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為了挽救因白血病性命垂危的女兒凱特，生下與凱特有完美基 因配型的安娜。十三年來安娜供應凱特血液、白血球、骨髓、幹細胞， 現在竟然要她的腎臟，她忍無可忍，決定控告父母奪走她的身體使用權。 　　莎拉最後對法官說：「我的人生宛如建築物著火，我的一個孩子在 裡面，而唯一能救她的機會是派我的另一個孩子上場，因為只有她認識 路。我知道我在冒險嗎？我當然知道。我可了解那可能導致我或許會同 時失去兩個孩子？是的，我瞭解。我知道或許要求她去做是不公平的嗎 ？我絕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同時保住她們兩個的機 會。那合法嗎？合乎道德嗎？那是瘋狂的或愚蠢的還是殘酷的主意？我 不知道。可是我衷心相信那是對的。」這段話總結了這個家庭受到的折 磨，以及永遠無解的問題。 　　可是我還是無法原諒她耶。莎拉惹人厭不是因為她的最後決定，而 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兩難。她總是用凱特的身體發生了什麼狀況來標記人 生中的日期時間，好像沒想過安娜同時也在接受侵入性手術，沒生病卻 一起挨刀，從她身上拿藥救人。以至於我從來沒有看咄咄逼人的律師質 詢心力交瘁的母親看得這麼沒有缺德感，甚至有些爽快，畢竟直到把事 情弄這麼難看法庭上見，莎拉才被逼迫第一次用安娜也嚴重受罪的角度 看事情，這段話是全書她講過對安娜最公平的話。 　　凱特受困火窟，唯一辦法是派安娜上場。凱特會不斷不斷身陷火窟 ，安娜救幾次都不會阻止下一次發生，莎拉卻從沒有像布萊恩一樣考慮 到底要不要讓安娜也陷入凱特的危險；每次安娜遍體鱗傷地把凱特背出 來，就馬上失去關注的目光，負傷被丟在一旁；當安娜願意付出，莎拉 吝於鼓勵，面有難色，則施加道德勸說，試圖掙脫，就使用羞辱和罪惡 感來讓她痛苦。只要布萊恩稍微為安娜發言，莎拉就憤怒指責他怎麼可 以選另一邊，安娜不是你女兒而是另一邊？當莎拉罵出「我一個女兒剛 簽下了她姊姊的死亡證明」，立刻自悔失言，立刻道歉安撫，對象只有 凱特──她竟然說了她會死，好抱歉好心疼；可是對於自己將凱特生死 的責任完全加在安娜身上這點完全沒有疑惑，對於說的話是否傷害安娜 完全不加考慮。從安娜出生開始，媽媽無瑕多看一眼，只叮嚀保護好臍 帶血，趕快拿去救凱特；安娜被從朋友的生日宴上叫回來供應身體，她 不能參加暑期夏令營因為要在家等待凱特的隨時需要，她為了凱特被生 下，沒有童年，沒有朋友，沒有生活品質，健康遭到威脅，一輩子都得 如此。而只要她不想這樣，就被視為沒良心、見死不救，等同殺人兇手 。這是極端的二分法，極端困難的抉擇。可怕的是莎拉對她是什麼態度 ？已經被生活折磨到沒有多餘力氣去感激，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安娜從來不是不想救姊姊，她只是受夠了，受夠永無止盡的抽取贈 與、家庭氣氛，以及被當作藥品儲藏室的差勁感受。我想莎拉是真心願 意犧牲己的命救活凱特，但實際上她終究不必面臨自己身體的開採，拿 安娜的任何東西捐給凱特她都很大方，到底她憑什麼大方？如果今天是 個外人來捐骨髓，莎拉會感激涕零跪下來吻他的腳，可是今天捐的人是 家人，一切就被合理化。莎拉沒有感激安娜，甚至連最基本的事前勸說 詢問跟事後輔導安慰都不能給安娜，她只想到全家人都犧牲很多，忘記 了如果沒有安娜的奉獻，誰付出再多都沒有用。 　　於是安娜在病床上痛，至少這次她經歷了骨髓抽取的大手術，至少 這次她覺得她跟姊姊一樣痛了，有資格獲得媽媽的關照，求媽媽留下， 可是莎拉連一點點掙扎都沒有就回去看凱特。幸而布萊恩送安娜一條項 鍊，因為她送姊姊珍貴禮物，也該擁有自己的禮物。莎拉帶止痛藥回來 看到這一幕是什麼感想？因為這個家都在受苦，所以她不覺得安娜受苦 就該獲得額外獎賞！情況愈來愈過分，直到要求一顆腎臟，莎拉同樣的 一丁點心疼都沒有，話題永是強顏歡笑地安慰凱特，等到腎臟移植身體 情況就會轉好，好像這顆腎臟是國外進口的物超所值特效藥，現在放在 廚房裡等著切的大蛋糕，而不是另一個女兒另一塊心頭肉安娜身體裡的 一部分，不是面臨痛苦的手術、令人恐慌的摘除後血淋淋取出的活器官 。腎臟還不是終點呢，是因為安娜提告，莎拉才「勉強妥協」：這次捐 完腎臟，以後可以自行決定要捐不捐；安娜拒絕而談判破裂。也就是說 ，以莎拉本來的想法，她會沒完沒了地索求，直到安娜的生命也枯竭。 莎拉是凱特的好母親，卻幾乎不配當安娜的母親。安娜跟電影裡演的提 供有錢人器官的複製人有哪裡不同？複製人不得自主，生殺由人，安娜 則被要求自願提供、樂於提供，因為她愛姊姊，因為媽媽說她應該愛姊 姊。 　　我想不想安娜救凱特？我還是想。只是我比較虛偽，會用柔性訴求 、眼淚攻勢，用拜託，用感情，若安娜不願意捐，也沒有人可以怪罪她 強迫她。我的想法薄弱無恥的要命，希望莎拉多愛她一些，姿態軟一些 ，好像這樣會比較有資格求安娜救凱特──那我有什麼立場責怪書中人 呢？整件事情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安娜承受，大人只要不斷拿愛姊姊 來要求她毫無保留地捐出身體就好啦。難道安娜等到成年就能一走了之 嗎？當然不行啦，姊姊沒死連帶她也只能賴活。我是她大概會想自殺， 把我的身體零件全部給你們用，高興了吧？ 　　如果這是大愛電視台，大家爭相表現無私，理想情況會是如此：雙 親兩難，布萊恩擔憂腎臟手術不但救不回凱特還會賠掉安娜的健康，怕 兩個都保不住，莎拉不願放棄希望，幾近崩潰地只能哀求布來恩放手讓 安娜挽救凱特，也許兩個都可以保住；凱特試圖自殺，以免拖累家人， 安娜自願捐獻，生死無懼。保證賺人熱淚，而且一定被評為富有教育意 義，凱特獲得重生，不會再發病讓人兩難，安娜因為這一次的捐獻成為 家人心目中永遠的救命英雄。但如果凱特老是發病呢？完成一次任務可 以榮登寶座，但當違背常情的任務漸漸消耗掉掉人的心甘情願，讓人交 出健康，交出人生，還交出原本可以非常高尚的品德，只要不再無私地 交出自己，就等於砸掉過去英勇救人的模範光環。捐獻一次、兩次…… 直到八次，這種永無止盡的循環叫歹戲拖棚，安娜還沒倒下觀眾已經轉 台。扭轉這個局面必須靠無法抵抗的外力，其中一個必須死。 　　不能是凱特。在風風雨雨一本書後，若她死了，只是將問題直接移 除，而且傷心想必會讓莎拉怪到安娜頭上：都是因為你不及時伸出援手 ，好啦現在不用吵啦，你永遠不用捐了，高興了吧，你就希望她死…… 我自己都想得出來她會說什麼。至於安娜死了，從此以後沒得選，凱特 若健康，大家就感激安娜的身體和大愛，不健康，已經沒有新的零件可 以移植，只好馴服於自然殘忍的運作模式。或許很多人覺得這個結尾太 突然，有僥倖逃脫無解兩難的嫌疑，我的想法是雖震驚但很能接受，甚 至覺得這樣的安排最令我滿意，安娜死了最好，不死怎麼保住身體不再 被人心安理得地取用？不死怎麼獲得愛、尊敬和自由？不死還能怎麼結 束這個悲慘的故事？ 　　這真是一場可怕的親情倫理大悲劇，具有拍成灑狗血連續劇或叫好 叫座電影的潛力。我忍不住愈看愈快，愈看愈快，快速掃過我不想慢慢 讀的痛苦段落，我不能承受這麼多，不能不能不能，拜託，配角們不要 再來攪局，沒看到我的心情已經忙得應付不過來了嗎……你看，我這麼 容易就和書中的莎拉做了同樣的事，其他人的故事和情緒被我忽略，只 因為這本書對我疲勞轟炸。 　　我的焦點始終在安娜，漸漸忽略了以縱火引起注意的傑西，也忘了 凱特雖然成為整個家的中心卻沒有發言權，她難道沒有權利選擇撒手而 去，不要再被強迫痛苦地活下去嗎？我忽略布萊恩，這個聖人簡直是生 來安撫別人的，無法忽略莎拉是因為她要凱特活的偏執和對兩個女兒的 偏心已經快要讓我失控。 　　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討厭莎拉。我在開頭理解她不顧一切就是要延續 凱特一口氣的心情，但是愈來愈誇張，到最後連當事人都難以消受，不 是活自己而是活媽媽的心願，在全家都已經負荷沉重壓力的情況下，實 在覺得她的盲目和尖銳是在製造衝突，從已經到了極限的全家人壓榨出 再難以承受的代價，沒有家毀人亡還真是奇蹟；還有偏心，我先是留意 、到後來幾乎發狂地尋找她同樣愛安娜的證據，然後很痛苦地發現，儘 管她口口聲聲兩個愛的一樣多，根本騙人騙己，她就是偏心！我的價值 觀不想接受這強大的失望，於是把怨恨的矛頭對準她，彷彿只要在心裡 判決她是可惡的，就可以把父母偏心歸為特例。因為我原本是相信，除 了某些不愛甚至虐待子女的人之外，那些懂得愛子女的父母會同等地愛 每一個，如果不能，至少要愛對他們「有用的」子女，不然子女要怎麼 獲得父母的愛？傑西覺得自己是因為幫不上凱特、沒有用而隱形，很可 憐；安娜這麼有用，卻還是得不到關愛，不是更可憐百倍嗎？ 　　雖然很累，還是看到三更半夜硬把書看完，心裡明白對付這種書絕 對不能拖。看完很想尖叫，心情很不好而且憤怒到隔天。能嚴重影響人 的情緒，應該代表他成功了。推薦閱讀嗎？心情好的人請隨意，心情不 好的請勿自虐。 -- 遲疑地伸出觸角，渴望絕對溝通：http://blog.pixnet.net/bayat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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