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空道:「能獲武當派掌門嘉許，小師太果然武藝非凡。小師太連鬥兩場，內力所耗甚鉅， 不如今日暫且休息，老納這一關就延到明日。」 眾人紛紛點頭，均覺這老和尚有宗師風範，不願佔人便宜。卻聽慧妙道:「敝師弟命在旦夕 ，早一刻便是一刻，而且適才道長讓貧尼獲益良多，讓我對武學體悟更深一層，如果可以， 希望今日能再接大師高招。」 這下讓大家不住咋舌，認為她不識好歹。曇空問道:「妳剛才劇鬥甚久，到了第六十餘招已 見氣力不足，若要再與老衲對招，恐怕無法順利通關阿。」 慧妙道:「不要緊的，適才最後一招道長....」她話還未說完，天塵咳嗽了一聲，道:「人命 關天，既然小師太急著回去救人，大師你就順了她的意，讓她一次通關吧。只是大師得手下 留情，力道可不能使足了！」 曇空思吟一刻，點頭道:「金剛掌重在內勁運用，招式平平無奇。既然如此，老納就只出五 掌，倘若小師太雙腳沒踏出大殿，自算通過。」 只見他雙手一舉，又是那招「唯我獨尊」，罡氣滾滾散出，他念在慧妙已鬥過兩場，這一次 只使出了三成功力。慧妙提掌護身，以五蘊自在禪功抵禦，兩股佛家內力撞在一起，一剛一 柔，合而為一，消散而去，曇空咦了一聲，道:「果然不錯，第二掌!」左掌豎立，右掌緩慢 推出，正是一招「羅漢推山」 一股剛猛絕倫的掌力襲到，慧妙打起十二分精神，右掌先快後慢，左掌先慢後快，兩道掌力 相疊擊出，卻覺對方有如一座巨大的鐵山，自己簡直如蜱蜉撼樹，完全無法撼動，忍不住往 後退了三步。 曇空微微點頭，左掌由上劈下，前掌掌力未消，後掌掌力已到，正如慧妙適才那一招堆疊掌 力，只是他的掌力更剛，更猛，完全不可相提並論。慧妙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宛如要窒息一 般，又往後踉蹌幾步。她的南海菩提掌原本是要讓掌力如海潮般源源而至，但在曇空的金剛 掌 下，卻變的如河水般毫不起眼，反倒是對方的掌力如一波又一波的濤天巨浪。 三掌一過，慧妙已覺手臂酸麻，五臟六腑似乎都在翻騰，眼見離門檻不過幾步路，她實在不 知道自己能否接的了餘下兩掌。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入她耳裡，她認得那是天塵道長的聲音，只他說道:「一動無有不動 ，一靜無有不靜。視動猶靜，視靜猶動。內固精神，外示安逸。須要從人，不要由己。從人 則活，由己則滯。尚氣者無力，養氣者純剛。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以己依人 ，務要知己，乃能隨轉隨接。以己黏人，必須知人，乃能不後不先...」 慧妙登時醒悟，原來她只一味的以掌力相拼，根本忘記了四兩撥千斤之道，面對曇空深厚的 內功，她唯一能得勝的方法就是以柔勁對抗剛勁，尤其時那句「從人則活，由己而滯」有如 醍醐灌頂。她連忙收納心神，將全身內力縮成一團圓球，身子自然放鬆。 曇空的第四掌這時襲來，慧妙這回不再出掌抵抗，順其掌力來勢移動身子，以柔化剛。她向 後退兩步，雙臂撩撥，驀地發現右腳已踏到門檻上，連忙站定左腳，身子慢慢旋轉，將金剛 掌掌力帶至旁側。 只是對方掌力太強，她為了不波及旁人，只能自己不住的打轉，連轉了十幾個圈子仍未消停 ，身子已搖搖晃晃，險些要跌到門外，但曇空的第五掌「金剛劈山」同時襲到，掌風罩住了 她全身。 眼見自己就要被拍飛了出去，她忽然心生一計，猛地站住身子，將曇空第四掌未消的掌力送 了回去，同時使出了一招「南海無涯」，附加上了自己的掌力，又是轟的一聲巨響，金剛掌 力互相激撞，生出一股巨大的強風，那些站較靠近的人紛紛跌倒，窗戶也被強風吹了開來。 只見慧妙一臉茫然的站在門口，嘴巴不住喘氣。曇空瞇著眼睛，笑道:「阿彌陀佛，小師太 天資聰慧，竟能以柔克剛，將金剛掌力反轉回來，縱觀全寺恐怕沒幾個年輕僧人能做到，更 何況師太又是一介女流，嗯，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阿!」 慧妙氣息平穩後，謝道:「多謝大師誇獎，若非天塵道長暗中點明，貧尼恐怕在第三掌後便 支撐不住。」 所有人咦聲連連，不時有人問道:「剛剛天塵道長有說話嗎？」殊不知他適才乃用傳音入密 的功夫，因此只有慧妙聽的見那一小段「太極拳旨」。 曇空看了天塵一眼，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也是小師太的緣法，而且在那麼短的時間就能 現學現賣，也屬難能。老衲這關便算師太通過。」 慧妙不禁感動，心裡知道，她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冒冒失失的前來求醫，而且還是一部鎮派 之寶，而這四位前輩非但沒刁難於她，還暗中指點她武功，各個皆有心要助她過關。她一時 忍不住，跪下來咚咚咚的磕頭，淚珠撲簌簌滴下。 曇空領著慧妙往後山走去，爬上一道百丈階梯，沿著一條羊腸小徑走入了一片樹海，過了不 久，林中出現了一座木頭搭造的靜修室。曇空走到屋前，敲了幾下門，一個蒼老且嘶啞的聲 音從屋裡傳出，問道:「什麼事?」 曇空道:「弟子前來向師祖請求借閱洗髓經」 那人問道:「洗髓經?誰通過了金剛四陣?」 曇空道:「南海水月庵的慧妙師太。」 那人咦了一聲，問道:「洗髓經向來不是不傳外人嗎？」 曇空道:「師太乃為求醫而來，人命關天，而且同為佛門中人，因此便破例一回。」 那人恩了一聲，道:「你讓她進來，我有些話想問她。」 慧妙推門走入屋內，一進去就見到牆上鑿了一個長方型的大洞，洞裡擺著滿滿的書，一個肥 胖老僧正在整理書櫃。慧妙見他的臉，忍不住想笑，只見他生的肥頭大耳，滿臉紅光，猶如 一個嬰兒，但最有趣的地方，是他的眉毛一邊黑一邊白，鬍鬚也是半黑半白，看起來十分滑 稽。 胖老僧從梯上慢慢走了下來，用袖子擦擦汗後，突然問道:「妳見到我的樣子，不會覺得想 笑嗎？」 慧妙嘴角忍不住上揚，道:「晚...晚輩不敢對前輩無禮」 胖老僧道:「率情而為，乃自然定律，沒什麼好無禮不無禮的。我的法號叫圓殘，是那些老 和尚的師祖，妳看起來好的很阿，為什麼要治病?」 慧妙見他年紀不過四五十來歲，比自己師父還小了十幾歲，竟稱自己是那些七旬老僧的師祖 ，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嘴裡說道:「我...我是來替我師弟求醫的。」 圓殘拿了一塊蒲團坐下，並遞給慧妙一塊，他說道:「我三十二幾歲通過金剛四陣，已是百 年難得一見，沒想到妳一介女流，竟然二十出頭就通過了，實在讓人費解。我想知道妳是如 何通過的?」 於是慧妙便將剛剛在大殿上的事說了出來，包括楚天風有心相讓、天塵暗中指導的事也一五 一十告知。她以為圓殘會一副不屑的模樣，誰知他卻頻頻點頭，嘴裡不斷道:「好，好」 慧妙不禁問道:「敢問前輩的『好』是何意?」 圓殘道:「好就是好，還有什麼意思?」 他突然一怔，彷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問道:「妳說妳是在普陀山水月庵出家的，那妳一 定認識一位叫靜星的師太，她現在過的可好?孩子...」話到一半，突然不再說了下去。 慧妙搖頭道:「我不認識這位師太，我師父法號靜月，其餘的弟子皆是慧字輩，沒有其他靜 字輩的師叔師伯在山上。」 圓殘仰頭望向窗外，喃喃道:「這也難怪，孩子都有了，怎麼能回去....」沉吟良久，方回 過神，說道:「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妳回答後，就能回去救妳師弟了。」 慧妙道:「謹聽前輩指教，晚輩盡力回答」 圓殘問道:「妳為什麼要救妳師弟?」 慧妙原以為他是要考教她佛學修為，卻沒想到是如此簡單的問題，登時一愣，頓一頓，說道 :「因為...因為我師弟從小陪我一起長大，而他對我也很好，如果他死了，我一定很難過。 」 圓殘道:「那是妳難過又不是他難過，倘若他根本不在乎生死，妳盡心盡力的為他求醫，豈 不變成強人所難?」 慧妙一怔，心想:「怎麼會有人好端端的想求死，況且師弟也不想死啊!前輩怎麼會問這種問 題?」 只聽圓殘繼續道:「生死有命，一個人何時生，何時死，上天皆有安排，而且妳身為出家人 ，更應該看破生死。如今妳為了師弟奔波勞碌，身心俱疲，如此六根不清，五蘊不空，可知 已中了三毒中的痴毒?」 慧妙登時背脊發涼，冷汗直冒，開始自我疑惑:「我...我犯了戒嗎？原來我為了替師弟治病 ，不知不覺的中了三毒，但...但師弟的病不能不治阿!」 圓殘看著她這般模樣，又問道:「倘若為了救妳師弟，要妳不守清規，甚至是破戒，這樣妳 會答應麼?」 慧妙腦海已十分錯亂，聽見這句話，有如被驚雷擊中一般，頓時無法思考，張大著嘴說不出 話來。 就這樣沉默了片刻，驀地圓殘喝道:「說!妳到底肯不肯為你師弟破戒?」 慧妙被他這麼一喝 嚇到，嘴巴不由自主道:「會...我願意為我師弟作任何事，就算是死我也願意!」 她一說完，突然發現這種想法不對，但這卻又是她內心最深處的念頭，只是礙於出家人的身 份，讓她只能隱瞞在心底。 圓殘突然嘆了一口氣，心裡想起了當年所遇見一段孽緣。他恍神了片刻，緩緩道:「易筋經 與洗髓經為達摩祖師所創，為敝寺兩大內功絕學，百年來鮮少人能練成。而在元末天下大亂 時，卷籍遭戰火所毀，所剩下的殘篇恐怕不到三分之一，老衲能領悟的也頂多二分之一，如 今為了救人，老衲便將心中所記住的殘篇全部告訴妳，且潛心記頌:夫人之一身，內而五臟 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內而精氣神，外而筋骨肉，共成其一身也...」 慧妙沉默不語 ，她說出了心裡的秘密，內心充滿不安，根本沒聽見圓殘說的話。 她正想再問一次他說什麼，圓殘突然冷冷一笑，道:「好阿，咱們見妳可憐，好心要教妳洗 髓經，沒想到妳竟然暗藏幫手在外，哼哼，想偷洗髓經，沒這麼容易!」雙手一揚，一股袖 風襲向慧妙。慧妙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當下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登時不醒人事。 只聽外面有人嘿嘿一笑，笑聲漸漸遠去，圓殘飛身而出，運足真氣對山下大叫:「寺裡有不 素之客，眾比丘提防！」說完退回屋內，將門關上。 且說慧難那頭，他在屋裡等了兩日，仍不見慧妙歸來，心中焦急萬分，苦於其雙腿無法動彈 ，只得待在床上望眼欲穿。 今日樵夫一早便出去，屋裡只剩他一個，病厭厭的躺在床上，實在是百般無聊，更是輾轉反 側。過了午時，驀地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他連忙撐起身子，只見門被用力的甩開，四五名少 林僧各提著戒刀、方便鏟，怒氣冲沖的闖了進來，領頭的僧人氣急敗壞問道:「人去哪了?」 。慧妙見到是少林僧，好奇問道:「什麼人?這裡只有我一個。」 少林僧交頭接耳一陣，領頭又問道:「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彪形大漢經過這?」 慧難搖搖 頭，道:「沒有，從早上到現在這裡只有我在這裡。」少林僧互相點了點頭，正要離門而出 ，慧難突然問道:「各位師兄，你們有沒有看見我師姐?」 領頭僧突然止步，轉頭仔細瞧了瞧他的樣子，問道:「你師姐是那個叫慧妙的尼姑嗎？」慧 難臉露喜色，道:「是阿是阿，兩天前她上貴寺求醫，至今還沒回來，我很是擔心，她現今 在寺裡嗎？」 領頭僧人突然目中精光大盛，喝道:「眾位師弟，這小子跟那偷書尼是一夥的，一并抓了回 去請方丈發落!」慧難不明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兩名少林僧不由分說上來勾住他雙臂，接著 往門外拖去。 慧難正要問明原因，右側突然轟隆一聲，整片木牆壁應聲而倒。眾僧還未回過神，一個巨大 的身影暴衝了進來，往那群僧人各遞出一招，只聽噹啷噹啷數聲，方便鏟、戒刀全部落地， 少林僧各個倒地不起。那人隨即將慧難揹在肩上，發步往山上奔去。 他的腳步極快，每跨出一步足足有兩三丈，慧難只覺自己像在騰雲駕霧，以他之前的輕功， 也未必能像這人如此飛騰。跑出一陣，忽見又有一群少林僧面而來，一邊嘴裡呼喝，一邊揮 舞著兵器，全要往那人身上招呼。那人嘿了一聲，身子突然左轉，往一株大松掃踢，接著往 右跨一大步，再掃踢令一棵松樹。他的腿宛如一把鋒利的巨斧，直接將兩株松樹攔腰踢斷， 讓大松朝那群僧人倒去，他便趁著他們慌亂之時，從他們頭頂飛身躍過。慧難只看得目瞪口 呆，沒想到除了大寶小寶那兩個怪胎外，這世上竟還有人身懷此般巨力。 那人越奔越高，地勢越來越險峻，最後來到一座深不見底的斷崖邊，只見霧濛濛一片，完全 看不見前方物景，此時又隱隱聽見少林僧追上來的聲響，慧難不禁暗叫不妙。卻見那人往前 踏了一步，接著又再跨了一大步，如此接二連三的往前走出，漸漸的進入雲霧內。 慧難吃了一驚，心想此人難道真是神仙，竟能御空行走。後來他發現，那人每走一步，腳底 下便會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崖邊連著一條數丈長的鋼索到前端，那 人其實是踏著鋼索行走，只是霧氣太濃，將鋼索隱藏住，讓人有種他正踏雲飛行的感覺。 只見那人走出了二十餘丈，卻還未到對面 ，慧難心裡怦怦亂跳，此時他一條小命全繫在這 大漢身上，只求菩薩保佑這人不要失足跌落。又走出幾丈後，那人驀地縱身一跳，慧難不禁 尖叫一聲，以為那人要跳下山谷。卻聽得噗噗兩聲輕響，卻是腳踏入雪的聲音，慧難自覺失 態，臉上一紅 。 那人走到一顆百噸巨石旁，伸手一推，巨石先是微微搖動，接著慢慢的往旁移動，後方露出 了一個天然洞窟，冰錐從上方倒生而下。那人將慧難放在洞口，接著往洞內走去。 慧難只聽得裡頭不時發出冰塊破碎之聲，不一會兒，那人走了出來，手裡卻多了一把巨大的 鋼斧。那鋼斧光握把便足足有五六尺長，斧面有如一塊巨大的屏風。慧難心想:「這麼大的 斧頭，立起來比人還高，恐怕也要三四個人才揮得動，這人竟舉重若輕，看來武功深不可測 。」 那人走到崖邊，忽然往上一躍，完全超過了洞中的視野，只聽得一道破空之聲傳來，挾帶那 人的吼叫，刷得一聲輕響，他竟不遺餘力的用巨斧將鋼索劈斷，連一點火花也沒激出。慧難 甚是錯愕，叫道:「你將鋼索斬斷了，咱們怎麼回去?」 那人走進洞裡，將巨斧往上一拋，插入冰牆裡，他將圍在臉上的毛氈脫下，道:「我們幹什 麼一定要從那邊回去?」 慧難見到那張臉，竟是那樵夫，心中一凜。只見他隨意拔下一些枯枝堆在一起，右掌提在上 方，一股暖哄哄的氣立刻將枯枝上的水分蒸乾。他接著伸出左掌，與右掌對立，不一會兒， 兩掌中間發出一陣霹靂啪啦聲，接著爆出一道小小的火光，直接將木柴點燃。慧難瞪大了眼 睛，無法想像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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