頗感吃力，根本來無暇使出五雷掌。 就在此刻，法通見慧難已落下風，當即跨前一步，喝道:「兩人都罷手!」左手一擺，右手圈 轉推出，一股排空掌力逼了過去，曇鳴只覺手臂一震，連忙禪杖舞圈護住胸口，往後倒縱兩 丈，叫道:「這可是三十六房第一掌法『大悲般若掌』麼?」 法通雙手合十一拜，道:「恕不敢當」 曇鳴道:「貧僧自問不是閣下對手，但今日為了本寺榮辱存亡，只好拼上一條老命周旋到底 了!」雙臂一振，將禪杖舞成一團黃光，往法通攻來。 法通大聲讚道:「好一招『瘋魔杖法』，老衲指教了!」左足一點，腳旁一根月牙鏟颼的彈到 他手裡，舞開禪杖，使出「降魔杖法」與之相鬥。 只見黃影黑影互相擦撞，金屬相交聲不斷，不時爆出點點火光，曇光杖勢凌厲，動若江河， 將杖風掃至丈外，身法癲癲倒倒，正如當年梁山好漢魯智深癲狂樣；而法通鏟招如壁，凝若 山嶽，將自己四周防的密不通風，有如一個大鐵罩般。 雖然「瘋魔杖法」本來應使月牙鏟，「降魔杖法」本應使禪杖，但兩人兵器上修為皆至化境 ，一法通萬法通，即便手上兵器相反，也不為所影響，一樣使的虎虎生風、勢若雷霆，鬥上 三百餘招仍不分上下。 到了五百招後，兩人忽然身形一變，換法通使「瘋魔杖法」，曇鳴使「降魔杖法」，兵器一 稱招，威力登時大了一倍，杖風掃出範圍越來越廣，地上塵沙滿天飛舞，樹上枝葉不住沙沙 晃動，慧難與那十二名少林僧已退到五丈外，臉上幾乎被狂風掃得睜不開眼。 兩人招式既不相伯仲，所比的便是內力厚度，千招以後，曇鳴所練之少林內功雖有五十年功 力，仍是不及法通所練的南少林第一內功「混元無極功」，他當年為了將此內功修至圓滿， 閉關不出整整三十年，直到最近半年方才出關，一出來後，師門已生變故，物事人非，令他 大為痛心，後悔自己醉心武學，不問師門死活。此番上嵩山少林寺，目的乃要消靡端午節那 場同門相殘，以消己過。 法通體內「混元無極功」越運越強，月牙鏟漸漸發出雄渾罡氣，曇鳴逐漸不敵，汗水浸濕了 袈裟，腳步微些停頓，慧難在旁拍手大喊:「好阿師父，快挫挫這老和尚銳氣，讓他們嵩山 少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法通聽他故意將「嵩山」二字講得十分響亮，頗有譏諷之意，不禁眉頭微皺，心道:「這孩 子武功雖高，個性卻如此浮脫，與佛家平心靜氣本旨大有違之，將來行走江湖定大吃苦頭， 有機會定要好好相勸。」 他雖心分旁騖，手上招式仍是不滯，只見曇鳴杖法已亂，尋思:「今日是有求於人，可 不能破壞南北少林兩家和氣」 當即倒跨兩步，虛揮兩杖後立定，道:「阿彌陀佛，曇鳴師弟 杖法精深，令老衲干拜下風，此日一戰，咱們不分勝敗。」 曇鳴知他乃有意相讓，此番一鬥，大有英雄惜英雄之感，回禮道:「不敢當，師兄內力精純 ，遠勝小弟，若非師兄有意相讓，小弟遲早要落敗，此番一戰，自是師兄得勝。」法通聽他 改稱自己師兄，知道嫌隙已消，不禁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山門前已經站著一個老僧，身旁跟著十多位僧人，法通不由得一驚，才知道自己 全心相鬥，完全沒注意到另有高僧出來，連忙上前合十一拜，道:「老衲老眼婚花，沒注意 到師兄來到，還望海涵。」 那老僧微笑道:「不敢，不敢，貧僧法號曇生，南少林法通大師果然武藝超群，敝寺上下恐 怕無人能及。師弟，人家遠來是客，怎麼能這般對待哪?好生失禮。」 曇鳴躬身一拜，道:「小弟處理不周，師兄教訓的是。」 三名老僧客套一陣後，曇生便引眾人入寺，慧難心道:「這個曇生大師未免謙虛過了頭，縱 然見到法通大師武功高強，也不應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說什麼敝寺上下無人能及，這 叫弟子往後如何在他人面前抬起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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