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哀戚的氣氛與家屬的哭泣聲外，我似乎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除了我隔壁那位被稱為『鬣狗』的笨蛋，在我耳邊的竊竊私語。 這場喪禮的逝者是居住在這個社區中，經營人力仲介的“老先生”。 稱之為老先生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個社區是在很久很久的過去就開始存在的，而老先生 似乎就是後來我們口中的『第一代住民』僅存的一位。據說他有嚴重的重聽，因此包含 他的養女和養子，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或是姓氏；詭譎的是，他們家也沒有任何關於這位 老先生的資料，就連收養的過程都不是正式進行的，因此也無從查起。 說到這裡，我必須說明，我個人對探究人家隱私沒有任何的興趣；我和這位老先生的關 聯，只有居住在相同社區、以及曾經去他所經營的人力仲介公司做過一段時間的臨時工 如此不需要交情的關係。 所以這些我幾乎沒有興趣去探究的內容，都是來自我耳邊那個雜音的主人： 那個自稱偵探的『鬣狗』先生。 我和鬣狗是大學時期共同通識課程的同學，由於同組只有我一位男性，因此才結識了當 時完全沒有和任何人分到組的鬣狗。 鬣狗的本名很繞口、也很難記，所以我還是都叫他鬣狗，這個和他本身無法產生任何聯 想的綽號。 升大四的那個暑假，我們兩個因為缺錢的關係，就一同來到老先生所經營的人力仲介公 司從事不穩定的臨時工作；原本看起來不是很適合這工作的他，卻意外快速地上手，還 和不少大叔級的人成為好友。 我沒有很仔細聽這時候的鬣狗和我說了什麼，坦白說，除了不斷換來家屬的白眼和同社 區成員的批判眼光外，我依舊深深覺得這不是個應該聊天的場合。 老先生的養子看起來很穩重，年紀大約才三十出頭，氣質和派頭就十足是成功企業家的 模樣；大概是這個緣故，整個喪禮看起來就莊重了許多。而老先生的養女更年輕，大約 才二十歲上下，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不覺得很奇怪嗎？」 鬣狗的話將我從那不尊重的眼光中拉了回來，我不禁感到臉頰一陣燥熱。 「哪裡？」 為了掩飾這樣的尷尬，我順勢回了他話。 也許是我終於有了反應，他開始興奮的說著。 「老先生的養子和養女，是什麼時候蹦出來的啊？」 「人家的家務事，何必管那麼多。」 「你沒聽說嗎？老先生的遺體不見了。」 「不見了？」我的音量有點高，以致於週邊的人都同時看向我，並投以指責的眼光。 我趕緊壓低音量。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我從來沒聽說過。」 「就像是戰爭片中那些遺體沒能歸鄉的人一樣，在喪禮中的只有代表那個人的衣物。」 鬣狗用眼神示意我看向那個雕刻精美的棺木。 「你從哪聽來的？」 「別小看人啊！這種私底下傳那麼兇的消息怎麼可能被我漏掉？」 不見了？這麼說來，是有人偷走遺體；或是… 「屍變？別鬧啦，你相信那種事情嗎？」鬣狗露出了一點點不屑的眼神。 「你認為？」 他的表情顯得很興奮。 「年紀相差甚遠的養子養女、失蹤的謎團老人屍體，不覺得這個事件很妙嗎？」 我略帶承認的沉默了下來， 卻沒想到這是個錯誤的開端。 之後鬣狗沒有再發表任何言論，當然這僅止於喪禮結束前。 帶著疲憊爬上床鋪打算好好睡到天亮的我，就在將要睡著的時候被手機的聲音吵醒。 接手機的瞬間，我瞥見時間是凌晨一點三十五分。 「幹！」 這是我接起電話的第一句話。 彷彿空氣一樣被忽略，電話的那頭傳來鬣狗的聲音。 「快！我在樓下等你。」 「等你…」 差點衝口說出粗話的瞬間，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疑惑。 鬣狗雖然煩，但是個相當有教養的人；從認識他至今，他表現出的風度遠遠超乎我對他 的想像。所以，在半夜聽見他打來的電話，也是頭一遭。 「去哪裡？」 我真的覺得，我不該問的。 沒有一絲的猶豫或疑惑，像是早料到我會這麼問一樣，鬣狗很快的回答： 「掘墳。」 -- 「三更半夜的，你開玩笑對吧？」 「現在也才一點半，你動作快點啦！」 好像做錯事的人是我一樣，我在恍惚之中快速的換好衣服，離開我的租屋處。 鬣狗的車是一台破舊的藍色福特，這個藍色卻相當特別，似乎不是原廠的顏色；據他描 述，這是一台很重要的車，是一群很重要的朋友送的。 「我今天沒告訴你，其實老先生的養子我認得。」 鬣狗突然爆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認得？你是說你早就看過他？」 「嘿～不只看過，那時候我可不知道他有個年紀這麼大的老爸。」 不明就理的，我們已經到了老先生所下葬的公墓外不遠處。 鬣狗快速且流暢的熄火，並在幾乎沒有發聲響的情況下已經站在車外。 「噓！」他示意我安靜。 詭異的是，同時我看見前方不遠處的車格中，停了一台頗有派頭的黑色轎車。 「嘖！慢了一步。」 就在鬣狗發出不平的抱怨時，我身後傳來一個低沉而平穩的聲音，令我嚇了一跳！ 「你的好奇心還是那麼強呢！這是天生的嗎？」 我回頭一看，在微弱的路燈照射下的，是老先生的養子。 「真不虧是『鬣狗』，當偵探似乎是在埋沒你的才能。」 男子開口的時候，證明了他確實和鬣狗相識。 「哼，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解散了；沒想到這麼有趣的事情依舊和你有關啊！另外一位小 姐呢？你們裝成別人的家屬還挺有一套的嘛！」 「口氣別那麼衝嘛！從藍色的事件之後，我們也有兩三年沒見了，何必一見面就這麼咄 咄逼人呢？我不是說了很多次了嗎？那個計畫，我也只是扮演督導的角色喔！不過要 不是那樣的失誤，我也不會像現在一樣變成前線人員吧。」 「喂喂…回答我的問題吧？另外一位小姐呢？」 「她回去了，帶著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 哇靠！在講什麼東西啊？這兩個人是打算無視我到什麼程度？ 「這次又是什麼實驗嗎？你們老是搞這種噱頭。」 「才不是什麼實驗呢，不過是按照程序物歸原主罷了。」 「這麼說來…另外一位養女是…」 鬣狗這麼問的同時，男子帶了一點輕蔑的表情抬高了頭。 「沒錯，你所想知道的兩個問題，答案都是異鄉人。」 「哼，這麼說來你還是在做一樣的事情啊！」 「別小孩子氣啊，鬣狗！我在喪禮上看到你和你的新朋友，就知道你絕對不會放過這個 機會；要是讓你得逞了，我們可是很難交代的啊！」 「那麼，你知道我要幹嘛了？」 「你們能做的，不就是把屍體挖出來嗎？即使只有衣物，是你的話也能嗅出什麼來吧？ 鬣狗先生。」 「到底是什麼啊？你們要聊天也讓我聽懂好嗎？」我終於受不了的大吼。 「你所知道的老先生和養女，都是異鄉人。」男子不為所動的說著。 「靠，剛剛說過的我知道，問題是你們說的異鄉人是哪裡啊？」 鬣狗突然把手伸出來阻止我繼續說話。 「這傢伙所隸屬的單位，把所有不是屬於認知範圍的人種，通稱為異鄉人。」 不屬於認知範圍？什麼意思？ 我的腦袋開始高速的迴轉，卻不斷地產生空白。 「我大概猜得出答案了，是沒有實體的…對吧？」 男子對於鬣狗的問題沉默不語。 「喂，你不回答，我就要繼續我本來想做的事囉！你想阻止的話就放馬過來吧！」 「真麻煩，你一直以來對我們都是個麻煩。」男子露出厭惡的表情。 「不過老闆說欠你人情，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男子表情漸漸和緩。 「他們就如你所說，是沒有實體的。他們的太空衣，能夠變換成適應環境的模樣。來到 地球，太空衣自動判斷最適應環境的高等物種是人類，因此變換成人類。生命停止的 那位因為降落的方式錯誤，造成載具和太空衣的嚴重損壞，因此影響了太空衣的傳導 速度與聯絡機能。」 突然一連串的，像是電波一樣的內容，讓我又是一片空白。 「不斷發出求救機制的載具，終於在長時間的運作下，聯絡上他的同伴，因此就有了你 們所看到的另一位。不過一年前，他們總算重逢的時候，原本就在地球的那位已經知 道自己離死不遠，便希望能在這裡消逝。」 「真諷刺，文明遠遠超過我們的物種，卻對這裡產生了感情。所以一直拖延到最近，我 們才接手將這一切做個了結。而他的同伴則是帶著他的資訊回去原本該去的地方，這 就是我能告訴你的部分，滿意了嗎？」 「既然如此，我們即使掘墳也找不到任何東西吧？」 「光挖掘就會讓我們傷透腦筋了呢！你忘了嗎？我剛剛提過，還有損壞的載具。」 「你是說…那個棺木…？」鬣狗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 「別逗啦！以你至今的經驗，應該知道吧？沒有實體的東西，怎麼會用實體的載具呢？ 那只是腦波造成的判斷罷了。」 「哼，真是無趣的結束啊！」 鬣狗依舊平淡的說著這一串對我來說難以了解的話。 「無趣嗎？也許對你們來說是這樣吧？但對於研究人類學的人來說，卻是有趣到了極點 啊！」 「怎麼說？」 我不禁脫口而出。 男子對於我的疑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沒有實體的他們，用了實體的太空衣來適應環境和移動，而太空衣會依照環境來判對 最適應的高等物種。到這邊為止，你們有聽懂吧？」 取代陷入沉思的鬣狗，我迅速的點頭。 「那麼多年前來的那位，能夠在這個地球取得優勢的是個睿智的老人；而多年後，最能 夠適應環境的高等物種，卻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這麼可笑的差異，難道還不夠有 趣嗎？」 沒有看見鬣狗的表情，但我卻能從男子的笑容中，看出我自己是多麼訝異的反應。 那麼，按照適者生存的論點， 我也是將被淘汰的物種吧？ 頓時，我又是一陣空白。 ─ＥＮＤ─ -- 在哪裡看見星空， 我就在那星空下。 http://www.wretch.cc/blog/timeandwai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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