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是一夥的！」塔寧慌忙後退了好幾步，與面前兩人保持距離，手臂上的刀口 讓他又驚又怒。雨水流到傷處，讓疼痛逐漸清晰起來。 「該死...」 塔寧從頭頂直冒出冷汗，見他斜眼偷瞧自己的傷口，格列佛神情沮喪地說：「別胡思亂想 了，查查的匕首沒有塗毒藥。」 「至於我的...現在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吧？」 「你們兩個想殺我恐怕也沒這麼容易，那些巨魔很快就會回來，到時我們一塊上路吧。」 塔寧快速比劃著格列佛被沒收的小刀，白刃在雨中仍黯淡無光。 「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跟他無關。」格列佛知道走到這步就完全沒有退路了。最壞 的情況就是那幾個巨魔回來，把在場的四個人全殺光再醃起來當明天的午餐； 他不能拋下查士丁尼和那巨魔小孩自己逃走，塔寧已經認定他們是間諜，恐怕查士丁尼回 激流堡也是兇多吉少-他不希望這個後輩必須肩負著殺害長官的陰影活下去。 「寶莉已經離開我這麼多年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淡忘這事，」格列佛要查士丁尼去看顧 已氣若游絲的辛梅爾，「人類的生命才幾十個年頭，塔寧，沒什麼是你非要背負一輩子的 。」 「這話可不像我們的"不死族恐慌大師"格列佛會說的啊。」 「我很抱歉。」 格列佛小時在街上見過從達拉然來的法師，儘管收藏在高山雪人皮製的鞘中，她那把匕首 仍散溢出如天空一般的藍色雲霧，隱隱約約環繞在服裝華麗的女法師腰際，小格列佛去問 城中的鐵匠要如何打造一把這樣的武器，儘管他身上連一個銀幣也沒有。 而得到的答案卻讓他費解：「有時候，武器並不是武器啊，孩子。」 「那又會是什麼呢？我要去哪裡弄這樣漂亮的一支匕首？」 「那樣的東西...不是拿來和流氓打架的，它有更奧妙的用途。」 「噢...」 「那是魔法哇，孩子，也許未來你也會去追尋虛空中難解的奧秘。」 三十年後他沒有踏上這條道路，反而利用魔法強化的武器，在日復一日的戰鬥中倒是看多 了。 「武器始終是武器，不管我們怎麼使用它，目的都一樣。」 「你要為自己開脫嗎？」 「不，這是我最後的感想。」格列佛說完便撲了上去。 武器存在的意義就是殺生。 塔寧在大腦有機會思考之前身體就先動了起來，他與格列佛同期入伍，雖然現在身為士官 階級，印象中過去可從來沒在術科上贏過格列佛； 短兵決鬥全無花巧，只比誰快一步把刀尖刺進對手胸膛，其他的，就靠腎上腺素發揮了。 塔寧抓準時機向前邁出一小步，格列佛便好像自己湊上來一樣，他只輕輕一推勝負瞬間便 決定。 「很遺憾...」他鬆開手，卻有股懊悔的感覺，但要感情用事已經太遲，也太虛偽。 他看到自己鬆開的刀柄從格列佛胸前直直落入地上的水窪裡，心裡又多了另一種感覺，心 裡也多了一把匕首。 「武器始終是武器，塔寧。」格列佛俯身拾起他自己的傢伙，刀刃裂成好幾片，散落在他 腳邊，如今只剩下仔細上漆保養過的刀柄，破碎的刀刃甚至沒辦法對他未武裝的胸膛造成 傷口。 「但這是玩具。」 塔寧四肢開始使不上力，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在格列佛面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支匕 首，想著是否等等也會像格列佛那把一樣掉下來，是否這只是場鬧劇、是隊裡弟兄們晚會 上的惡作劇，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惡作劇... 回憶的畫面逐漸遮蔽了眼前格列佛濕淋淋的身影，「嘿，格列佛你記得有天我莫名其妙就 被抓去軍官寢室修理嗎？都是卡賽爾害的，他把我和教官洗完的襯衣調包...」 「我知道，卡賽爾五年前死了。」 「呃，還有，不見的那隻烤雞是...咳!」 「塔寧，我很抱歉。」格列佛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真的，抱歉...」 塔寧嘴角冒出鮮紅色的血泡，但又被大雨洗掉。 「總...總之，你共欠我三次了，你這大騙子，哈哈...」 「這是寶莉送給我的玩具...我十歲時的生日禮物。」 就在見過那個法師之後。 「我一直很用心地保養它，把它弄得幾乎和真品一樣。可是便宜貨經不起時間消磨，即 使我在刀刃漆上銀色的漆並幫它拋光，裡頭還是腐朽得差不多了。」格列佛怔怔看著手中 的斷木，心想人也是這樣被時間消磨而腐朽，最後只剩下一個外表貌似自己的空殼。 「我一直都帶著它，和另一把匕首-就是淬毒的那把。你有看過蜘蛛補食嗎？牠們會用網纏 住獵物，有的乾脆直接撲到獵物身上給對方一口...蜘蛛毒不是用來殺人的，的確，毒發後 時間過得越久，身體機能運作就會越緩慢，最後仍免不了一死；我覺得這特性可以好好利 用，或許對生擒俘虜有很大幫助。但我後來更發現，經過簡單的精製過程，它可以變成很 好的藥物：某種會上癮的麻藥。」 他走向剛才中毒倒地的巨魔，「一種比酗酒更快更有效的買醉方式，我瞞著大夥在家裡調 配這種藥給自己，想藉此忘了現實何等殘酷，逃避每天夜裡只有自己孤伶伶一人的房間。 成效非常完美，現在我連寶莉的臉都記不太起來了...」 他拔出自己的匕首，那巨魔還有呼吸，但蛛毒已經爬遍全身，它只能靜靜躺著，等待最後 的一刻來臨。 格列佛也不管它，逕自踱回塔寧旁邊。 「塔寧？」他嘆了口氣，彎下腰想把塔寧胸前那把查士丁尼的匕首也拔出來，塔寧一點反 應也沒有。 「格列佛先生...」 「查查，我不是要你幫我，你知道回去要怎麼解釋對自己比較安全。」 「那您以後要怎麼辦？」 「往南去吧，查查，阿拉希真的不能再待了，你最好也趕快離開。」 格列佛咬一咬牙，把匕首從塔寧身上用力一抽，塔寧的上半身隨之仆倒在地；格列佛看著 老友朝天的背，「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啊...」連回憶也是。 「查查，你這支我就帶走了，你留著會有麻煩的。」格列佛把匕首插到自己原先放木頭玩 具的皮套中，然後走向哭聲漸小的巨魔嬰兒。 「我們真的沒做錯嗎？」獨眼的年輕人揹上斷腿的年輕人，又忍不住回頭看整張臉都泡在 水窪裡的塔寧。 格列佛找了塊較小的油布把兩個頭的小孩包好，再把它們抱到巨魔隊伍後面那輛最小的手 推車上；嬰兒已經不再哭鬧，格列佛讚許地輕拂它們的大腦袋瓜，藍色的皮膚摸起來有點 粗，但這厚皮下頭肯定也是肉做的，不是金屬或石頭。 「只有等我們的靈魂都走到終點時，才知道誰對誰錯吧。」他使力一推，身上每處肌肉都 發出刺痛反抗著，但他還是慢慢地把車推出了泥淖，「就這樣吧，你也快點帶辛梅爾回激 流堡...噢，差點忘了！」 他取下了別在胸前的小徽章，經過20年的磨損已鏽跡斑斑，那是滂沱大雨也刷洗不乾淨的 「呵...這可是輩分啊。」 過了幾秒，格列佛用力把徽章折成兩片，扔在身後，然後推著車輕快地滑下山坡往南方走 去。 ****************************************************************************** 托爾貝恩軍事會議紀錄： X月X日，由查士丁尼．堤森上等兵提出報告，激流堡衛隊十一員於"例行巡邏"任務途中遭 遇奧特蘭克方面增援之巨魔中隊。 戰鬥結果敵方部隊全滅，我方陣亡人員包括： 中士塔寧．穆森 上等兵格列佛．艾里涅特 一等兵黎姆斯．舒特曼 艾立克．海茲 法羅．坎貝爾 桑切斯．古德曼 莫亞．葛瑞森 二等兵葛林．麥茲。 以上一共八員；二等兵暨傳令喬希．利爾失蹤、一等兵辛梅爾．庫里耶於返回激流堡途中 傷重不治。 以上人員將銘誌於托爾貝恩墓園勇士紀念碑之上，其家屬將獲得王室親致哀悼及遺族撫卹 金，遺體待尋獲後移葬至托爾貝恩墓園。 因王國正逢戰事，撫恤金之分發將視實際情況執行。 依據戰鬥與榮譽規章，查士丁尼．堤森上等兵忠於職守，英勇捍衛我國人民及領土，應予 升級獎勵；又因兵員不足，各階軍士官俱有出缺情形，以人事特別條例授予堤森上等兵中 士位階，接管塔寧中士原任內職務，即日生效。 ****************************************************************************** 喬希的屍體一直沒被發現，沒人知道那些巨魔和他到哪去了。 查士丁尼於不死族攻擊激流堡時中箭陣亡，未復活為被遺忘者。 根據某些曾隸屬於他麾下，後受女妖之王復活的前激流堡士兵回憶，長官從來不配帶中士 軍階徽章，而且把它密封在木盒中像禮物般收藏著。 「呃...讓我先想想，我們復活之後腦中就會有些東西不見了，長官他說了什麼來著...？ 啊，他說過，這徽章不是他的東西。什麼意思？我怎知道，難道是我的東西？」 日漸荒蕪的墓園，由於加林王子的叛離，已經注定式微的激流堡王國也無人再來關心和景 仰沉眠在這些石碑上的千百個名字，在"塔寧．穆森"字樣的下方數行處，有個才添上去不 久的新人，似乎工匠因為時間緊迫而不得不草草用鑿刀刻上，導致字跡有深有淺。碑前的 草皮上擺著一小塊不再反光的金屬片，形狀看來像半個托爾貝恩衛隊徽章，屬於某個士兵 ；上頭滿是暗褐色的鏽蝕，多處不整齊的斷口表示它只是原物的一部分。 這是查士丁尼的部下在遺體身上發現的，很小心地藏在懷中一個縫好的口袋裡。 故事的前篇到這裡結束了 最後的交待可能會有點看不懂吧 但我還是不想用直述的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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