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 桃源風雲錄-41-天打雷劈
時間Sat Jun 30 10:43:39 2018
樵夫生完火後,起身走出洞,只見他寬衣解帶,將自己身上剝得只剩一條短褲,矮身坐在冰
天雪地中,一動也不動。
慧難越見越奇,在這冰寒刺骨的氣候下,這樵夫竟能這般赤條條的不為所動,只見他身子由
白轉紅,雪花一落到他身上立即化為水氣,彷彿體內有座燒燙的熔爐。
片刻後,他的背上開始冒出汗珠,越來越多,在肌膚上涔涔流下,而他身上的熱氣已經擴散
到身外兩尺,雪花根本無法加諸於其身,濃厚的水氣漸漸的將他身子包圍住,形成一團無形
氣罩。
慧難目不轉睛的望著樵夫,期待他還會變出神什麼花樣,突然身子一冷,寒毒這時侵襲而上
,讓他忍不住雙手環抱身子,牙齒格格打顫,就算旁邊有火燒得正旺也沒有用。
此時他痛苦至極,完全無法靜下心思,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裡脆弱之時,嘴裡不禁
喃喃叫道:「師姐....師姐....救我...我好冷...」意識突然漸漸失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睛睜開後,發現身子已經不冷了,還隱約有股暖氣在體內流動。他望向
洞外,那樵夫已經不見,他所坐之處有一漥水灘,顯然是雪受他身上熱氣融化而成。他雙手
並用爬了過去,將手伸入那水灘,驀地縮手,心裡十分驚訝,這灘融化的雪水竟燙如溫泉一
般。
他爬回洞裡,腦海不斷思考這樵夫是如何坐到的,就在這時,那樵夫扛著巨斧走了進來,手
裡還抱著一疊砍完的木柴。他挑了幾塊柴枝,用同樣的方法生起了火。慧難忽然磕了一個頭
,說道:「昨晚多謝前輩相救。不知前輩練的是什麼功夫,竟能憑空生火、融雪為泉,真是
好生神奇!」
樵夫斜眼瞄了他一下,哼了一聲,說道:「沒用的小子,整日只會仰賴師姐。現在師姐讓人
關著,看你怎麼辦?」 慧難臉上一紅,心道:「原來我昨天神智不清說得話,全讓他聽見了!
」 突然覺得他的話有蹊蹺,問道:「『師姐讓人關著』是什麼意思?我師姐讓誰關著?莫非前
輩知道我師姐下落?」
那樵夫道:「妳師姐最後去誰那,就讓誰關著。」慧難一奇,突然想起昨天那群少林僧的反
應,驚叫道:「師姐被關在少林寺!」內心一急,體內真氣不自覺衝上,寒氣也跟著擴散而開
,他全身一顫,雙手又忍不住環抱著身子。
他咬著牙問道:「為....為什麼...麼我...我師姐會....會被關在少林寺?」那樵夫道:「我
怎麼知道,你自己不會去問麼?」慧難道:「鋼....鋼索...索讓你斬斷了....我.....我..
連路都走不了...怎麼...怎麼過去?」
見他這副模樣,那樵夫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真心想救你師姐?」慧難點了一下頭,那樵夫道
:「那你昨晚喊的那胡姑娘是誰?」
慧難耳根子一熱,心道:「原來我也喊了胡姑娘...」 頓一頓道:「她...她是我一個朋友。
」那樵夫眉毛一挑,道:「朋友?我看是意中人吧?你這和尚怎麼六根如此不清,臨死之際腦
海想的都是女人。」
慧難臉上一紅,登時不知該說什麼。那樵夫挑了一塊柴丟入火中,道:「要幫你救師姐,也
不是不行,只不過之後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不能拒絕。」
慧難心想:「倘若要我去殺人放火、姦淫擄掠,或做一些有違佛門清規的事,我總不能答應
,但...但眼下之際,似乎只有這人有辦法救師姐...」
那樵夫見其顏色,道:「放心吧,我不會叫你去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頂多叫你去做一些危
及性命的事罷了。」慧難一凜,轉念一想,自己去送死總比害別人死好,況且聽他語氣,只
是危及性命,還是有一線生機,眼下之計,只有先答應再說,於是道:「倘若前輩肯救我師
姐,我願意為前輩粉身碎骨。」
樵夫頓一頓道:「話說在前頭,我只是幫助你救師姐,可不會代替你去救師姐,你若不小心
死了,我便當作沒這回事。」
慧難聽到這句話,連忙跪下磕了三個頭,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小僧一定虛心受教。」
樵夫咦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教你武功?」
慧難道:「小僧現在身中寒毒,雙腳無法動彈,而且恐怕命不久已。前輩既然說要幫助小僧
救師姐,不是要傳授小僧解毒之法,便是要親自幫我解毒,好讓我能恢復武功,親自去救師
姐。」
那樵夫臉上露出異樣眼光,點頭道:「不錯不錯,你這小和尚還算機靈,看來要學會這門內
功有望。」
慧難問道:「前輩要教我的,是那融雪成泉的功夫嗎?」
樵夫怪眼一翻,不屑道:「你這小和尚真是聰明的討厭,可惜就是太沒出息,否則我還真想
收你為單傳弟子。」慧難吐吐舌頭,臉上頗是尷尬。
只聽那人繼續道:「其實你話只說對了一半,你若只學融雪成泉的功夫,頂多只能抑制寒毒
不能發作,日後身體必有隱疾;我還要教你如何化水成冰,將體內的寒毒化為己用。這兩種
功夫雖然一陰一陽,卻是得一起練的內功,只是你身子現在受寒毒侵襲太深,所以我先教你
陽功,讓你可自行抑制寒毒。你聽好,我現在要你將衣服脫光,只留得一條短褲,然後去外
面待一個時辰,到時我再看你能不能練下一層。」
慧難一驚,兀自遲疑,那樵夫咳嗽了一聲,道:「怎麼?剛剛答應的事忘啦?這可沒有違背你
良心吧?還是你怕死不敢做?」 慧難心想為了救師姐,就算死也不怕,當即脫得只剩一條短
褲,雙手並用爬到外面,他身子一出洞,立刻被凍的生不如死,身體快速顫抖,有如抽搐一
般,不自覺想運內功抗寒,卻聽那樵夫道:「勸你最好別運真氣阿,外面已經夠冷了,體內
若再冷上,陰上加陰,死得更快阿!」
慧難身子縮成一團,他原本想靠揮舞手臂產熱,但天氣實在太凍了,全身的力氣都在發抖抗
寒,連動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難。他突然心想不如睡上一覺,醒來後什麼都沒事了,卻又擔心
自己就這樣一覺不醒,眼下情況,似乎只能靠意志度過這一個時辰...
那樵夫將頭枕在右臂上,呼呼大睡起來,過了許久方悠悠轉醒,見一個時辰差不多到了,便
起身走出洞外一看,只見慧難臉色發青,眼珠子卻瞪的大大的,嘴裡不住念道:「無言耳鼻
舌身意,無色香味觸法...」 不禁笑道:「原來靠念經來轉移注意力,真有你的!」伸手將他
抱了進去。
慧難取過暖後,問道:「怎麼,可練下一層了嗎?」那樵夫道:「還早的很,你得練到身子不
會顫抖了,方算完成第一步。告訴你一個訣竅,會發抖是因為身體自生反應,但是腦袋能控
制身子的反應,你得讓你的腦海裡沒有冷的感覺,方能克制自己不發抖。」
接連幾日慧難不斷嘗試如何讓自己有「不冷」的感覺,雖然每次都被凍得死去活來,但待的
時間也有拉長,直到第十天他生了一場大病,足足休息了五日,方又脫光衣服出去練功。
他苦思樵夫說的訣竅,努力想像自己身在烈日高陽下,穿著厚重的棉襖,再裹上一層厚重的
大被,身旁還有燒燙的火爐,隨著嘗試的次數越多,他漸漸能靜下心,屏除一切雜念。
那樵夫每日都會出去砍柴,順便採一些草菌回來讓慧難食用,那些草菌似乎是大補之物,慧
難服用後,抗冷的能力越來越強,原本體內的寒毒也不再往上蔓延,反而有消退的趨勢,漸
漸的他雙腿也恢復知覺,開始能自行站立。
日月如梭,轉眼間過了一個月,慧難雙足已能走動,而且練功時身子幾乎不再顫抖,丹田中
隱約生出一股以往從未有的暖氣。那樵夫卻要他不可動用該暖氣,否則會影響功力精進。
那樵夫告訴他,他原本所練的「五運自在禪」功偏屬陰柔一路,是故寒毒才得附著而上,他
必需練出一股足以抗衡的陽剛真氣,方能制住寒毒。只是當這股暖氣大成後,又有另一個隱
憂,但樵夫卻隻字未提,只是叫他現階段不能運行真氣。
隨著慧難待在雪地中的時間越久,體內的陽剛真氣越來越厚實,起初只是一屢輕烟,最後丹
田中竟似有一團火球在燃燒,完全不會熄滅。樵夫見他短短一個半月便有如此成效,不由得
表示驚訝。
當慧難練到身子開始發汗後,樵夫傳授他一套心法,教他控制體內的寒毒,讓其歸於陰維脈
中 ,這時的感覺又與先前不大一樣,變成一道冰涼的細流在丹田中迴轉,雖然是陰寒之氣
,卻絲毫沒有被凍的喘不過氣,反而有種清涼的感覺 。
一日慧難練完功後,百般無聊,見樵夫還未回來,百般無聊之下 ,突然玩心大起,嘗試兩
股真氣一起運行,誰知他一提氣,丹田中登時有如兩條鐵杵互相碰撞,他痛得在地上打滾,
而且身子一陣熱,一陣冷,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比起之前寒毒發作之時,更加苦不堪言。
他花了好久時間收定心神,才慢慢將兩股真氣平息下來,此刻方知這就是那樵夫所說的隱憂
。
他原本的內力來自於南海水月庵的佛門內功,又融以幽冥鬼抓的寒氣,整體偏陰寒一路;而
後來練的陽剛內力是由抗寒外功練成,兩道內力本質天差地遠,水火不容,強行運功只會走
火入魔,甚至半身不遂,若無適時陰陽調和,水火相濟,他一樣無法動用內力,一樣是廢人
一枚。
他本來想問樵夫有無方法可解決這種情形,誰知那樵夫一連出去好幾日,始終不見人影,慧
難不禁覺的有些奇怪,只是外頭受冰雪包覆,他又不能動用內力,根本無路可行。
彈指一算,自己待在這雪山上已有兩個月時光,他一方面擔心師姐安危,也偶爾想起吳喜兒
,那日她匆匆而別,讓他著實感到可疑,卻又不方便繼續問下去。
但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忘不了那令他道德倫理百般掙扎的胡靈曦。
一日過了申牌時分,慧難陽、陰功接練完後,正在深懶腰時,只見一個小點從上方竄下,而
且越來越大,逐漸成一團黑影。慧難看清楚那是個人影,叫道:「前輩,你終於回來啦!」
樵夫輕輕落地,慧難走上前,正想問他如何解決那內力相衝的法子,卻見他神色間有些奇怪
,好像見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可惜。」慧難問道:「可惜什麼?」樵夫卻不住搖頭,道:「可惜咱
們為時已晚。」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一條漆黑色佛珠,交給了慧難。
見到這條佛珠,慧難心中一凜,急忙問道:「這是我師姐的佛珠,為何...為何會在前輩身上
?」 樵夫道:「一個月前我見你內功頗有精進,離出谷之日已不遠,於是便先到少林寺打探
你師姊的消息。我明查暗訪之下,得知你師姐為了替你拿到『洗髓經』,孤身單挑金剛四僧
,只可惜....唉...」 聽到這裡,慧難心裡怦怦亂跳,忙叫他繼續說下去。樵夫頓一頓,道
:「只可惜無法天如人願,那金剛四僧功力寺中輩分最高,武功何等高深,舉寺上下無人能
敵。你師姐意志雖堅定,卻終究力不從心,戰到最後體力透支、內力耗盡,羽化歸西了...
」
慧難耳朵嗡的一響,宛如身中雷轟,如泥塑木雕般呆站原地,過了一會兒方回過神,笑道:
「前輩你跟我開玩笑吧?金剛四僧既然是寺裡輩分最高,一定是有道高僧,怎麼可能讓我師
姊力戰身亡?你這玩笑可開的有點過頭阿!」
那樵夫道:「起初我也是這麼想,後來我發現兩個和尚在後山燒東西,我等他們燒完後上前
一看,發現那堆灰燼中都是衣服的碎塊,還留下了這條佛珠,這才不由得不相信。」
接連幾日慧難都沒練功,只是手裡握著那串佛珠,窩在洞裡怔怔發呆,他的眼淚已經完全哭
乾,雙目紅腫發痛,心裡不斷說道:「不會的...不會的...師姐怎麼會死...我好不容易解了
毒,妳怎麼能就這樣死了....」但又想到這條佛珠慧妙一向不離身,如今卻讓樵夫帶了過來
,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
他恨不得馬上親自下山求證,但苦於內力還未恢復,只能待在山上胡思亂想,越想越陷入死
胡同,最後終於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心想師姐為了他而死,那自己豈能苟且偷生,於是
慢慢走到萬丈高崖邊,縱身往下跳,誰知身子還落在半空時,立刻被樵夫救了上來。樵夫罵
道:「你這小子怎如此沒出息?你師姐讓少林僧害死,你自應練好武功,日後上少林為她討回
公道。倘若現在你也死了,誰來為妳師姐報仇?」
這番話雖然講得正氣凜然,但慧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死志已堅,上吊、割腕、咬舌、撞
壁全都試過,但全都被那那樵夫中途阻止。那樵夫見他半邊臉如殭屍,半邊臉如潦倒漢,更
顯得十分狼狽,不禁搖頭嘆氣。
一日慧難嘗試閉氣,欲讓自己氣絕而死,依然讓那樵夫救起,那樵夫終於忍無可忍,怒道:
「我算過,過兩天會有一個五十年來最大的雷,你如果這麼想死,就給我到山頂上去,讓雷
活活劈死,省得我替你收屍。」
這座山鋒讓大雪覆蓋已久,石壁原本已十分陡峭,此時又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更是難以行走
,但對慧難而言,這些都是正合其意,心想倘若爬不上去,大不如失足摔死罷了。
兩日後他脫光衣服,身上掛著慧妙的佛珠,赤手赤腳往冰峰上攀爬。他身子抗寒能力甚高,
而且內功奇厚,饒是風雪越來越強、空氣越來越稀薄,也奈何不了他,竟越爬越是精神。
到了山頂足足花了三個時辰,他放眼一望,雲海氣象萬千,諸鋒盡收眼底,偌大的太陽彷彿
就在眼前,見到這等磅礡的景象,心中卻一點也沒有豁達之感,只有失親人的孤寂與悲痛。
他開始回想小時候與慧妙的各種往事,甜酸苦辣一併湧上心頭,不自覺流下兩行熱淚,突然
想起那日在雪地裡慧妙曾說要向師父自首,如此他們兩人便能永遠在一塊,此時卻天人永隔
,什麼都不可能發生了。他轉念一想,自己再不久就要被雷劈死,如此便能在極樂世界與師
姐在一塊了,心下稍稍寬慰。
過了不久,天空雲霧漸濃,不但將太陽遮蔽,也將慧難包圍了起來,當天色暗下時,突然響
起幾聲悶雷。此峰乃嵩山最高點,看似與天相連,是故喚作「連天峰」,而閃電打雷時站得
越高,越是危險,慧難聽到雷聲,心想十二月寒冬竟還會打雷,此雷定是非比尋常,這回恐
怕真的必死無疑,又想到人們罵人時常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恐怕被雷劈中真的痛苦
萬分、生不如死,言念及此,不由得膽怯起來。
只聽雷聲越來越密集,幾乎要連成一片,慧難耳裡嗡嗡聲不斷,心臟也被震的七上八下,全
身血液似乎沸騰起來,突然腹中一陣絞痛,體內的陰陽真氣竟開始互衝互撞,宛如兩隊大軍
互丹田相互衝殺,以此刻的情況,他跟本無法凝定心神,只得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突然想
起曾聽人說自殺的人死後得下地獄,還必須永受自殺時之慘狀,以他的情形,便是不斷的受
雷轟擊 ,永世不得超生。他暗叫不妙,如此一來,便不能永遠與慧妙在一塊了。心中越是
惶恐,陰陽二氣相衝越是激烈,丹田幾乎快炸了開來。
驀地眼前一道強光閃下,將他四周映得潔白明亮,甚至有點刺眼,彷彿世界都被漆成亮白色
,他忍不住閉上雙眼,突然一聲驚天動地巨響,彷彿要天崩地裂。慧難正想張開眼睛,一股
猛烈的衝擊灌入頭頂,直透他全身筋骨、內臟,他眼前只剩一片虛無的空白,身上什麼感覺
頓時沒了,腦裡所有的事情也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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