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圖文版：https://cimonnomis.blogspot.com/2025/02/blog-post.html -- 呂北克的餘暉 經過數十年與丹麥連番惡戰，1523年瑞典瓦薩(Vasa)王朝的古斯塔夫一世(Gustav I) 登基，正式脫離丹麥獨立 ，開啟了瑞典歷史的新篇章。古斯塔夫一世的最終勝利多少有 些運氣成分，丹麥作為一個貴族勢力較盛的國家，丹麥國王克里斯丁二世(Christian II) 不僅得關注統一大業，還常需與議會裡的貴族較勁，末了反倒被貴族驅逐，一路西逃至尼 德蘭；丹麥王位由荷士坦的腓特烈一世(Fedrik of Holstein)繼承，瑞典王冠讓古斯塔夫 一世戴上，兩人撿了便宜。爭王位的人選之外，漢薩同盟的主要城市呂北克的地位舉足輕 重，一方面資助古斯塔夫一世，二方面替丹麥貴族撐腰，克里斯丁二世的失勢也可說是呂 北克翻雲覆雨的結果。 現實的勝敗往往不像敘事那般俐落。尼德蘭的商業團體在波羅的海與漢薩同盟競爭激 烈，從而資助與呂北克敵對的流亡國王克里斯丁二世；1523年，呂北克與丹麥決定妥協， 給了尼德蘭商船免關稅通過松德(Sound)海峽的好處，克里斯丁二世於是(暫時)失去尼德 蘭的奧援。克里斯丁二世雖然流亡，收留他的哈布斯堡遠親卻頂不住其「勸說」(克里斯 丁二世的殘兵敗將經常在尼德蘭擄掠)，尼德蘭的商人也擔心松德海峽再度被關閉，於是 在1531年，資助了克里斯丁二世一支至少12艘船(一說25艘)、7,000人的艦隊，供其返國 復位。 艦隊在挪威(當時為丹麥領土)靠岸，克里斯丁二世登陸；當地都是未皈依改革宗的天 主舊教徒，聽聞克里斯丁二世放棄新教、重歸舊教，一時風起雲湧，不到數星期挪威眾人 歸附，只剩奧斯陸的一小搓守軍尚為腓特烈一世所守。儘管克里斯丁二世的改宗後來證明 有名無實。但初到便大有斬獲的克里斯丁二世卻磨磨唧唧起來，不但給奧斯陸守軍寬限了 四個月休戰，侵入瑞典也三心二意，稍遇抵抗便連忙撤離。實際上，克里斯丁二世被成功 沖昏了頭，還以為此時乘勢施壓，就能逼使腓特烈一世退位，兵不血刃。或許是看準了克 里斯丁二世的盲目樂觀，腓特烈一世一面派出丹麥與呂北克的聯合艦隊與之周旋，一面邀 請克里斯丁二世到哥本哈根赴宴修好，各種保證其安全；殊不知克里斯丁二世人一到，當 場就被囚禁起來。這一關，就是27年(直到1539年)。 另一方面，逮著宣戰藉口的呂北克也對尼德蘭的商船展開海上劫掠；尼德蘭商人則與 哈布斯堡王室聯手備戰，準備派出40艘船的大艦隊前去封鎖呂北克。來自波羅的海的穀物 被截胡，挨餓的尼德蘭戰意旺盛，即使哈布斯堡王室不願意出資贊助他該花的那一半費用 ，也願意全額負擔整個艦隊的開銷，而呂北克也識相地趕在艦隊到來前先締結和約，重新 開放松德海峽。然而一旦克里斯丁二世被捉，丹麥與呂北克故態復萌，丹麥國王腓特烈一 世且要求尼德蘭支付克里斯丁二世造成的損害，賠款30萬盾(guilder)；尼德蘭攝政 (regent)斷然拒絕，且威脅說要是向尼德蘭開戰，就是同整個哈布斯堡王室轄下的神聖羅 馬帝國、西班牙開戰。腓特烈一世既已活捉克里斯丁二世，沒有必要再淌渾水；再說1533 他便駕崩了。丹麥王位的繼承並非王室的家務事，必須經過貴族議會的選舉；腓特烈一世 之子、熱門候選人荷士坦的克里斯丁(Christian of Holstein)、後來的丹麥國王克里斯 丁三世(Christian III)，是個狂熱的新教徒，令人不敢恭維，丹麥議會寧願推遲國王大 選也不想選他。這實際上使得丹麥陷入無政府狀態，無暇支援呂北克。更糟的是，丹麥不 但拒絕續簽1532年與呂北克簽訂的共同防禦條約，甚至在1533年直接與尼德蘭簽約訂立防 禦同盟。 至於呂北克的另一禁臠、新生的瑞典，由於新任國王古斯塔夫一世欠債太多，呂北克 經常逼債，雙方為了債務金額多寡的問題早已鬧得不可開交；古斯塔夫一世不得不將城鎮 教堂的銅鐘沒收，給呂北克抵債，一邊鎮壓因此引起的民變。不論是丹麥還是瑞典，早就 對把持波羅地海貿易的漢薩同盟不滿，樂意引進尼德蘭海商平衡勢力。當尼德蘭攝政表示 不再支持克里斯丁二世，只剩漢薩同盟與尼德蘭為了商業利益還紛紛擾擾沒個消停，瑞典 也與丹麥一樣順坡下驢，乾脆拋棄了呂北克。 儘管丹麥、瑞典都置身事外，此時在呂北克市議會呼風喚雨的卻是頗能煽動人心的市 長伍倫韋弗(Jürgen Wullenwever)，決心貫徹漢薩同盟在波羅的海貿易中的霸權地位。 伍倫韋弗一旦當選市長，便向尼德蘭宣戰，滿以為這便是將尼德蘭驅逐出波羅的海的最佳 時機，呂北克且要求丹麥、瑞典一同出兵。丹麥擺出無政府狀態的姿態擺爛；瑞典國王一 開始含糊其辭，被呂北克海關沒收了貿易用銅與牛油以示警惕，古斯塔夫一世起而報復， 對本來免稅的呂北克商人開徵賦稅，又沒收呂北克船貨、關押呂貝克商人。兩個「小弟」 不聽話，呂北克大為震驚震怒震恐，反過來於1534年停下與尼德蘭的戰爭，回頭整治丹麥 與瑞典。針對丹麥，呂北克一面威脅說要「解放」克里斯丁二世重返王位，一面鼓吹新教 ，一面鼓動城鎮居民與農民造反起義(克里斯丁二世在農民與市民當中甚得人心)。哥本哈 根、與哥本哈根隔海相望的馬爾默(Malmö)還真地起而響應，再次效忠克里斯丁二世，鄉 間則到處引燃針對封建貴族的階級戰火。呂北克有的是艦隊實力，更別說哥本哈根的起義 使其一舉獲得了原來丹麥的海軍港埠與艦隊；但說到陸上作戰，伍倫韋弗需要能在日德蘭 半島替呂北克帶兵的將領，奧登堡伯爵克里斯多福(Count Christopher of Oldenburg)雀 屏中選。 另一方面，除了古斯塔夫的宿敵如大主教特羅勒(Gustav Trolle)等人被呂北克動員 上陣，替瑞典擔保清償呂北克債務的保證人也被利用來與古斯塔夫一世唱反調；在斯德哥 爾摩從商的大部分就是與漢薩同盟關係密切的日耳曼人。伍倫韋弗甚至找來了瑞典獨立戰 爭的發起者、小司徒雷(Sten Sture the Younger)的兒子，要他競爭瑞典王位(儘管其人 拒絕)。原本從丹麥獨立、與其競爭的瑞典，為了應對共同敵人，遂與丹麥團結起來， 1534年丹麥議會與古斯塔夫一世簽下互助條約。松德海峽兩岸，瑞典、丹麥各自對效忠克 里斯丁二世的農民起義發起清剿，勢如破竹，呂北克很快就實質放棄日德蘭半島。1535年 6月，聯軍在陸上大破奧登堡伯爵克里斯多福，古斯塔夫一世的宿敵大主教特羅勒被俘獲 ，馬上就因為傷重不治而亡。 不僅僅是陸上丟盔棄甲，在海上，呂北克也沒佔到應有的便宜。雖然瑞典海軍的基礎 原本就是靠呂北克建立的，但古斯塔夫一世下了很大功夫，在沒有呂北克協助的情況下獨 力操辦海軍──1534年，瑞典海軍的總噸位還只不過介於2,000至2,500噸之間，三艘主力 艦只有300至600噸，但只一年工夫便增加到7,000噸，主要由8艘300噸至1,800噸的主力艦 組成 。1534年，出現在芬蘭灣的瑞典艦隊勸服了叛變的維堡(Viborg)，海上生命線被切 斷，呂北克的增援指望不了。相較之下，儘管呂北克艦隊平白得到丹麥海軍的資產，但瑞 典海軍也非吳下阿蒙，呂北克始終無法封鎖瑞典沿岸；甚至其他漢薩同盟的城市──芬蘭 灣岸的雷瓦(Reval)、里加(Riga)等城──也避免涉入戰爭，瑞典艦隊的威攝迫使其中立 。 不但呂北克看起來更可能被瑞典封鎖，丹麥-瑞典聯合艦隊甚至能夠直取呂北克。聯 軍以瑞典海軍的11艘軍艦為核心，此外又得到了普魯士的10艘戰艦、丹麥的11艘戰艦(後 增至18艘)為其羽翼，其實已勝過了呂北克艦隊的實力。1535年6月初，在波恩宏 (Bornholm)島附近的會戰中，丹麥主將坐鎮最大艘瑞典旗艦，20艘戰艦一舉擊敗9艘敵艦 。聯軍艦隊乘勝直進呂北克港埠，擄獲戰艦一艘、焚毀無數，接著又在菲恩(Fyen, Fyn) 島徹底毀滅另一支10艘船的呂北克艦隊，後者只有一艘小船逃過焚毀的命運。這兩場會戰 不但令呂北克元氣大傷，還使得掌握局部制海的丹麥人乘勝攻取了整個菲恩島，進而從陸 上、海上兩面包圍哥本哈根。儘管11月帶來增援與補給的呂北克艦隊(18艘)暫時紓解了哥 本哈根燃眉之急。 連番打擊之下，呂北克內部政潮洶湧。靠著「民主革命」上臺的市長伍倫韋弗被證明 捅了婁子，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V)遞去最後通牒，要求換人做做看。在 漢薩同盟另一大城邦漢堡的斡旋下，1535年8月，伍倫韋弗被迫去職，但還不肯罷休，身 邊帶著一票傭兵堅決作戰，給周遭政權都造成威脅。伍倫韋弗終於被逮捕，在嚴刑逼共下 招認一切安在他身上的罪名，1537年慘遭斬首並分屍 。 戰爭並未因此停歇，危急之際呂北克開始病急亂投醫，又是求助於英國的亨利八世， 又是向日耳曼各大小邦國(比如說薩克森或梅克蘭堡[Mecklenberg])討救兵；向鬆散的漢 薩同盟其他成員施壓迄不見效，這些城市根本無視呂北克針對瑞典的貿易禁運。最終，克 里斯丁二世的哈布斯堡親戚還是更大的靠山，在皇帝查理五世的壓力下，克里斯丁三世登 門造訪斯德哥爾摩，向古斯塔夫一世表露心機，丹麥隨即停戰，於1536年2月同呂北克談 妥和約。古斯塔夫一世還不肯鬆手，認為克里斯丁三世無權單獨講和，瑞典艦隊依然在海 上剽掠呂北克商船，繼續包圍哥本哈根與馬爾默；皇帝查理五世則責令尼德蘭整備一支艦 隊準備前去解圍。尼德蘭商人卻是存心看呂北克出洋相，自然不願意幫助漢薩同盟的商業 對手，又是推託艦砲難籌集(尼德蘭各城若失去這些火炮，城市本身就危險了)，又是要求 皇帝提供資金，又是推辭荷蘭的商船作為戰船並不好，澤蘭(Zeeland)有更大、簽約更便 宜的船，各種技術細節吹毛求疵，就是不出擊 。就在拖字訣中時光流逝，1536年4月，馬 爾默投降；同年7月，哥本哈根也放棄抵抗。奧登堡伯爵克里斯多福也同意停止戰鬥，這 場前後六年、所謂「伯爵的內戰」(Count's Feud, Grevefejden)至此也進入尾聲，儘管 交戰各方正式締結和約都是1537年以後的事。 直到1535年，呂北克人還能吹牛，說他們僅憑100馬克就把古斯塔夫一世扶上寶座， 把他拽下來最多不過是另外500馬克的事。這話到了1537年再也沒人張揚了。古斯塔夫一 世雖然得勝，終其一生倒是活在呂北克捲土重來的恐懼之中；其實他是多慮了，儘管當時 還不明顯，呂北克商人的勢力在16世紀40、50年代確實再度繁盛，但歷史的後見之明說明 ，呂北克的海軍實力從此一蹶不振，雖然還一再與各方勢力結盟混水摸魚，但往常單獨稱 霸波羅的海般的實力和野心再也不曾恢復。反而是在「伯爵的內戰」中表現宛如瑞典小弟 的丹麥，作為領土國家，家底卻比鬆散的漢薩同盟強得多；接下來波羅的海的爭霸史主要 將由瑞典、丹麥的海軍來譜寫 。 -- http://cimonnomis.blogspot.tw/ https://www.facebook.com/Cimon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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