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ehtra (武英殿大學士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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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分享]張愛玲逝世10年後─作家篇 叛逃 張愛玲
時間Wed Aug 17 02:11:03 2005
徐淑卿(文字工作者) 2005/08/15 中國時報/開卷
當張愛玲的骨灰灑向大海之後,時代的列車依然往前開,但是我們的世界並
不因為她的離去而將她遺忘,反而對著她留下的空蕩蕩的位子,憑添更多想像、
評論與挖掘的空間。雖然已經去世10年,但是張愛玲依然在我們身邊圍繞,當然
更有一些人始終必須和張愛玲的鬼魂搏鬥,這些人就是被歸類為「張派」的作家
們。
據說,率先提出「張愛玲成了祖師奶奶」一說的是香港學者劉紹銘,但多年
來始終在整理「張派」系譜而蔚然可觀的,卻是哈佛講座教授王德威。王德威十
幾年前即寫了一篇短文〈張愛玲成了祖師奶奶〉,張愛玲去世時他在《中國時報
開卷版》發表〈落地的麥子不死〉,而後又發展成一篇更為完整的論文〈從「海
派」到「張派」──張愛玲小說的淵源與傳承〉,為曾受張愛玲影響或與之氣息
相近的作家們,描繪出一個輪廓。這種歸納整理的功夫與識見,對文學研究而言
當然深具貢獻,但被點名的作家們可能就有不同感受。2000年香港嶺南大學舉辦
的「張愛玲與現代中文文學」國際研討會,即曾安排一場「張愛玲與我…」的座
談,作家朱天文、王安憶、蘇童、須蘭都在會中提出自己的看法,現在也許可以
在這個基礎之上,讓一些作家釐清她或他和張愛玲的關係。
白先勇-與張愛玲同拜曹雪芹師門
今年作家白先勇在接受「人民網文化論壇」提問時,曾經談到他與張愛玲的
文學關連。他認為,自己小說的基本理念和張愛玲不同,但寫的人物可能和她有
相似之處,因為他們同出一個師門,拜的是同一個老師:曹雪芹。白先勇的回答
提醒了我們:所謂的影響、類似,是一個過於簡略的說法,影響的來源可能盤根
錯節,遠非一語可以道盡。
朱天心-終究會從張腔中走出來
作家朱天心認為「張派」的歸類也沒錯,因為有些作家的文字的確有「張味
」,不過在解釋上卻不見得是對的。朱天心認為,文藝青年接受文學啟蒙時,可
能不過十幾、二十歲,他們有才華有熱情,唯一欠缺的就是人生閱歷,因此對朱
天心而言,張愛玲的影響未必是在文字,而是那種看盡人世滄桑的世故與腔調。
她說,現在回頭來看,張愛玲在創作的高峰時也不過二十來歲,可是讀她作品時
,卻有《紅樓夢》後幾回寶玉在雪中一拜的感覺,有一種遺老的世故。後來張愛
玲的作品不再吸引她也是同樣的理由,張愛玲的文字還是很好很經典,但隨著自
己的成長,可以看出張愛玲的腔調和姿態,很多是自己亂想,然後用才氣掩蓋過
去的,等過了和張愛玲類似的創作年紀,勢必會走出來。
林俊穎-每個作者有自己的人生道路
作家林俊穎認為,對於認真把寫作當成一件事情的人來說,被歸於某派或某
傳人是很無奈的,因為「創作必須是自己的東西才有意義」。他說,張愛玲在形
式上很容易學,文字上以寫實主義為基礎,加上作者強勢主導的方法,剛開始寫
作的人很容易被她迷惑。可是,每個作者有自己的人生經歷、道路、思想、信仰
等內在的東西,人總是不斷的變化,而這就不是誰的影響所能籠罩的。
現在看張愛玲,林俊穎認為她確實是一個天才,在25歲之前可以寫出那些作
品是很讓人敬佩的。不過他也說,現在是出版全球化的時代,大家眼界大開,小
說技巧的操練也到了新的高度,所以他已經不會認為張愛玲是那麼數一數二的作
家了。
施叔青-踩過張愛玲香港的足跡
直到現在,作家施叔青依然認為張愛玲的作品是現代作家超越不了的。她坦
白說,自己一直很怕張愛玲,所以多年來把她的作品藏起來不敢看。不過施叔青
也澄清了一些她受張愛玲影響的說法。比如有學者認為她寫【香港三部曲】是「
踩著張愛玲的腳印」,她解釋說,她的確寫過一篇文章說自己踩著張愛玲的腳印
,不過那是個大誤會,她指的是自己在香港的居處,正好在香港大學附近,周圍
是張愛玲曾經走過的地方,所以才有「踩著張愛玲的腳印」的感觸。她也認為,
自己早期作品所呈現的鬼話世界與其說是受張愛玲的影響,還不如說是不謀而合
,因為這應該是受鹿港的影響。
施叔青認為,她與張愛玲最大的不同在於對人生的態度。張愛玲的人生可能
是「蒼涼的手勢」或「一步一步走向沒有光的所在」,但她自己不是這樣的。因
此【香港三部曲】裡的黃得雲,如果是張愛玲來處理的話,可能會安排她被英國
情人拋棄後,又重回妓女生涯,但她筆下的黃得雲卻選擇成為當鋪老奶奶的伴讀
。施叔青特別解釋說,她並不是撇清她和張愛玲的關係,就以現在的眼光來看,
張愛玲寫人性的共通之處還是非常偉大的。
朱天文-曾經努力擺脫張愛玲的陰影
作家朱天文在2000年「張愛玲與現代中文文學」國際研討會中,即提出「叛
逃張愛玲」一詞。她說,在公共場所常可看見掛著「施工中」、「清潔中」之類
的牌子,她自己也想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叛逃中」。朱天文說,有些學者提
出「影響的焦慮」,意指作家寫出成績後會非常想擺脫早期模仿或師承的前輩作
家,她自己到二、三十歲左右,也非常想要擺脫張愛玲的陰影。她引用作家阿城
的說法「被烏雲遮蔽的草長不壯」,另一位作家劉大任也說,台灣只有張愛玲傳
統,而沒有魯迅傳統,不能不說是遺憾和不幸。對朱天文來說,她從小熟讀、受
教的張愛玲、胡蘭成,既是烏雲和陰影,也是形成她這個主體的重要成分,她非
常希望能不要這個主體,不管這個主體是胡是張,她都希望能像哪吒那樣「剔骨
還父,剔肉還母」。
一直到《荒人手記》,朱天文終於覺得可以跟張愛玲說:「平了」。這不是
說誰好誰壞,而是當時還不滿40歲的朱天文,寫出了和張愛玲有所不同的一朵花
來,不管是張愛玲最顛峰的作品或傳世之作裡都沒有這一塊。而她對胡蘭成也可
以說「悲願已了」,「可以結賬了」。不過寫的時候她並沒有意識到「叛逃」這
件事情,而只是和自己搏鬥,希望能夠和自己過往所累積的、所學的不同,希望
能夠「翻掉」自己的過去。
朱天文也坦率地說,「叛逃」其實是個謙遜的說法。因為叛逃的方式是什麼
?叛逃的姿態是什麼?能否叛逃成功或叛逃出什麼狀態?都還是未知數。
「歸類」對作家來說,有些人在意有些人無所謂。朱天心就說,自己倒沒有
被歸類的焦慮或壓力,在她成長的過程中,甚至是一路走來一路偷學也一路丟,
有時候還會遺憾自己偷學或受到影響的東西怎麼沒被發現?不過評論和創作有著
本質的不同,評論家作研究時需要的是一張網,而這對創作者而言不一定有意義
,甚至創作要求的就是寫出別人沒有的東西來,這或許也是被歸類為「張派」的
作家,多少總是想走出網羅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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