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期末考。糜爛的大學生宿舍難得有一晚不是徹夜響著Diablo的暗黑廝 殺聲，只剩他和沉默的光兩個人。實在太靜了，靜得讓人瀕臨瘋狂的壓迫。 　　實在撐不下去，他在厚厚一大本攤開的空白課本上狂點頭。 　　『愛翹課嘛，莊曄，再翹嘛你！』耳邊矇矇龍矓傳來一向看他不順眼的助教 學長訕笑聲。 　　很大一股不爽在蔓延。他用力闔上書，精裝書封上那個一臉精明的心理學外 國白髮老教授衝著他笑，笑得莊曄心裡發毛。 　　「幹，不念了！」 　　優等生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清秀的五官被掩在俗氣的黑框眼鏡裡，從下 午四點半到晚上九點，他第一次從手上密密麻麻的筆記裡抬起頭。 　　只是瞥了莊曄一眼，立刻又回到自己犯罪心理學的世界。看起來總是那麼冷 淡、俊秀、優雅、完美。 　　莊曄爬到上鋪，枕邊的鬧鐘秒針已發出了永遠跨不出下一步的垂死滴答。他 不滿地把拳頭大的鬧鐘扔下床，光只聽見了腦袋邊劃過的風聲，手一抄就把垂死 的鬧鐘捉住，輕輕拋上自己桌子。 　　「莊曄，打到我會死。」 　　聲音依舊冷沉不驚。 　　「偏偏打不到你。鬧鐘沒電了，十點半叫我！」 　　莊曄聳聳肩。從國中就打街頭籃球上來的莊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被霸凌 ，但上了大學和看似瘦弱好欺負的光同寢後，他第一次深深受到精神霸凌的威脅。 　　上天憑什麼創造一頭既有腦，又有自保能力的小羔羊？這樣不是叫老虎獅子 活活餓死？ 　　咬不進嘴的小羔羊仍舊埋在自己黑框眼鏡內的學術之海，溫順回話。 　　「隨便你。」 　　睡一個半小時，大概可以撐到明天早上八點考試。腦袋簡單的人就有這種好 處，書讀煩了就睡，睡醒又是一條好漢，誰知道那種每天捧著書讀的莫名其妙優 等生腦袋裡在想什麼。 　　「搞不懂。」莊曄咕噥一聲，在一片太適合沉睡的寧靜裡閉眼。 　　腦袋簡單，還有另一個好處：十秒睡著。 ＊＊＊ 　　叩琅。 　　靠……他媽的痛！什麼東西？ 　　一陣潮潤的痛楚從大腿直傳遞到後腰，莊曄下意識要躲，沒躲掉，手腕被不 知道什麼東西絆住了。 　　「江洋大盜李開，認罪畫押！」 　　然後，自己的手被壓上地面，砂石滿地的粗礪感還殘留在手上。 　　幹幹幹！莊曄又痛又不爽，只想張開嘴張開眼睛狂飆，但是，他只能痛，不 能動！ 　　「押進大牢，秋後問斬！」 　　一身潮潮的不適，莊曄不由自主的被拖進一片黑暗陰冷裡。耳裡充斥金鐵吱 呀敞開，又猛然關上的聲音。 　　「殺千刀的強盜，我呸！要不是巡撫大費周折捉到了你們三個，還不知要搶 多少賑災的糧，殺多少義放粥鋪的大善人……」 　　拖著他走的人，毫不客氣地把莊曄推上寒冷的地面。 　　原來這樣就叫鋃鐺入獄。幹。高中被死黨拉去跳八家將的時候，他沒抽菸也 沒碰毒，沒加入龍爺的幫派也沒去幫忙砍人，他媽的竟然作夢夢到自己被關？ 　　嘔斃了。千古奇冤啊官老爺！莊曄心裡充塞著好大一股滔天的……冤氣。 欲哭無淚。 　　忽然，莊曄發現自己能睜開眼睛了。 　　可是，不是他自己睜開的眼睛。好像有另一個人，占據在他的心裡，那個人 ，冷靜，自持，凡事滿不在乎。 　　莊曄感覺自己心底漫出一股異樣的了悟。幾十堂課都被他睡掉的犯罪心理學 ，他一瞬間澈底搞懂了。 　　那就是李開。有這些連續殺人犯的質素，李開真他媽的絕對是個江洋大盜， 殺人不眨眼的。冤個屁！這個危險的殺人犯就該給他死，廢死個屁！我才不要當 李開幹幹幹幹── 　　莊曄的心理活動還在那裡如火如荼的開演，李開卻發出了聲音。淡淡的悅然 ，像是哼著歌。 　　「偷到了。」 　　「李哥果然了不起！」虛弱悅耳的美麗嗓音自黯淡的牆角飄盪，李開的眼睛 牢牢釘緊了那個角落。 　　「打斷腿畫押了，才趁機偷到的吧？我看妳的李哥也沒什麼了不起。」嘲謔 的另一個冰冷笑聲也從牆角傳出。 　　那裡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太暗了，莊曄什麼都看不清楚，但覺李開的雙眼 灼灼，肯定燒得像黑牢裡的兩隻星子。 　　「想拿三個活強盜邀功，老子就給他三個死人。」 　　坐在地上的李開用肘撐著，緩緩挪向牆角。李開是一聲不吭的綠林好漢，莊 曄卻很想丟臉的滾在地上哀嚎。 　　這一刻，莊曄才知道為什麼李開身上溼答答的……他的兩隻腳被用刑打殘了 。傷口很新，溫血淋漓。 　　李開慢騰騰的挪到牆角，莊曄也才知道為什麼那兩人只動嘴而不過來。 　　牆上的鐵鍊銬在兩人新舊傷痕斑斑的赤足上，這兩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肉 完整，唯一還正常的，只剩他們毫不在乎，淡淡然的聲音。 　　「喏。」 　　李開抬起手，露出腕上的半塊殘刃片。 　　「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枉一生。」 　　你們三個神經病！難不成要割腕放血變乾屍？幹幹幹……老子會痛…… 　　三人微笑相向，唯一不滿的看來只有痛得要死的莊曄。 　　意識模糊中，三個瘋子笑得豪情萬千。 　　「來生怎聚？」 　　「花。開在耳朵裡的花。」 　　最後一眼，莊曄看見牆角男子臉上冷靜的笑。 　　是光！ 　　幹！老子一定要打你一拳…… ＊＊＊ 　　……喂，醒醒。喂…… 　　遙遠的，悅耳的美麗聲音。 　　莊曄炸開了一身暴怒，猛然從上鋪跳起，一拳揮到鐵梯上瘦弱的人影──然 後，在那張清秀美麗的瓜子臉和一頭長髮旁凍結了。 　　「幹……啊……妳妳妳誰……！」 　　不是光。是一個五官和光很像的女孩子，還穿著一身綠得驕傲的制服。 　　莊曄只覺得自己的臉紅開了一整片，連聲音都虛了。 　　「小綠綠……？」這套制服他曾經很熟悉，不過有點不對……她的制服上好 像少了什麼？沒有學號？莊曄高中時迷戀過大自己一歲的小綠綠儀隊隊長，只不 過，交往兩個月他就膩了。 　　他只覺得自己還沒睡醒，整個腦袋都是空的，到底是夢還是什麼……見鬼了 。他的問題就像白痴：「不對，光呢！這裡男宿耶！妳誰……？」 　　「我來找我哥，他兩個學妹一起替他送消夜，在樓下遇到，吵得轟轟烈烈， 他去滅火，吩咐我叫你起床。」 　　淡淡地把事情交代完，小綠綠輕輕撇過臉，把自己的側面稍稍遠離莊曄固定 在空中的拳頭。 　　「還有，我不是小綠綠。這是待會上班的制服。你剛才要是碰到我一下，你 的耳朵就要開花了。」 　　及肩長髮飄了起來，拂過莊曄的手背。狡黠的犯罪者微笑，她撥了撥頭髮， 露出耳垂上一朵小小的銀色花形耳針。 　　還有手上一隻已經彈出了刀片的瑞士刀。 　　莊曄凝結的拳頭收不回來，被少女褐色挑染髮尾碰過的地方，興奮的戰慄感 蔓延。直到連心都狂跳起來。 　　「妳在哪上班？林森北路？我，我送妳去……」 　　小綠綠簡直笑得花枝招展，湊在莊曄耳邊輕吹了一口氣，滿臉促狹。 　　「你──把我當什麼？大哥的女人？」小綠綠伸出手指，捏緊莊曄的耳朵， 曖昧的聲音突然拔高：「我是平面模特兒，待會要進棚拍照！」 　　莊曄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望著小綠綠氣呼呼跳下梯子的背影，他心裡卻油 然泛起一股好甜好甜的漣漪。 　　我們，這輩子都沒走上歪路啊！真好。 　　「那，那我還是可以送妳去！等我等我！」莊曄立刻行動，打開抽屜拎出車 鑰匙，外套一披就追了上去。 　　期末考？那是什麼鬼？早就被頭腦簡單的他忘了。 　　被她口中氣息碰觸的耳畔，真正開出了一朵燦爛紅花。 〈完〉 --- 喔喔本篇純粹惡搞，請開心享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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