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慧妙收拾好吳喜兒給的行囊後，帶著慧難動身往嵩山。那嵩山位於河南中部，與 泰山、華山、衡山、恒山并稱為「五嶽」，古詩有云:「嵩高維岳，峻極於天」，更指嵩山 為五嶽之首。其分為少室山、太室山兩部分，聞名天下的少林古剎位則座落於少室山上。 他們行過了二日，地勢越來越險峻，而且道路均被白雪覆蓋，大車難以行走，於是慧妙便揹 起慧難，一步一步的翻過崇山峻嶺。 慧難笑道:「古有白龍馬駝三藏法師西天取經，現有南海神尼駝小和尚上山求醫，想必咱們 的事蹟定會留傳千古。」 慧妙嗤的一笑，道:「唐僧至少還有三個徒弟為他斬妖除魔、挑行李、斟茶服侍。現在我這 個師姐得一手包辦，名留千古的應該只有我才對。」 慧難道:「你師弟我至少會陪妳聊天說笑，不像唐僧只會念緊箍咒，師姐妳該寬心才對。日 後妳老了走不動，我也天天揹妳爬山遊玩好不好?」 慧妙笑罵道:「咱們兩不過差了幾個月，等我老了走不動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那時你 牙都掉光了，還得我服侍你吃飯呢！」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又走了一日的路程，來到了一片松林裡，雪地上遍佈著松果。 慧妙將慧難放下歇息，自己在林子裡撿了一大袋松球，回來揀著松子與慧難分食。 吃著吃著，突然附近處傳來喀啦喀啦數聲，慧妙回頭一往，一株高聳入雲的松樹正往這裡倒 下，她大吃一驚，連忙抱起慧難往旁躍出數丈，只聽得轟隆一聲，松樹倒在地上，激起了大 片雪花。慧妙不禁皺眉，心道:「到底是誰在這砍樹?不怕傷到路人嗎？」 一個方臉粗眉的樵夫走了出來，生得虎背熊腰，身上的肌肉塊塊分明，手臂更是粗如巨木， 而且在這寒冷的天氣，他竟然是光著膀子，而且黃豆大的汗水不住流下，有如剛淋過大雨般 。 那樵夫粗聲粗氣問道:「你們兩個在這做什麼?沒看到我在砍樹嗎？」這句話中氣十足，有如 洪鐘，彷彿是要講給遠處的人聽一般。慧妙與慧難均佩服少林不愧為武林泰斗，連附近的居 民都似乎有內功一般。 慧妙道:「施主對不起，我們初經此地，隨處休息，沒注意到會有人在這砍樹。如果會妨礙 到大叔工作，我們這就離開。」便揹起慧難往山上走。 那樵夫忽然問道:「你們可是要去少林寺嗎？」 慧妙回頭道:「是阿，是這條路沒錯吧？」 那樵夫問道:「咦？你們不是少林寺的僧人嗎？」慧妙搖頭道:「不是，我們是南海普駝山水 月庵的出家人，我師弟受了內傷，特地前來少林求醫的。」 那樵夫聽完她的話，扛起斧頭往回走去，說道:「是求醫的話，你們可以回去了，少林最近 封寺不讓外人進去了。」 慧妙一愣，連忙停住腳步，問道:「為什麼封寺?」那樵夫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方丈 膽小怕事吧！」 他頓一頓，復又道:「我勸你們還是現在快下山，時間已經不夠了。」 慧妙詫問道:「什麼時間?」 那樵夫道:「你師弟在人世的時間，看他的樣子，恐怕不出幾日 就要毒發身亡了。妳們如果現在下山，還得及找個好大夫治療，倘若再晚個幾日下山，到時 便只能替他買棺材了。」 慧妙一聽他說慧難時日不多，心裡登時焦急起來，正想再問，慧難忽然在她耳邊低聲道:「 師姐，別理這個人，他是個瘋子，我們繼續走就是了。」 慧妙皺眉道:「但他好像懂的治你的病阿!」慧難道:「這人武功不弱，卻恥笑少林方丈膽小 怕事，恐怕是少林的對頭，咱們若要求醫，可不能跟這人沾上關係」 只見那人一步一步的往林子裡走去，身影越來越小，慧妙雖是納悶慧難的話，卻不由得相信 半分，於是繼續往山上走去。 走了半日路程，終於見到了一座宏偉莊嚴的山門，「少林寺」三個字高高掛在牌匾上，筆勢 挺拔，力道雄渾，顯然題字者功力深厚，才能寫的出如此入木三分的好字。 兩名灰衣僧正在門口掃雪，慧妙迎了上去，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道:「阿彌陀佛，貧尼南 海水月庵慧妙，這位是敝師弟慧難。數月前敝師弟意外受了重傷，得聞少林派有救治之道， 今日特此前來求醫，勞煩兩位師兄入內通報。」 那兩名僧人連頭也不抬，一邊掃地一邊道:「方丈一個月前封了寺，除了本寺僧人外，其餘 人等皆不得入內，兩位還是請回吧。」 慧妙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敝師弟命在旦夕，還請兩位看在同為佛門中人， 入寺向方丈通報，貧尼感激不盡。」 一名僧人停止動作，抬頭望了慧妙一眼，說道:「你們快走吧，這兒夜晚風雪大，再不走就 要露宿野外了。」說完便繼續掃雪。 慧妙不禁有點氣餒，若是在平常，她早就轉身下山，不願強人所難，但此時為了替師弟治病 ，怎麼樣也得進去。她突然道:「我們師姐弟千里迢迢來到這裡，途中風塵滾滾，屢遇險難 ，敝師弟性命已如風中殘燭，再不醫治恐怕剩沒幾天好活，今天若沒見到少林方丈，我們是 不會走的。」語聲一畢，直接往門階一跪。 另外一名僧人冷冷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不會讓妳們進去的，妳愛待多久就待多 久!」說完竹掃把一掃，雪花直接濺到了慧妙僧袍上，慧難不禁怒道:「沒想到天下聞名的少 林寺竟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真叫人心冷，師姐咱們走吧，別在這受他們的氣。」 誰知慧妙突然喝道:「師弟閉嘴，不可如此無禮!」慧難當場傻住，只見慧妙雙手合十，一動 也不動，任由那兩名僧人將雪掃到身上。他不由得心裡一酸，於是爬到慧妙身邊，跟著她一 起合掌跪下。 日落西山，那兩名僧人掃完雪後，便推開寺門進了去，臨走前還回頭望了一下這對師姐弟， 紛紛搖頭嘆氣後，便闔上大門。 月亮升起後，果然開始刮起了大風，雪越飄越多，積雪越來越厚，兩人已跪了兩個時辰，只 見慧難臉色微青，身子開始搖搖晃晃，慧妙突然擔心了起來，心想師弟的身子可支撐不住如 此久跪，連忙將他揹起。她四周張望一陣，只見遠處有團小小的燈火，心想必定有人住在那 ，於是發足跑了過去。 一座茅屋出現在眼前，旁邊堆著如山高的木柴，慧妙上前敲了門，屋裡一陣聲響後，門被打 開了，慧妙見到屋主，竟是那砍松樹樵夫，驚叫道:「是你!」 那樵夫見到他們，卻毫不吃 驚，淡淡道:「進來吧，早就提醒過你們了。」 那樵夫指著屋內的木床，慧妙會知其意，便攙扶慧難到床上卧著，將所有的棉被為他蓋上後 ，正要再將自己的棉襖脫下為他蓋上，那樵夫卻道:「妳師弟是體內發冷，妳蓋再多東西都 沒用。」 慧妙登時錯愕，連忙扶起慧難身子，掌心貼在他頭上，正要為他輸內力，那樵夫道:「他體 內的寒毒已經完全膠附於其內力上，除非妳的內功高他四五倍以上，否則只會連妳一起被凍 僵。」 慧妙急得快哭了出來，忽然她跪在那樵夫面前，道:「請前輩大發慈悲，救我師弟一命。」 那樵夫聳了一下肩，道:「早上我已經提醒過妳們了，要你們趕快下山求醫，誰知你們非但 不聽，還把我當作瘋子，現在到了這般田地，怪誰哪?」 慧妙沉默不語，忽然咚咚咚的磕起了頭，慧難被凍得四肢無法動彈，在一旁看得又是無奈又 是心酸，卻無力發出聲音，心裡十分歉疚，當初若不是自己執意要離開蔓駝蘿山莊，師姐也 不用為了自己如此屈辱，言念及此，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 那樵夫忽道:「眼下情形，恐怕只有雲霧谷的『鬼手瘋醫』方能治好你師弟的病了，但雲霧 谷離這有上千里遠，你師弟恐怕沒有那個命到那。」 聽到這句話，慧妙心裡一冷，她怔怔起身後，呆坐在床邊片刻，忽然又起身奔出了門外，直 往少林寺方向奔跑。 她一路跑到了大門口，又跪了下來，打算一夜跪到天明，等那兩名僧人出來後，再拼命懇求 他們，倘若他們不答應，只好強行闖入。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月亮被黑雲籠罩，大雪越下越猖狂，慧妙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覺 身子越來越重，眼皮越來越沉，連忙運轉真氣幫助自己提神，她膽心自己這麼一睡後，便會 錯過那兩名僧人出來的時機。 時間到了卯時近辰時，大雪已消停止，日頭初露，門前的百階石梯都覆上了雪。兩團棕影從 坡邊露出，不一會兒便到了階梯下，隨即竄了上來。 是兩個蓄著短髮的褐衣僧，身上的衣服煥然一新，乃由高級布料所製。他們見到這氣象莊嚴 的大門前竟堆了一個雪人，不禁感到滑稽。 這時那兩名少林僧走了出來，他們先是見到那個雪人，面面相覷，再見到那兩個褐衣僧，不 禁一愕，問道:「你們幹什麼在我們門口堆雪人?」 那兩名褐衣僧莞爾一笑，其中一名道:「我還以為是你們念經念得發瘋，出來堆雪人散心呢! 」他接著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上前交給其中一名少林僧，道:「把這交給你們方丈，南少林 法劫禪師五月十五登山拜訪，討教武藝，到時可不準像現在一樣當縮頭烏龜阿，哈哈，哈哈 ！」 那兩名僧人心裡有氣，卻敢怒不敢言，回頭逕自掃地。褐衣僧見他們那般惡狠狠的表情，卻 不敢發作，便道:「你們北少林由達摩祖師所創，向來自詡為天下武學正宗，我們南少林位 於福建，為南拳武學發揚地，依兩位師兄所見，不知孰長孰短?」 那少林僧嘿了一聲，冷冷道:「南少林在半年解散併入朝廷，天下皆知，這世上已沒有南少 林這門派了，孰長孰短何須再談?」 那褐衣僧聞此譏諷，臉上變色，倏地左手抓向那北少林僧肩頭，使的正是南少林絕學「擒龍 手」。那少林僧大吃一驚，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急急忙忙的往後一躍，雖然躲過了，姿 勢卻十分狼狽，他罵道:「好蠻橫的傢伙，想在門口動手?」 褐衣僧道:「動手便動手，怎麼樣?」呼的一拳擊向他門面，拳打到半途另一手跟著抓向他 腹部。那少林僧橫過掃帚，使出羅漢棍法中的「五花八門」，在身子前連轉五個圈，守住對 方來勢。 那褐衣僧叫道:「好，你用兵器，我空手!」斜裡踏出，左掌揮舞，上下左右各劈兩掌，連出 八招，端的快速。那少林僧雙手持帚橫架縱擋，掃帚與紅衣僧手掌相交一次便退後一步，最 後竟退到了門上，只覺虎口隱隱疼痛，險些握不住掃帚。 另外一名少林僧見同門快撐不住，持帚擊來，叫道:「師兄，我幫你!」 一招「橫掃千軍」 掃向那褐衣僧膝蓋。褐衣僧躍起躲過，笑道:「想一打二嗎?我一樣奉陪！」雙手連環出掌， 棕影飄飄。 那兩名少林僧武功雖然低微，使的羅漢棍法雖然不足為奇，但兩人同時使出，竟能互相配合 、攻守兼之，褐衣僧只見棒影如群峰般而來，防了上面守不了下面，攻了左邊漏了右邊，數 招一過，漸漸的被逼往退後，這才發覺自己太過托大。 就在兩名少林僧快將褐衣僧逼到階梯口時，橫裡襲來一股凌厲勁風，兩人連忙向後一躍，竟 是另外一名褐衣僧，他叫道:「二打一算什麼好漢?我也來陪你們玩玩!」 雙掌一錯，往其中 一名少林僧斜劈而去，另外一名褐衣僧也同時攻到。 雪地上棕影亂竄，夾雜著兩團灰影，兩名少林僧原本二打一還能穩操勝算，現在對方又加入 另外一名褐衣僧，局面登時翻轉，原本配合無間的羅漢棍法變的亂無章法。待鬥到五十餘招 ，兩名少林僧身上已中了好幾拳，眼下只是勉力支撐。 鬥到一半，其中一名褐衣僧不知哪生出的想法，忽然出腳往那雪人踢去，蓬的一聲，雪人被 他踢飛了起來，朝那兩名少林僧頭頂砸落。少林僧也不甘示弱，雙雙舉帚揮出，又是蓬的一 聲，雪人又飛了回去。 褐衣僧嘿嘿一笑，收掌蓄力待要擊回雪人，當雪人離頭頂三吋處時，雙掌正要擊出，驀地發 生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雪人的身體突然鑽出兩條手臂，直接扣住了他雙肘「曲池穴」，那紅 衣僧嚇的張大嘴巴，向同伴叫道:「師兄，裡面有人阿!」 另一名褐衣僧飛身躍起，舉掌往雪人身上劈落，雪塊立刻四飛而出，露出一個白衣尼姑，只 見她滿眼佈滿血絲，對著自己的師弟叫道:「快帶我進去找方丈!」 慧妙雙手力道大的出奇，幾乎快把那褐衣僧的手肘捏碎，那褐衣僧痛得叫道:「我....我不 認識什麼方丈!妳...妳快放開我!」 另一名褐衣僧見她背後露出空隙，運起畢生功力，往她 背 上擊去。誰知慧妙突然轉過身子，將他師弟高舉過頭重重摔下，正好他砸在背心，他哎喲一 聲，雙臂登時無力，兩人疊趴在一起，這時慧妙一腳踩在上面那人背上，怒道:「快...快帶 我去見少林方丈!」 只聽褐衣僧不斷哀嚎，慧妙意識也逐漸清醒，忽地發覺他們兩個不是少林僧，連忙鬆開腳， 歉疚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情急才誤認了兩位。」 兩名南少林弟子見她年經輕輕，而且還為一介女流，武功竟如此悍勇，哪敢再多說幾句，起 身後連滾帶爬的 跑下階梯，匆匆下山。 慧妙跪了一個晚上，身體飽受風雪吹打，此時早已筋疲力盡，剛剛不過是心神恍惚之際瞬間 爆發的蠻力。現在全身氣力用盡，身體再無支撐，直接軟軟的趴倒在雪地上，但她精神仍十 分亢奮，心裡不斷對自己叫道:「快起來阿!再不起來就沒法子救師弟了!」 過了片刻，忽然有人將她雙手、雙腳抬了起來，將她放在一座擔架上，並蓋上一層薄被，接 著抬起進入了少林寺的大門。她心裡一寬，精神突然不再那麼緊繃，一下就昏睡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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