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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轉貼----金庸群俠傳--第一章之南賢北丑(二) (作者︰桃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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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群俠傳.第一章之南賢北丑(二)
要在江湖中闖一番事業,成為武林盟主,我知道自己不能夠讓機會白白溜走,回到現實
世界就只有著落到華山派身上。
至少一切要從這裏開始。
其實自從那一晚E-34對我和瑱琦言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我經過多番思量,覺得
還是拜到華山門下的好。至少在被黃藥師及石清婉拒之後,現階段我所認識的武林中人
就只有岳靈珊和勞德諾而已。
想到這裏,岳不群已踏前一步,連忙將我扶起,邊道:「小兄弟請起,這實在令岳某意
想不到……」
我不肯就此站起身來,只是追問道:「岳掌門是否肯答應晚輩的要求?」
岳不群面有難色,說道:「先前聽小女說,小兄弟並無武功在身,但今日一見,似乎所
言不實……」說著,望了望岳靈珊一眼:「小兄弟先後以拳擊余滄海,雖然招數簡單,
竟能打中他的身體,可見一招一式甚有法度。小兄弟,未知你的師父是誰?何以又要另
覓師父?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小兄弟這做法不是有點太過了嗎?」
我心中啊了一聲,搖頭道:「晚輩並無師父。」岳不群臉有不悅之色,說道:「小兄弟
沒有聽到岳某之言了嗎?難道你有沒有學過武功岳某也看不出來?」
我嘆了口氣,說道:「這三招拳招是我在偶然的情況之下學到的。」之後我就把神秘人
花了半天時間胡亂教我野球拳,及後在長江邊得黃藥師指點的事說了出來,當然所謂神
秘人是順口開河,我沒理由告訴他那是遊戲為我安排的最基本武功吧!對著石清時候我
也是這般說,以後將會成為我的事實。
「是『東邪』所指點的?」岳夫人啊了一聲,道:「怪不得小兄弟不過和珊兒分別月
餘,武功竟會突飛猛進。」其實我也發覺,只要我用一次野球拳,威力似乎會相應增
加,雖然只是少許的變化,但看來的確是熟能生巧,又或者是這個角色扮演遊戲的升級
功能。
岳不群閉上了眼,沉思著道:「如此說來,小兄弟是在這一個月之內才學武,那麼你的
資質倒是不錯,竟能進步至此。」我作揖道:「岳掌門的稱讚晚輩愧不敢當。」他又說
道:「黃藥師興之所至,指點你的武功,真是一大福緣。至於說到那神秘人,更是難以
猜度他的用心……這三招拳招非旦平平無奇,更有甚者可以說是臨敵之時毫無用處。若
非小兄弟遇著黃藥師的話,只怕想碰到余滄海的衣擺也是不能。」
「師兄,黃藥師不愧為當世絕頂高手,如此簡單的一招拳式到他手裏也能令余滄海吃
虧。」岳夫人笑道,岳不群搖頭說:「黃藥師可說是當今武林最頂尖的高手之一,武功
之高去到甚麼境界很難說,那不是我們所能企及的了。」又對我言道:「小兄弟未能拜
在黃藥師的門下真是可惜。」
「黃前輩愛逍遙自在,不喜束縛,自然不會隨便收徒。」我又道:「但他曾命晚輩在將
來的日子訪覓良師……岳掌門乃當今武林中的健者,懇請岳掌門收晚輩為徒!」
岳不群側過了身,不受我這一拜,道:「你說你的過去及往事都忘了?」我點了點頭,
再次把我失去記憶,懷疑是患了離魂症的故事告訴他。同樣地,這也成為了我的事實,
以後無論對誰也是這麼一個版本,至於真相就只有黃藥師一個知道少許。
岳不群並不說話,只是望著天空良久,岳靈珊說道:「爹,你就收易一做徒弟吧!」岳
不群喝道:「住嘴!華山派的事情甚麼時候到妳管!女兒家怎可以沒上沒下?」又道:
「妳知不知道,當一個人拜師學藝,以往和將來所做的一切都和師門扯上了關係,因此
每一個門派收徒之時都先考查清楚一個人的身家底細,確保他是正當人家,身家清白。
到得收了為徒,便要維護門人了,再有甚麼天大的事也由師門一力承擔。當然到最後也
可把不肖門人逐出門牆,但到了那地步便顏面無存了。」
這個我實在無言以對,因為我只能堅持失憶這個故事,難不成告訴他們我來自二十一世
紀的現實世界?岳不群又道:「小兄弟的過去我們一無所知,即使小兄弟真的是離魂
症,誰知道他患病前是甚麼人?是正是邪?如今江湖正邪不兩立,大家鬥得如火如荼,
我忝為華山派掌門,不能輕易犯錯。」
「珊兒,妳爹爹有他的道理,妳就讓他決定吧。」岳夫人撫著岳靈珊的頭頂道。
岳不群道:「當你未有武功在身之時仍奮不顧身,出手救了我的女兒,可謂仁、智、勇
兼備了。如果查明小兄弟不是奸惡之人,岳某十分願意收你為徒,只不過現時實在不是
時機……」
再一次被人拒絕,使我感到萬二分的難受。我也是有尊嚴的,不知道應該就此放棄,還
是繼續糾纏的好。
「哈哈哈……」就在這個時候在我們的頭頂傳來了一聲朗笑,所有人不禁都嚇了一跳,
岳夫人喝道:「是誰躲在一旁偷聽我們說話?」我連忙抬頭,只見一個人影從樹梢之中
飛躍而下,朗聲說道:「這小子就交給我吧!」
我細看眼前這人,只見他的髮鬚俱白而滿臉紅光,年紀已然不輕,大約在七十之間,身
量雖然不高,但腰板挺直身子壯健,尤其雙臂十分結實,兼且容貌慈祥,是人見人敬的
長者。
岳不群似是一呆,霎時間竟沒有反應,倒是岳夫人咦了一聲,叫道:「穆師叔!」岳不
群不敢怠慢,也是上前躬身道:「穆師叔,一別十年,喜見師叔身子清健如昔。」
那老者微一點頭,說道:「老了,不中用了,最近總覺有點疲累……大約大去之期不遠
矣!」
岳夫人連連搖手道:「師叔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說話,我看師叔最少還能教我們兩夫婦
三十年!」
「小妮子對人仍是愛這般說話。」老者臉有笑意的望著岳夫人道。
岳不群說道:「怎麼了?你們還不快來見過太師叔?」華山派一眾弟子大約十來人都走
過去先後一一見禮。次徒勞德諾和三徒梁發是那老者見過的,自然又多一番問候,那老
者望著岳靈珊道:「她就是珊兒了?想起前次相見,那時還要我用手抱的呢。」岳靈珊
害羞,躲到岳夫人的背後偷瞧那老者。
那老者又問:「沖兒呢?」岳不群說道:「我派他到泰山派送個口信,之後在衡山會
合。」岳夫人笑道:「如果沖兒得知師叔你來看我們,一定非常喜歡,這次師叔你就和
我們多聚一會,好見到沖兒之後才走吧。」老者皺了皺眉,搖頭不已。
最後岳不群拉著我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師叔,姓穆,名諱上人下清,武林中人稱『神
劍仙猿』,四十年前已是名動江湖了。」我甚是欽佩,跪下說道:「晚輩拜見穆前
輩。」
穆人清捋鬚一笑,對岳不群道:「掌門師姪,你似乎對這小子沒有興趣?」岳不群知道
穆人清大概在樹頂有一段時間,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一方面對這位師叔的功
力感到嘆服,一方面又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慚愧,尷尬說道:「稟師叔,這位小兄弟
對珊兒有救命之恩,而且品性、資質俱是不差,不群原是渴望有這樣一個徒弟,只是因
他患了離魂症,忘記前事,未知身世。不群實在想先替他查明身世,再行考慮是否將之
收在華山門牆之下。」
「離魂症這回事沒人說得明白,就算是武林中三大名醫都無醫好的把握,掌門師姪打算
等到甚麼時候?就算一個人有著不光采的過去,能重新開始就可以了,忘記前事未必不
是好事。」穆人清轉頭望著我道:「這小子看來是一塊學武的好材料,要不然黃老邪不
會這麼有雅興指點他武功的。掌門師姪既是猶疑不決,就將他交給我好了?」
岳不群笑了一笑,並未開口說話,岳靈珊已然叫道:「不好!」岳夫人要待喝止,穆人
清笑著問:「怎麼不好?小丫頭不是也希望妳父親能收他做徒弟嗎?」岳靈珊自知失
儀,望著她父親吐了吐舌頭,對穆人清說:「太師叔你收了易一做徒弟,那豈不是成了
爹的師弟了嗎?那比我大著一輩了!」
岳夫人啐道:「胡鬧!」勞德諾、梁發等盡皆笑了起來。穆人清搖首說道:「這也不可
不慮,要是我收了他作徒弟,於妳父親面上可不好看。」頓了一頓,轉頭叫道:「承志
!你下來吧!」另一把聲音從樹頂應道:「是。」又一個人影像燕子般飛掠下來。
「又來一個高手?」岳不群夫婦對望一眼,均覺發現不了師叔躲在樹梢已是難看,如今
又有一人在上邊,則更顯得自己無能了。
那人落到地上,站在穆人清的身旁,令所有人更是吃驚。他看來只有二十來歲,比我大
不上多少,濃眉大眼,膚色黝黑,遠看倒像是個莊稼漢,但卻一臉的精明能幹,氣度雍
容,頗有大將之風。最重要的是以他的年紀,竟能躲在「君子劍」的頭頂而不被發覺,
功力可想而之是如何深厚。
「承志,來見見你的岳師兄和寧師姐。」穆人清猶有興味的望著岳不群道。
在場十多個岳不群的門下,除了好像勞德諾、梁發等少數資歷較深的弟子之外無不驚訝
得張開了嘴巴,不相信這個年青人竟是師父的師弟、自己的師叔,況且他的年紀比梁發
還要小上幾歲。那年青人對岳不群夫婦行過禮,岳不群道:「這位師弟就是十年前師叔
從廣東帶回來的孩子了?」
「沒錯,他就是老夫的關門弟子,袁承志。十年前我們在華山聚會,你們也都見過了,
不過當時承志尚小,現下是結實得多了。」穆人清說道。
「師弟武功卓絕,剛才和師叔在我們頭頂,我竟也發覺不了!」岳夫人心直口快的道。
袁承志顯得很不好意思,穆人清道:「他嘛,已得到我的真傳了,相信發展會比他的兩
位師兄還要好……但在火喉上及不上你倆。」頓了一頓,又道:「差點忘記說話了,這
位小兄弟叫甚麼名字?」
我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我叫易一。」穆人清道:「易一……承志,你就將這個小兄弟
收為徒弟吧。」
岳不群、岳夫人、岳靈珊、甚至袁承志和我齊感愕然,都是不敢相信。我依稀知道這個
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武功很高,但仍接受不到叫他做師父──我總以為師父是要有長鬚
的。袁承志說道:「徒兒不肖,所學還未足夠教人吧?」
穆人清搖首道:「所謂學無止境,武功是只有越練越深,沒有學完的一天。如果等學完
之後才收徒,那到死也不用想了。你的能力我還不清楚?我說你有能力收徒就有能力收
徒!」見袁承志臉上仍有擔心之色,道:「如果連你沒資格當師父的話,天下至少有一
半門派要取消,因為他們的掌門武功可能還沒你好。就拿剛才那個余滄海來說吧?你實
力和他在伯仲之間,大概還能在二百招內將他打敗,你沒能力收徒那青城派也可以解散
了?」
岳夫人揚了揚眉,想不到穆人清對袁承志的評價是如此之高,對著余滄海自己也沒把握
能打贏,多半還要輸,但穆人清卻認為袁承志可以在二百招之內打敗他。
袁承志大概不敢違拗,只得低下了頭。岳靈珊道:「小師叔不願收徒,可以讓大師哥來
收,大師哥只怕還要比小師叔大著一兩歲。」岳不群喝道:「珊兒!別再胡鬧了!沖兒
怎會是妳袁師叔的對手?還有,師叔便是師叔,甚麼小師叔?」
「掌門師姪,小師叔便小師叔吧!這種小事爭論甚麼?你就是太過著重這些門面功夫
了。」穆人清笑道:「你始終是華山派掌門,關於讓易一加入華山派的事,你不反對吧
?」
岳不群知道這位穆師叔平日雖然不會板起面孔,其實是非常嚴厲,而且有點固執,尤其
決定了的便不會輕易改變,可真是說一不二。於是作揖道:「既由師叔作主,不群沒有
異議。」
「嗯,那就這麼決定了。你也不用太擔心,要是將來易一真的有甚麼行差踏錯,作為華
山派掌門的你還不能清理門戶嗎?」穆人清笑著道。
我在眾人的注視下向袁承志磕了九個響頭,行了簡單的拜師儀式。
穆人清很是開懷,笑著道:「我知道劉正風要金盆洗手,原是打算來找掌門師姪,叫承
志跟著你們去衡山見識見識,豈料竟收了一個徒孫,實在是始料不及。」
岳夫人原來是叫做寧中則,寧女俠的威名遠播,「無雙無對.寧氏一劍」不比「君子
劍」差上多少。她問穆人清道:「那現下師叔要到哪裏去?和我們一道去衡山嗎?」
「不去了!到了那兒差不多所有人都比我低上一輩,單是見禮都煩死。我打算去南京城
見一見焦公禮。」
「焦公禮?」岳不群問道:「是『鐵背金鰲』,金龍幫的幫主?」穆人清「嗯」了一
聲,道:「昔年我們曾有數面之緣,雖然他的年紀也比我少著這麼一截,但卻也結成了
忘年之交。」
「不群也想認識這位英雄。」
「這有點難度……掌門師姪你為人把細,焦公禮卻不拘小節,兩種截然不同的人,話題
也沒有吧。」穆人清道。我想起中午遇見的那個焦大姑娘,她竟能不出手便嚇得一班流
氓跪在地上磕頭不已,如今聽岳不群說那個甚麼焦公禮竟是金龍幫幫主,那焦大姑娘會
否和他有甚麼淵源?
「師叔說的是,那袁師弟和……易師姪是否和我們一道上路?」岳不群還不太習慣,這
樣稱呼我。穆人清想了想,道:「如果你們不急著起程,那明天才走,我和承志去一趟
焦家。」
「我們原是想到南京住上一晚的。」岳不群微笑道。事情就這麼決定,穆人清道:「掌
門師姪如果還想見一見焦公禮,可以由我引見。」「不用了,正如師叔所說我們或許並
不談得來。」
於是,我又回到南京城。
在回南京城的路上,岳靈珊嘰嘰喳喳的和我說著話,我知道當日我和他們師兄妹分手之
後,他們二人過了江,卻接到師父的飛鴿傳書,說一行人已離開華山,起程去赴衡山派
劉正風劉師叔的金盆洗手宴會。因此她和二師兄勞德諾就在一個小鎮等待她的父親。兩
天前他們才在長江會合,剛剛渡江來到南京城郊,就遇著我被余滄海追殺。
我也把我這一個月來所發生的事告訴她,至於我的過去,還是對石清說的一般無異,那
就是忘盡前事,只知道那神秘人叫我從武林中尋找身世秘密。岳靈珊雖然嘖嘖稱奇,但
卻信了個十足。
我又解下背上的天下第一劍讓她過目,說道:「我是從一個自稱『劍神』卓不凡的人身
上取來的。當時這人甚是無禮和囂張,自恃武功對人呼呼喝喝,又說要以這劍為『鷹爪
雁行門』對付甚麼『金龍幫』。我見他不是好人,個性狠辣,如果給他和對手打起上
來,一定會痛下殺手多傷人命,便趁他飲飽食醉,還到煙花之地尋歡作樂時取走他的配
劍。」我明知他們早晚會問起這把天下第一劍的來歷,便打算預先招供──當然是不盡
不實為自己找個好藉口了。
岳不群聽到我竟然偷劍,臉色勃然一變,待我說出前委,才轉為緩和,說道:「即使如
此,也不應幹這些偷竊行為。」我點頭稱是,道:「起初我只道鬥智不鬥力,又見他不
愛惜自己兵器,於是想要教訓他。豈料這人行為不端品性又太差,因為失去配劍竟然遷
怒鷹爪雁行門,和他們發生了爭執,接著就走了。」
寧中則問岳不群道:「師兄,卓不凡是誰?我怎麼沒有聽過?」岳不群也是搖了搖頭。
穆人清卻道:「那小子是『一字慧劍門』的傢伙。」
「一字慧劍門?」寧中則想了一想:「這個門派倒是聽過,但也是很久以前……」
「『一字慧劍門』的劍法算是不俗,直接狠辣,別樹一幟,本來是可以擠身名門劍派的
前列位置,但門中高手卻為爭奪掌門之位打了一場,死傷不少,以致人材凋零。『一字
慧劍門』的劍術極為強橫,但卻在幾招最厲害的殺著之中有著大缺憾,本來門中高手在
世時能以功力彌補這些破綻,偏偏因此而不思進取改良劍招,結果在精英盡失的情況之
下,餘下的庸才便被人將其劍法大破,『一字慧劍門』亦從此在江湖上除名。」穆人清
道:「卓不凡這人我以前聽過他的名字,好像頗有學劍的資質,經過二十多年隱忍不
出,如今一定在劍招上有所突破。正如我所說『一字慧劍門』的劍法厲害非常,絲毫不
遜於我『華山派』的劍招,如果能改善裏面的破綻則幾近無敵,以後你們遇上他要小心
在意。」
我們一行十多人在客店安頓好,我便隨著師父袁承志及太師父穆人清去拜訪南京金龍幫
幫主,「鐵背金鰲」焦公禮。
既已拜在華山門下,準能學到高強的武學,心情自是輕鬆了不少,起碼已成功踏出第一
步了,不用再終日徬徨恐懼。
在這種心情之下重遊南京,感覺又是不同,高高興興的在長街上走著,即使遇見好像鷹
爪雁行門的人也不再害怕。當然,為了萬一,我還是用布包裹著天下第一劍。
焦家大宅在南京非常出名,簡直可以媲美公侯級的府第。我們一行三人來到大門前,焦
家家僕倒也有禮,恭恭敬敬接了我們進前廳。
「好富麗堂皇!」我訝然說道:「這來到這世界之後,除了那竹廬之外,無論客棧酒
家,甚至是飄香院,哪有如此華麗的?」
「甚麼?」師父袁承志問。我忙道:「我是說,當我失憶之後,所記得的地方都沒有比
這裏更奢華了。」心想飄香院裝潢是不錯了,但卻沒有這裏堂皇。
隨著一陣粗豪的大笑聲,一個高大的老人從後堂轉出,向著我們奔來。到了我們跟前,
竟行起大禮:「穆前輩光臨寒舍,真是篷壁生輝!」
「怎麼了,焦公禮?多年不見,竟變得這麼婆媽?」穆人清皺眉道。我仔細打量這個焦
公禮,才發覺他的年紀比穆人清是小得多,大概比岳不群年長不了多少,遠看卻較為蒼
老。穆人清將我和袁承志介紹了一下,就和焦公禮到偏廳閒話去了。
我見閒著無聊,便找話題消磨時間,問袁承志道:「師父,岳師伯要去的甚麼衡山幹甚
麼?」
袁承志在一張八仙桌前坐了下來,示意我陪他一道坐下,說道:「『衡山派』和我『華
山派』同是『五嶽劍派』之一,我們五嶽結為同盟,同氣連枝,共抗魔教。今次聽說是
『衡山派』第二高手劉正風劉師兄要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
「所謂的金盆洗手,是江湖人物表示從此洗手不幹,不再接觸江湖恩怨,也就是向人宣
佈要退出江湖的儀式了。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劉正風劉師兄正當盛年,竟突然決定要封
劍歸隱,不再理會派中一切之事項。為了向武林中人說明前因後果,表示將所有恩怨一
筆勾銷,便舉行金盆洗手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三四人先後從正門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說道:「師父正在偏廳見客,
聽說是一位來頭很大的客人……」另一個男人說道:「我們要小心在意一些,『鷹爪雁
行門』的人可能仍未心息。」一個女子說:「爹爹在偏廳嗎?我找他去。」
我聽見聲音覺著耳熟,回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個少女和其他幾人說著話走近,不禁失聲
叫了出來。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今天中午我在橫巷中撞見被人欺負的焦大姑娘。
那少女也看見了我,臉露驚訝之色,迎了上來,襝衽著道:「易公子。」
陪著焦大姑娘一道進來的那兩個男人望著我,其中一個道:「師妹妳認識這位兄臺?」
焦大姑娘點頭問道:「嗯!他是……」
另一個男人搶著說道:「他是同來的客人,華山派的易一。」
「原來公子是華山派的?」焦大姑娘望著我問道。我笑了一笑:「『金龍探爪,焦雷震
空』──姑娘是『金龍幫』的,在下早應想到了。只是不知貴幫幫主焦公禮焦前輩和姑
娘怎生稱呼?」
「是我爹爹。」焦大姑娘低頭道。那一個男人向我們走過來,抱拳道:「易兄弟,在下
羅立如。」
「羅兄。」我立即還禮。羅立如又轉頭問袁承志道:「未請教?」我笑著道:「他是我
的師父,姓袁。」焦大姑娘和羅立如見我倆年紀相若,都是不敢相信,但又不好意思質
疑,只得尷尬地笑著互相問信。
穆人清在焦家這一耗就耗上了一個夜晚,我們由羅立如陪著用了晚飯,焦大姑娘才又從
偏廳走出來,代穆人清告示我們先行離開。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起身,走到袁承志的房外等候指示。不料卻聽到穆人清的聲音自房
內傳出。
「承志,你知我叫你收易一為徒的意思嗎?」
「師父的心意,徒弟只是猜度而已……」袁承志猶豫著道,穆人清笑著道:「但說無
妨。」袁承志繼續說:「阿一的資質的確不錯,師父是不是覺得他是可造之材,能夠在
將來光大華山門楣?」
穆人清靜了一會,說道:「這個或是其中一個原因……要是一個庸材我也不會如此費
心。但最重要的是,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一種光芒。」
我在房外大氣也不敢呼出一口,靜息凝神傾聽。袁承志表示不解,穆人清問道:「你覺
得易一這個人怎樣?」
「嗯,我覺得他為人不錯,對人有禮,說話頭頭是道。對了,說偷了卓不凡的劍,但也
事出有因……師父這樣問是不是為了偷劍一事?」
「不是這樣,」穆人清道:「當然從偷劍之中也能略見一二,但主要原因還是他的眼神
──老實說,我從他的雙眼中看到了邪氣。」
我心中一凜,記得黃藥師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當下湊近窗口,果然又聽得穆人清繼續
說道:「其實也說不上甚麼邪惡,這樣說太過苛刻了。但我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一種隱藏
的光芒。擁有這種光芒的人永遠不會甘於屈居在別人之下,都是要做一番大事,在世上
大放異彩,成為極出色的人物。你岳師兄不收他作徒弟不教他武功,他終究是會向其他
人學。」頓了一頓,穆人清又說道:「如今在江湖上正邪之勢鬥得難分難解,魔教勢力
日大,早已凌駕於少林、武當之上,甚至我們正道合力也不過與之鬥個不分上下。如果
他日易一投在魔教門下,勢必成為魔教一大助力,我看易一的眼神總不是大義凜然的
人,好像偷劍一事便透著邪道,只怕受到外力引誘會把持不住,再加上他的學武資質果
是不錯,若然真的投身魔教,正道將會遭遇史無前例的巨禍。所以我是希望你在教他武
藝之餘好好教導他做人處事,將來能為俠義道出力。」
「徒兒知道,一定會好好的嚴加管教,不讓阿一誤入歧途。」袁承志道。
「又不能這樣說……現在就甚麼誤入歧途,倒變得像是處處防著他。我既叫你們成為了
師徒,總是一種緣份,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順其自然,稍稍留心便是了。」
我知道房間之內是兩大高手,只要有甚麼風吹草動一定會給發覺,如果被他們知道我在
他們房外偷聽,又不知道會想到甚麼地方去。於是把心一橫,吸了一口氣,大踏步走向
門口,敲門道:「師父,阿一來問候你了。」
袁承志打開了門,我望了望穆人清,又作揖道:「太師父早。」
二人不知有詐,點頭微笑。
我不知自己的眼神所流露出來的究竟是哪一回事,為甚麼黃藥師和穆人清都會有這種感
覺?雖然一個將我拒諸門外,一個選擇列我入華山門下,但當世兩位高手的本意相同。
黃藥師說的心術不正,穆人清口中的邪氣,令我大是不解,亦感難過。我想我自己是不
願做一個壞人的,如果可以的話,誰人不想成為英雄?況且E-34曾提醒過我在這個電腦
遊戲中,正邪之間的選擇會影響到中間所發生的事件,雖然在這個遊戲沒有所謂結局走
線,但不同事件存有難度的差異,這種差異甚至可以令我失去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
究竟我應該為了「回去」而不擇手段,抑或以俠義道去行事,一步一步的挨下去呢?我
已迷茫了,經過一個月的飄泊,尤其最近自己孤單一人,開始時的雄心壯志,天不怕地
不怕的勇氣幾乎磨滅殆盡。
「這是一個遊戲,最適合我的了!」我曾這樣對瑱琦說,不過現在我只想盡快玩完,至
少在這個階段知道武功低微的我實在沒有闖蕩江湖的能力,想拜師又四處碰壁,好不容
易投入華山門下,穆人清竟又認為我心存邪念,那豈不是冤枉嗎?
我那接近二十年的生命之中,除了孩童時代不計,我總是過著得過且過,無欲無求的生
活,人們都說我吊兒郎當、優柔寡斷甚至不思進取,說得再難聽點便是沒有出色、毫不
長進。我一向以來都是這樣,雖然是有很多缺點,但我自問從不會為了一己私欲而傷害
他人,難道這樣也能說是心術不正?
「嘿,既然你們這樣說,我又為何不能害人?」我心裏不禁說著晦氣話。
「你倆隨掌門到衡山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會,一來見識一下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二
來也好在會中露露臉,一盡『五嶽劍派』同盟之義。承志,你劉師兄是武林中大大有名
的高手,這次金盆洗手,我看在江湖上有頭臉的人,至少兩湖的成名人物,無論識與不
識十之八九都要赴會。」
我和袁承志都點頭稱是,穆人清表示還要到焦家作客,叫我們兩師徒自行跟著岳不群南
行。
我比岳靈珊只是大著兩三歲,談得尚算投契。事實上二師兄勞德諾年紀太大,三師兄梁
發又過於穩重,八師兄英白羅年紀雖小但老成持重,反倒是六師兄陸大有常常嬉皮笑臉
很是好玩,再加上我和岳靈珊,旅途才沒有那麼沉悶。
一路上袁承志開始教我華山派的基本武功。
我早已練過黃藥師教我的內功入門秘訣,原來天下武學,尤其是在內功的入門功夫方面
並沒有多大的分別,只有再練下去分野才會出現。於是華山的內功心法對我來說倒沒有
遇上大難題。至於其他基本拳法,被穆人清讚賞為「練功的好材料」的我當然應付自
如,好像破玉拳、劈石拳,一學就會。
<……學會破玉拳
袁承志打趣說道:「你竟能用黃藥師教你的那一套運用在我華山派的內功之上,天資之
高和悟性之強可說世間少有,只怕過得一年半載,我『華山派』的『混元勁』及『混天
功』也可以傳你了。」
「甚麼是『混元勁』?」
「『混元勁』及『混天功』是我『華山派』最高層次的內功心法,和你現在所學的入門
可謂完全不同層次。其實普天之下所有門派都是這樣,入門心法只是讓弟子扎穩根基,
強身健體,不能用來傷人。不過我派的『混元勁』和『混天功』威力驚人,兼且又是玄
門正宗,那是很厲害的武學了。」袁承志道:「其實天下武學殊途而同歸,混元功在江
湖上流傳甚廣,精通的高手絕不在少數,但我華山畢竟有獨到之秘,這混元勁又稱作
『抱元勁』,不是外間的人可以相比。同類的內功心法大概只有武當派『三焦混元功』
能爭一日之長短。」
我們一行人離開南京後並不是沿長江走水路,反而向南走官道,先去福建再轉西入湖
南。這樣走法雖是費時失事了點,不過我們的時間充裕,再加上其他原因,岳不群便下
了這樣一個決定。
聽岳靈珊說她父親是要到福州查看福威鏢局的情形。原來兩個月前岳不群得到訊息,青
城派不知何解要去找福威鏢局的麻煩。走鏢的多是江湖出身,福威鏢局也不例外,總鏢
頭林震南已是第三代了,其祖父林遠圖一手「辟邪劍法」當年打遍天下無敵手,如果不
是突然病死,第一次華山論劍也會被邀參加。
岳不群知道青城派大舉出動後,派了勞德諾和岳靈珊到福州查探,但一來「辟邪劍法」
名頭太響,二來青城是名門正派,岳不群以為那不過是小事而已。誰料到數日之間全鏢
局的人死個乾乾淨淨,林家遭到滅門之禍。待接到女兒的飛鴿傳書,一切已是太遲。
岳靈珊因為對這種惡行看不過眼,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出手營救總鏢頭林震南的獨生子,
對著精銳盡出的青城派自然是有敗無勝,反而被追殺。在平安集終於給「青城四秀」之
一的羅人傑追上,但被我在無意之中解圍,之後便遇著接到劉正風金盆洗手請柬前赴衡
山而順道趕來支援的岳不群等人。
然後,在南京附近遇上了我,並把我從余滄海手上救了出來。
岳不群聽到岳靈珊說林家一家三口被余滄海派弟子擄去,便打算到福州一看,能否保住
林家三人的性命。
過了半月,我們穿過浙江省進入了福建省境內,而我亦已對華山基本武技有了認識。
這些日子以來,袁承志一直教我武學上的道理,令我有茅塞頓開之感。黃藥師也曾教過
我類似的知識,但對我來說畢竟較為深奧,是另一個層次來著,雖是令我眼界大開,畢
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如今袁承志的入門功夫就好像一條橋樑一樣把我接通到黃藥師所
說的境界。這兩日,袁承志甚至教我背頌混元勁的口訣。
「我想學劍!」有一日我這樣對袁承志說。
「劍?人們說學刀一年,學劍十年。劍不是這麼容易學的,根基首先要好,內功也要到
一定程度……」袁承志皺眉道。
「華山派是劍派來的,我怎可能不懂用劍呢?這不笑掉了人們的牙齒了?師父就教我一
些簡單的罷。」我把揹著的天下第一劍解了下來,雙手捧著放在袁承志的面前:「不學
劍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如此一把好劍?」
「你還好意思說?劍是偷回來的,只怕你自己幾乎忘了呢!將來見到那位卓先生要把劍
還給人家。」袁承志笑著道:「好了,我輸給你啦,那就開始教你華山劍法吧。」我大
喜問道:「很好,那是甚麼名堂?」
「這個……」袁承志呆了一呆,竟是回答不出:「這個劍法沒有甚麼名堂,不過是一套
入門劍法罷了,總括而言都是華山劍法。不過這套劍法有點特別,等你將來內功練到有
小成,華山派基本功夫都通曉了,與及對武學的認識和劍術的了解到達適當層次時,我
會把劍法裏頭一些變招、後著及運勁的要訣再傳給你,那這套入門劍法就會變為我華山
派一套厲害的『朝陽劍法』了。」
我第一次接觸到劍法,心中當真是興奮非常。我相信大部分愛看武俠小說的人對於兵器
都會比較偏愛長劍吧?一來較厲害,二來則是較酷。
雖然這種想法不是十分正確,使用其他兵器也有可能學得上乘武功,不過事實上現今江
湖之上的高手又的確是以使劍的居多。
當然,武功到了最高境界之時,所有武器入手也能成為最利害的招式,再無分別,但那
又另作別論了。
在接近福州的時候,袁承志帶我去見對岳不群,對他說道:「師父曾囑咐過我要到武夷
山去拜見一位隱居避世的武林前輩,這位前輩蹤跡十分難找,可能要尋上好幾天。如果
岳師兄許可,我想先與阿一入江西,無論能否找到那前輩,在劉正風師兄金盆洗手前兩
日一定趕到衡山城與師兄會合。」
岳不群來到福州是為了福威鏢局的事情,不過在南京城外,余滄海和岳不群的較量是余
滄海輸了一招,所以青城派面對我們華山應該會稍為收歛。他審度過人手,覺得憑著自
己和寧中則、勞德諾和梁發等自可對付青城派,因此讓我們師徒二人先行離開。
過不了幾天,我們兩人已經來到福建和江西交界處,只要一踏入江西便是武夷山了。我
問袁承志道:「師父,究竟太師父要咱們找的前輩高人是誰?」
袁承志笑著道:「這個嘛,我本來要待見到那位前輩才告訴你的,不過你既已問到,姑
且便說給你聽吧。」頓了一頓,小聲在我耳邊道:「那是無嗔大師。」
「無嗔大師?」我摸不著頭腦,沒有半點印象,問:「那是誰呀?」
袁承志又是一笑,道:「那就是江湖上聞風喪膽,人稱『毒手藥王』是也。」
「毒手藥王?」我大吃一驚,因為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知道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而
且人如其名,正是下毒用藥的高手。我問道:「毒手藥王是住在武夷山的嗎?」
袁承志道:「我不知道……這位前輩高人我無緣拜見,素未謀面。不過師父告訴我,說
他本來是住在湖南洞庭湖畔的『藥王莊』,倒也接近衡山。不過這幾年因為要躲避仇家
和幾個不肖徒弟,所以去到武夷山隱居。其實即使岳師兄不來福建,我也打算在金盆洗
手大典過後到武夷山一趟,如今岳師兄繞道福建我們就更是順路了。」
我點頭道:「這位毒手藥王的行徑是忠是奸?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仇家?又會與太師父相
識並結為知交?」
袁承志搖頭道:「師父的事我從來不會過問,所以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識。不過師父曾
言道,毒手藥王在江湖上名頭太響,很多找不到兇手的毒殺事件也算在他的頭上,其實
當中倒有大半是冤枉的,而毒手藥王生性爆燥,不旦不加以辯駁,有時更出手傷了前來
問罪的人。另一方面毒手藥王年青時因爭拗而傷害過不少人命也是事實,仇家便越來越
多了。江湖上的爭執原是難下定論,也不能說毒手藥王是忠是奸。」
我對這位前輩用毒的才華仰慕得很,真想快點一睹他的風采。我和袁承志就懷著興奮的
心情進入了江西,終於來到了武夷山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