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 我的耳裡綻放著花朵。 自然的花朵。 在這個已經失去綠意的世界。 那顆種子落在我耳中時，我完全沒有察覺到，只是一如既往地佇立街邊，俯視。 高出地面約一公尺半的小型石製高臺，面積恰巧能容納一個人站上去。那是我專 屬的位置，可以讓喜歡觀察人群的我，能夠擁有最佳的角度及視野。 並不是喜歡高高在上，我也從未因為站得比較高，就獲得人們較多的注目；相反 地，這一帶的人們由於太過習慣我的存在，後來便把我視為理所當然的景物，連 抬頭瞥一眼都懶，總是匆匆忙忙穿梭來回，繼續在他們忙碌的人生旅途裡趕路。 雖然被人忽視會令我感到寂寞，但我還有小鳥、周圍的花草樹木，和很難得會出 現的小孩子陪伴。街上偶爾也會有邂逅、重逢、相聚等場景，為我帶來小小的溫 馨；分離、孤單、迷惘的路人，則在這些城市記憶之中，留下一抹淡淡陰影。 就連出現機率極低，而且每次發生都讓人怵目驚心的交通事故，都會使我意識到 ——這條街，這塊地方仍是活著的，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這些事物幾乎已經消失殆盡。 小鳥不再飛來我身邊，附近的花花草草失去蹤影，只有各種人造物品佔去原本屬 於綠意的空間；孩童未再出現，他們已經被囚禁在來來往往的交通工具裡，從我 眼前高速靠近又遠離。甚至連足下的人行道也是，因為近幾年的低使用率，而漸 漸變成某些方型水泥箱放置的地方。 街道失去生氣，儘管活著的人們仍在上面走動，他們的面容卻宛若死物。 某種看不見的氣息，以比過去更強大數百倍的壓迫感，碾潰了這條街道。 （少年說） 我的耳裡綻放著花朵。 旋律的花朵。 在這個已經失去文化的世界。 在我的定義裡，「文化」與「文明」這兩個詞彙是有些差距的。 文化較為感性，而文明則往往伴隨科技、經濟和知識，或是其他更理性的東西。 這個世界，某種意義上已經失去了「文化」；原有的文化被包裝成文明的商業消 費品，只是科技產物中用來填充空間的內容。文化本身已不再發展、演變，也不 再受人重視。人們的拜金主義更甚以往，整個社會充斥著如何賺錢、如何經營事 業，或是如何突破科技瓶頸，尋求更新一代商機的可能性。 不過，我沒有資格批評這個世界。想要聽到四、五十年前用傳統樂器演奏出來的 音樂，還是只能靠電子產品為其留下痕跡，也必須靠電子產品重現它。 於是我僅能藉由這種空虛的方式，讓文化的花朵——音樂綻放在我的耳際。 一路上與少數幾個人擦身而過，他們不是神色匆匆，根本沒空回頭看我，就是展 露出鄙夷的目光。我知道，此刻烙印於他們視網膜上的，僅僅是個吃飽沒事做， 掛著耳機到處閒晃的無用年輕人。我假裝沒意識到他們的敵意，逕自沉醉於現在 已經不可能聽到現場演奏的古典音樂裡。 沒有文化，人卻還能活得下去。這個悲哀的事實造就了我眼前的世界—— 機能性的建築、機能性的街道、機能性的交通工具。或許一切看來都很前衛、很 有科技感，卻嚴重地缺乏「人」的感覺，彷彿整座城市只是個會自律運轉的無機 物，依照著設定好的時間程式，日日夜夜運轉下去而已。 （少女說） 告訴我事實真相的，是對面大樓上，那位被鎖在巨大長方形裡的女子。 永遠只露出上半身的她，幾乎每天都會在固定時段出現，以相當快的說話速度講 著沒有人傾聽的話語——因為街道上完全沒有任何行人，他們全待在馬路中間的 交通工具裡快速移動著，我不認為那裡面的人聽得到她的聲音。 從女子明明說了很多，資訊卻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得知，我們的世界正在改變。 由於某些理由，居住場所愈來愈擠，因此人們不得不剝奪那些綠色植物的生存空 間，以便建立更多可供人居住的地方，所以城市中的植物幾乎已經全數消失了。 同時，科技亦發展出極為便利的代步工具，所需的道路面積變窄，路上也不會再 有行人出現，或許哪天這條人行道，甚至我自己、我腳下的石臺，都會步上綠色 植物的後塵，變成人類拓展居住空間的犧牲品也說不定。 因此，這朵花的出現，就像是天使降臨般地令我欣喜若狂。 即使只有一點點，即使它不是生長在泥土地上，而是我的耳朵裡，我都會將它視 作植物重新取回生存空間的證明，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它。 （少年說） 其實我不是懂得樂理的人，因此無法用各種音樂術語、技巧或任何專業方式，來 形容我所聽到的音樂。如同前面提到的「耳朵裡的花」，我是用植物——尤其是 花朵的印象，來描述我對音樂的感覺。 極度細微的起音劃破沉寂，緩慢延伸、開展，那是種子於深土裡萌芽時的景象。 柔和而平淡的序曲，當中蘊含著源源不絕的生命潛力，那是逐漸長成的枝椏。 同一主旋律開始出現變化，時高時低，彷彿一株植物開枝散葉，進入成熟時期。 這之中，蓄勢待發的片段包覆在青澀的花苞裡，悄悄於樂音悠揚間探頭。 然後一口氣盛開—— 全身細胞被音樂流過而微微發顫的我，滿懷感動地閉上雙眼，心神完全沉醉。 幻想中的花海搖曳生姿，充斥著各種色彩、各種美麗。 緩緩地，我再度睜開眼睛，與「她」的視線對上—— 那個和我一樣，耳朵裡開著花的少女。 少年與少女視線交會的那瞬間，他們也感受到了，對方「耳朵裡的花」。 聽著隨身聽，偶然走上人行道，唯一並非板著臉孔的人類少年；與耳朵裡有花兒 寄宿，整體造型散發著文藝復興時代氣息的石像少女。 兩者默默相望，在這個失去綠意，也失去文化的世界裡。 然而，他們卻在對方身上找到了，那個失去的東西。 　======================== 　這次的題目真的很好發揮，可惜我功力不到家，雖然立即想出了兩個點子 　卻無法發展成「故事」，甚至拚合在一起之後，也只變成了「橋段」 　然後還有點收不了尾的感覺…… -- 　　海馥羽(Cynroya) 的文字創作　　◣　　◢　　　　　　　　　　　　　　　　　 　　　　　　　　　　　　　　　　　◥◣◢◤ 　　　　　　　　　　　　　 《　無　盡　夜　曲　》 　　　　　　　　　　　　　http://cynroya.ti-da.net　 　　　　　　　　　　　　　　　　　◢◤◥◣ 　　　　　　　　　　　　　 　　　◤　　◥　　　◆◇Endless Nocturn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4.255.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