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圖文版：https://cimonnomis.blogspot.com/2025/04/blog-post.html -- 沉沒的比薩[下] 知名的比薩斜塔花了199年興建(1173至1372)。建塔其實不花那麼多時間，1178年已 蓋好三層樓，但隨即因為資金短缺停工近一世紀。1270年代復工後又蓋了四層，但梅洛里 亞一場大敗，顯然不是蓋世界奇觀的時機，塔的完工於是又推遲了近一世紀。其他重大工 程則乾脆半途放棄，總工程師已在梅洛里亞海戰捐軀的緣故。 熱那亞決心毀滅比薩，不但將人俘虜，而且拒絕比薩的婦女們將其兒子老公兄弟重金 贖回──不少弱女子為了見家人一面，得徒步跋涉140公里以上。比薩的戰俘們或許料不 到自己將被囚禁十餘年。當熱那亞與威尼斯於1298年再度開戰，科爾丘拉(Curzola)海戰 中威尼斯大敗，參與是役的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也被熱那亞人俘虜 ；與他一同關押的 獄友、比薩人魯斯蒂謙(Rustichello da Pisa)已在獄中待了14年。正是這位魯斯蒂謙替 馬可．波羅記錄下他的口述歷史，成就了後來知名的《馬可波羅遊記》 。 相較於一直到16世紀都還很有海軍實力、影響力的熱那亞、威尼斯，比薩的「提前」 沒落可堪玩味。固然梅洛里亞海戰是決定性的一擊，但在威尼斯與熱那亞的歷次爭霸中這 城邦倆也不乏各種大敗，卻總能恢復元氣。整個11、12世紀，熱那亞雖與威尼斯、比薩海 上爭雄，但在貿易方面是比較吃虧的；做為後到者，熱那亞往往競爭不過東地中海他人已 建立的商業網絡，被迫經營西地中海次要的市場。熱那亞卻因禍得福，西方市場更有成長 的潛力，香檳交易會帶起了羊毛原料與織物的交換：北方弗蘭德斯(Flanders)盛產羊毛， 出口到義大利加工成織物再販售。12世紀北義大利的毛紡織品手工業因此大為興盛，帶動 了佛羅倫斯(後來在技術方面成長為羊毛織品的翹楚)等城邦的成長，新興產業吸引就業者 ，城市人口不斷增加，屢屢破毀舊城牆拓展新城區。熱那亞恰好位居羊毛生意仲介的要衝 ，於此中大獲其利。相較之下，比薩卻沒有搭上這班致富列車，不但比薩城內的羊毛紡織 業很晚才開始發展，整個13世紀比薩人口也沒有成長；根據不同估算口徑，比薩全城人口 一直在25,000或50,000人左右徘徊。相較之下，12世紀中葉至14世紀初，佛羅倫斯的人口 幾乎漲了十倍，也就是說到了1250年左右，佛羅倫斯的居民已兩倍於比薩。 換言之，相較於比薩周遭圭爾夫黨城邦個個人丁興旺，吉柏林派的比薩形單影隻，人 力不濟，應對圍毆更加吃力，比薩更經不起人口消耗。梅洛里亞海戰一口氣損失了約萬餘 壯丁，幾乎等於比薩全城成年男性全賠掉，無怪乎就此一蹶不振。這就得提及另一個比薩 衰落的重要因素──在教皇黨與皇帝黨的黨爭中，大部分義大利城邦其實是騎牆派；以熱 那亞為例，海軍提督世家的多利亞家族其實支持吉柏林派。但在幾叢牆頭草當中比薩卻是 明顯的例外──比薩幾乎從頭到尾都是死忠的皇帝黨。外交方針的死板其實頗不利於見風 使舵。儘管1260年的蒙蒂佩蒂(Montiperti)戰役中比薩為首的吉柏林黨聯軍大獲全勝，但 托斯卡尼的眾多城邦後來多倒向以盧卡與佛羅倫斯為首的教皇黨，到了1270年代比薩反而 經常在聯軍手下吃敗仗。 儘管有上述種種不利，比薩卻沒有立即向熱那亞屈膝。比薩向教皇派出特使請求寬恕 ，這一來圭爾夫黨便失去了開戰的藉口，佛羅倫斯因而退出戰團。但歸附教皇黨顯然不得 人心，1288年的市民起義推翻了親教皇的執政官，請來了另一位著名的吉柏林派領袖蒙特 費托(Guido da Montefeltro)擔任執政官──此公因得罪教皇，正被軟禁。這一來不但斷 送與熱那亞講和的機會，與教皇黨的戰爭又再度掀起──1288年，不堪重負的比薩本來已 打算接受熱那亞極度嚴苛的講和條件，連賠款都已經開始支付。「違約」的「懲罰」很快 到來；至1290年，圭爾夫黨聯軍將比薩鄉間吃乾抹淨，進逼城門底下。沒有對手的熱那亞 艦隊則肆虐比薩諾港，除了將比薩餘船擊沉、港埠破壞殆盡，還將著名的鎖港鐵鍊帶回作 紀念。原本淤積嚴重、需要人工濬深的比薩諾港經此打擊，再也不曾恢復；到了1300年， 港灣原本的海岸線足足向西延伸了10公尺遠。 比薩新上任的執政官蒙特費托卻有力挽狂瀾的本事。雖然海上的劣勢已無可挽回，但 蒙特費托卻能在陸上力挫對手，漸次收復失土，並於1291年的彭提黛拉(Pontedera)一役 中大敗佛羅倫斯。被打怕了的佛羅倫斯趕緊乘蒙特費托沒有連任的空檔締結和約──這又 凸顯了比薩內政上的另一大弱點。自1254年「人民黨」(popolo)起義以來，經營毛皮、鐵 器、織物的新興手工業行會參政，比薩平民獲得更多政治權利，原本掌握航海、貿易行會 的貴族得與其分享政權。但「民主化」進程也隨著梅洛里亞大敗而倒退：原本中世紀義大 利執政官是為了平衡城邦內不同黨派的紛爭而設置，照例聘請外邦人。但戰況緊急之下比 薩不但破例任用本邦人，而且還將其服務年限從一年(可連選連任)延長為十年。固然當選 的比薩貴族得以開展親圭爾夫黨的外交策略，但不可免地引來城邦內敵對派系的敵視，最 終一場政變邀來吉柏林派的蒙特費托上位掌權。蒙特費托固然是外邦人，他的執政官任期 也縮短為三年，但比薩人對獨裁者的恐懼更甚於戰敗，不但不支持他連任，還囫圇吞棗地 接受佛羅倫斯的談和條件──被比薩「收復」的城堡得交還圭爾夫黨，比薩執政官人選得 由圭爾夫黨決定，佛羅倫斯與盧卡商人在比薩享有特殊待遇，還得把蒙特費托趕走。比薩 人將條款照單全收，至今所獲遂化為烏有；蒙特費托情知被賣，忍不了控訴政敵，對於議 和條件卻大抵遵行不敢逾越。 理論上比薩現在得以全力應付熱那亞；實際上，1290年代比薩在薩丁尼亞的斬獲比任 何時期都要多，版圖擴張至極限。這還多少拜威尼斯所賜──1294年至1299年間，熱那亞 與威尼斯再度大起干戈，打得精疲力竭，暫時理會不了比薩。比薩最後的戰爭努力到頭來 卻是一場空。1295年，有了教皇肯認，亞拉岡(Aragon)王國將薩丁尼亞、科西嘉笑納；比 薩已先與圭爾夫黨教皇派談和，被陰了這一把，也只好忍氣吞聲含恨接受。1299年熱那亞 與威尼斯講和，眼見熱那亞手又空了出來，比薩自知無餘力與其對抗，也趕緊結束這場14 年前早該結束的戰爭──賠償熱那亞的戰爭損失之外，比薩商人的海外貿易還被各種限制 。這些條款其實只是1288年談和條件的複刻，並未更嚴苛，畢竟比薩已經付出再戰14年的 代價──14年後，原本近萬餘人的戰俘只有千餘人活著回到比薩。 作為有份量的海權城邦，比薩的海上爭霸史從此告一段落。緊張的戰爭則迫使城邦從 民主轉向專制，比薩的政治體制也向其他義大利城邦一樣向「僭主」(Signoria)制靠攏 (1316年以後)，人民作主偶而在僭主體制青黃不接的空檔間插花。最終，宿敵佛羅倫斯於 1406年徹底征服了比薩。19世紀義大利的統一則貢獻了裊裊餘音──1860年，薩丁尼亞王 國一統義大利，熱那亞從比薩諾港俘獲的鎖港鐵鍊交還給了比薩，四百多年後終於物歸原 主 。 -- http://cimonnomis.blogspot.tw/ https://www.facebook.com/Cimon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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