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熱氣從胸口散發，游走全身。四肢百骸產生高溫，心跳劇烈，似乎要蹦出外頭。胸口傳 來撞擊聲，令葉無言難以忍受。 葉無言揮舞刀劍，到處亂劈亂砍讓自己冒汗，降低熱度，此法雖然見效，畢竟不是長久之 計，想這吳金上蒼峻山相請黃源真，算算時刻也該到了，抬頭遠望，見到一名白衣漢子騎馬 前來，髮絲黑白參半，已頗有歲數，這人不是黃源真。 白衣漢子丟給葉無言一團白布與一柄匕首，說道：「葉無言，看看你四週。」 葉無言身子染毒，頭腦昏沉沉，經白衣漢子提說，才驚覺周圍十丈外擠滿人群，望向遠處， 有另一群人，更遠處，又是黑壓壓一片。葉無言開始心生恐懼，雙手緊握刀劍，虎目生光， 似乎已忘卻病痛。 白衣漢子續道：「我們在東瀛早有耳聞正刀義劍葉無言，今日有緣得見，卻是最後一面，老 夫敬你是條好漢，由你自個兒將白布纏在肚腹上，再將匕首插入，左右往返，這是最有尊嚴 的死法，免得你受異族凌辱，壞了正刀義劍的名譽。」 葉無言將刀尖抵地，寫道：「為什麼？」 白衣漢子說道：「為了我東瀛同袍能平安享福，不再挨餓受凍，也為了完成我私人願望，總 之，你認命就是了，快將白布纏上，他們可不像我這麼有耐性。」 葉無言後方傳來喊殺聲，忙轉身緊握正刀義劍。 白衣漢子驅馬轉向，奔出十丈外，對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黑衣漢子說道：「青木陽，這兒由 你指揮，老夫回大和宮等你的好消息。」 青木陽拱手答道：「是，宮主。」 大和宮主將一面白底紅日旗交給青木陽，隨即驅馬前行，往大和宮奔去。 東瀛大軍逼近，葉無言歷經武林風雨從未見過如此仗陣，刀劍不斷揮舞不斷砍殺，怎麼殺也 殺不完，這群士兵雖然武功薄弱，然而戰場上搏命襲擊且人數眾多，另有一番可懼之處。 葉無言刀劍雙修，手持正刀義劍，來十個殺十個，怎麼殺也殺不完，不到一盞茶時間，周圍 的屍體已堆積成一座小山，葉無言踏上山頂，看得更加遠，更加深恐懼，人數之多，實在不 可想像。身染毒患的葉無言強忍頭部暈眩，勉力支撐，已開始顛顛倒倒。 青木陽拿起白底紅日旗，高聲呼喊：「死鷹軍、枯骨軍、圖騰軍，去！」 葉無言已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聽到另一頭，有喊殺聲衝將過來，為求護身，葉無言邊打邊撿 拾死屍上的諸多兵刃，當下提運真氣，躍上半空，身子在半空中打轉，兵刃急如雨下，啞劍 武訣“漫天劍雨”在轉眼間打傷一百多人，「嘔！」胸口熱氣翻湧，吐出一口黑血。 “漫天劍雨”耗損太多真氣，葉無言開始全身酸軟，刀劍威力頓減，敵軍卻是越打越多。 右首，一群持刀士兵正要衝殺過來，卻在中途絆倒，刀子不小心傷了同伴，被傷之人吃痛， 竟然復仇似地回砍一刀，自己人朝自己人打了起來。 葉無言見到敵軍無故絆倒，心想：「救兵來了。」 「葉大俠，是我們」 葉無言雙眼朦朧，只見到黑影閃動，看不清對方臉孔。 八名黑衣人抓起葉無言疾速奔走，進入樹木濃密處。其中一名黑衣人下令道：「佈陣。」 七名黑衣人放下葉無言，到處在大樹下停停走走，手上帶著厚大的手套，似乎捧著什麼。 偌大衝殺聲越來越近，敵軍已衝殺過來。 「啊！」「呀！」「哎！」「中邪了！」衝進密林的士兵身子突然多了數道血痕「哎呀，什 麼鬼東西！」「喔！我的頸子！」「啊！啊！」 葉無言與八名黑衣人就在眼前，士兵們再兇猛也碰不到他們。見到七名黑衣人到處停停走 走，便有士兵說道：「他們在使妖法，看招。」一柄桃木劍射向葉無言，那位下令的黑衣人 右手一揚，桃木劍竟然在他身前十尺處斷成三截，黑衣人知道死刑犯們任何姦殺擄掠的事都 幹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形的要命玩意，說道：「死了這麼多人，怨氣深重，最適合使 喚鬼差，精鬼們，好好保護葉大俠。」 已有一群人開始倒退，卻有一群士兵不信邪，破口大罵：「媽的，裝神弄鬼！」「老子把你 砍成肉泥！」「巴該耶魯，去死！」 士兵們目露凶光，奔向黑衣人，奔跑得快，哀嚎聲也來得快「啊呀！」「啊，我….的手…. 快斷….了！」「啊！啊！啊！」「呀！我的腳，啊！」 葉無言雖已停戰，密林中仍然殺聲四起，慘叫連連，士兵們或斷首，或殘足，或帶著皮肉 傷，硬是碰不著葉無言。 結城和忍見狀，趕忙向青木陽稟報。青木陽舉起白底紅日旗，大聲喊道：「停手！」 士兵們見到同伴被傷得莫名其妙，即刻受令，不敢妄動。 青木陽下令道：「毛髮軍，搭箭！」 隆隆聲響起，數千人一齊踏步前來，聲勢浩大。 八名黑衣人為之一震，立刻在周圍搭起黑色幔布。 青木陽高舉白底紅日旗，喊道：「射！」 數千名弓箭手取弓搭箭，對準葉無言。 「嗖」「嗖」「嗖」飛箭離弦，嗖嗖聲此起彼落，萬箭齊射，甚為壯觀。 飛箭射來，有者中途截斷，有者碰上黑色布幔隨即下墜，弓箭手起起落落射了五回，仍射不 穿布幔。 青木陽猜想不透，八名黑衣人到底使什麼花招，心道：「方才士兵們斷首殘足，傷得莫名其 妙，現下這塊黑色布幔卻也射它不穿，世界之大，難道真有妖法。時辰緊迫，須把握突襲時 機，死刑犯們個個罪大惡極，本就該死，先喚他們前去試探。」喊道：「砍葉無言一刀，便 可免去死刑，且有良田、黃金賞賜，諸位，葉無言就這麼一個，去吧！」 死刑犯們已服下蝕骨蟲卵，唯有砍殺葉無言才能保命，喊殺聲再度揚起「殺！」「殺！」 「殺！」「殺！」「殺！」「呀！」「啊！」「哎呀！」「呃！啊！」 哀嚎聲也接連傳來，死刑犯們突然驚覺自己在做無謂犧牲而停下攻勢。 結城和忍從大樹上躍下地面，說道：「幹得好，我已經看出破綻，你們閃開。」 一名死刑犯罵道：「巴該耶魯，你在樹上看我們白白送死，存的什麼心，去你的！」一柄大 刀朝結城和忍劈來，結城和忍避開這一刀，卻有更多兵刃往他身上招呼。 青木陽望見結城和忍被圍殺，即刻舉起白底紅日旗，喊道：「諸位可還記得蝕骨蟲的威 力！」 死刑犯們腦中閃過一個人癱軟在地上擩動的畫面，連忙收起兵刃。 結城和忍割破幾個死刑犯的衣裳作為警告後，手持大刀，來到布幔前方，看見一絲絲極細極 小的紅線，刀子往紅線輕輕劃過，紅線幾乎已看不見，說道：「果真如此，怒瀑狂洩！」轉 身躍上大樹頂端，雙手緊握大刀，兩腿使勁跳下地面，墜勢猛烈。連續呲呲聲響起，大刀迸 出火花，多了數十道缺口，隨著下墜之勢插入土中。 結城和忍手持刀柄，頭下腳上，喊道：「成了。」身子倒懸，在無可著力處竟能將大刀拔 出，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兩轉，平穩落地後朝前方走去，原本如惡靈索命的地方被結城和忍這 麼一砍，即刻恢復平靜。 絲線韌性極佳，一但被切斷無拉力拉住，隨即自樹幹鬆脫。 死刑犯們見魔障解除，隨即衝殺進去打落布幔，卻不見人影。 「葉無言不見了。」「精鬼送他走啦。」「別瞎說，他們必定藏身某處，巴該耶魯，刺死 你！」士兵們揮刀斬打草叢，除了奉命圍殺葉無言之外，也是面子問題，東瀛大軍已折損一 千多人仍拿不下葉無言，身處異地，民族心甚強的東瀛士兵越加惱怒，恨不得將葉無言大卸 八塊丟去餵狗。 「他們在那。」一位手臂畫著三條迴紋標誌的漢子抬頭說道：「想從上頭逃走，沒那麼容 易。」右手夾著大刀往上方擲去。 「啊！」一名黑衣漢子從樹上跌下，轉瞬間被二十來位士兵砍得不成人形。 六名黑衣漢子遠遠望見同伴慘死，哭喊：「小巴子！」 帶頭的黑衣漢子揹著葉無言在樹上跳躍，強忍淚水，哽咽道：「快走，別理他！」心中想 著：「當初葉大俠放走我們，算是撿回性命，小巴子不過把命還給葉無言罷了。」雖然如此 安慰自己，亦無法抑制悲痛，十年師門情誼豈是一個想法所能取代，不自覺淚流滿面。 葉無言聽他說話音調才想起黑衣人的身分「啊！」對帶頭武夫點頭表示感謝。 帶頭武夫邊跳躍邊問道：「葉大俠，你身子可安好。」 「啊！」葉無言頻頻點頭，手指地下。 帶頭武夫說道：「葉大俠，我身子沒傷，不打緊的，您先別急著下去。」 「殺！」喊殺聲揚起，東瀛大軍往帶頭武夫衝殺過來。 帶頭武夫對葉無言說道：「葉大俠，我們收銀辦事的耳朵靈光，得知葉大俠有難趕緊挖好地 洞，讓葉大俠避開危難。瞧我們佈置的絲刀陣，可把東瀛鬼子嚇昏了，葉大俠，您知道絲刀 陣是怎麼來的嗎？」 葉無言翹起拇指稱讚。 帶頭武夫說道：「那是我與小巴子…….」帶頭武夫忍不住啜泣起來，隔一會兒，續道： 「在莫干山上挖掘到，干將、莫邪夫婦遺留下來的絲刀，構造纖細，肉眼難以看穿，那黑色 幔布稱做“天羅罩”亦是莫干山上的寶物，柔滑堅韌，任何兵器也傷它不得。瞧我們這般聰 明，夠不夠資格當您的徒兒。」 葉無言低著頭，不做任何表示。 跳躍中的帶頭武夫停了下來，轉頭瞧向後方，對葉無言說道：「葉大俠，您看。」 東瀛大軍又遇絲刀阻擋，又莫名奇妙掛彩，皮肉傷還不打緊，絲刀被牽動，還招來轟天巨 響。地雷炮引發，整個綠樟林開始震動，東瀛士兵被炸得血肉橫飛四肢飛散，肉塊吊掛在樹 枝上抽動，流下鮮紅血滴，佈滿腥臭味，是人肉，令人恐懼，亦令人作嘔。 東瀛大軍停下腳步，無人敢再追擊。 青木陽被嚇得失魂，楞在當下，腦子一片空白。 手臂畫著三條迴紋標誌的漢子，拿出黑色藥罐，伸指在瓶口抹了一下，又往青木陽鼻孔抹了 一下。 青木陽聞到一股嗆鼻味，即刻甦醒，說道：「好個葉無言，竟能設下這等埋伏。真田凌忍， 多謝你的回魂膏。毛髮軍！」 隆隆腳步聲再度響起，數千名弓箭手取弓搭箭，等待青木陽下令，青木陽舉起白底紅日旗， 大喊：「射！射！給我射！」青木陽由懼轉怒，頻頻下令：「射！射！射！射死他們，射！ 射！射！射！」 嗖嗖聲響不絕，飛箭朝四面八方射來，帶頭武夫有葉無言協助，在亂箭中穿梭仍然毫髮無 傷，其餘六名黑衣人本就武藝平平，萬箭齊射哪擋得住，全數中箭，落下地面，被當成活靶 活活射死。 帶頭武夫仗著敵軍不敢前進，躍下地面，邊跑邊罵道：「巴該耶魯！死鬼子！老子用地雷砲 轟死你們，來呀，一起上來我一起轟掉，哈哈哈，好哥兒們，咱們替葉大俠出氣，這一仗可 打得爽快。」帶頭武夫放慢腳步，瞧瞧四週，卻見不著同伴，心中萌生不祥預感，驚道： 「我的好哥兒們跑哪裡去了？」 葉無言搖頭嘆氣，右手食指抵地寫道：「被亂箭射死。」 帶頭武夫當場痛哭，還來不及回想往事，前方即刻傳來陣陣喊殺聲「殺！」「殺！」 「殺！」「殺！」 木戶麻忍感恩大和宮主處處為他設想，雖然來到異鄉水土不服，仍不失戰鬥意志，高舉草 人，領兵衝殺。 葉無言看見眼前黃沙滾滾，再瞧瞧自己身染毒患，雙手不自主地顫抖，漸漸不聽使喚，背後 又傳來喊殺聲「殺！」「殺！」「殺！」 青木陽揮動白底紅日旗，喊道：「殺！葉無言就在前面，想要黃金、良田的，給我殺！」 結城和忍腳步極快，首先從大軍當中衝殺出來，往上一躍，拔出腰間大刀朝葉無言頭頂砍 落。 葉無言手持正刀，在頭頂上旋轉一圈，正刀碰上大刀，使結城和忍在半空中轉向，變成屁股 朝著葉無言，就要往義劍尖端坐下，連忙在半空中轉身，大刀亂砍，往後方翻了兩個跟斗才 避過這一劫。 結城和忍首次與葉無言過招，才知正刀義劍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無力道地隨意揮灑便讓他 露出醜態。心中非但不為出醜而憤怒，反倒起了敬服之心，雖不願見到葉無言慘死，然而軍 令在身，不能違背，當下不再多想，雙手使勁，猛劈葉無言，只見葉無言或轉身踢腿或持劍 上挑或舉刀橫砍，雖無力道，卻讓結城和忍的猛勁化為無形。結城和忍在東瀛闖蕩十餘年， 從未見過如此高手，越打越是佩服，想這正刀義劍名號，果然非同凡響。 葉無言經歷十五萬大軍折騰，加上毒患發作，僅剩提刀抬腿的力氣，憑著一股巧勁，東瀛大 軍仍無法傷他分毫。 木戶麻忍看準帶頭武夫方位，雙手運勁，舉刀喝道：「蒼鷹掠食！」身子激射而出，疾速往 帶頭武夫刺去，又快又猛。 帶頭武夫反應不及，待要閃避，大刀已來到身前半尺處，一道銀色身影閃過，噹郎聲響，木 戶麻忍大聲說道：「結城和忍，你做什麼來的！」 葉無言見到帶頭武夫有難，由於氣力耗弱，自知化不了木戶麻忍的攻擊，竟然衝去抱著帶頭 武夫，用肉體擋下木戶麻忍這猛力一刀。 結城和忍與葉無言過招多次，起了英雄相惜之心，又見到葉無言不顧自身安危，拯救黑衣 人，對葉無言越加敬佩，竟然不自覺地袒護葉無言，砍斷木戶麻忍的大刀。 結城和忍無法解釋此一舉動，只能向木戶麻忍道歉，說道：「我….是我錯了，耶….你不待 在定心房歇息，跑來戰場上打仗，不怕宮主怪罪。」 木戶麻忍說道：「我向宮主請示過……」 手臂上畫著三條迴紋標誌的漢子，趁結城和忍與木戶麻忍談話之際，出掌擊打葉無言背部， 使的是隔山打牛手法，葉無言無恙，帶頭武夫悶哼一聲「嗯！」 葉無言驚覺不妙，提運僅存真氣由掌心灌入帶頭武夫體內。 帶頭武夫呼吸急促，說道：「葉…葉….大俠，三迴…紋是…真田…….的家徽…他偷學…. 咱們中原的通….背拳…..改為掌法…..使用…..我…沒救了……」 葉無言緊抱帶頭武夫，淚水不停流下，見到帶頭武夫勉強含著最後一口氣，似乎有話要對他 說。葉無言想起他方才帶領好哥兒們助他脫離東瀛大軍格殺，心道：「我只要你活著。」 帶頭武夫想起葉無言當時不計較他的帶頭暗殺，放走他和他的好哥兒們，想起木戶麻忍大刀 劈來，葉無言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下來勢兇猛的一刀，這輩子從未遇過這種人，直欲表達內 心感受，用盡全身力氣，說道：「葉……大…俠……交…………你…這…………個…… 朋…………友…很…………………值……得……」 結城和忍雖然縱橫戰場多年，生性卻是多愁善感，知道事情始末，早已紅了眼框，想正刀義 劍所象徵者，非僅是刀劍修為“俠”之一字更是融於刀劍融於情感，有刀有劍，有情有義， 才能稱大俠，眼前這人，名符其實，武林第一俠客──正刀義劍葉無言。 戰場上變得寧靜，青木陽首先打破沉默，說道：「方才宮主派人捎信來，要我們讓葉無言選 擇屬於自己的死法，免得沾上被異族凌辱之名，至於眾士兵們的黃金、良田，宮主有安排其 他對象供你們領賞，各位放心。葉無言，你做何決定？」 葉無言毒患發作，吐出一口紫血，腥臭難當，眾人急忙閃避，腦中昏昏沉沉好一會兒才恢復 清醒。 葉無言脫下銀色戰袍，赤裸上身，左手提起義劍，橫在胸前，右手持正刀，抵地寫出于謙的 兩句詩句：「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正刀義劍齊向胸口劃出兩道血痕。 -- ◎ Origin: 中央松濤站□bbs.ee.ncu.edu.tw From: 61.65.1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