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現在妳知道了。就像他說得那樣，雖然不是我親自 動手，但是，如果有那個機會，我還是會動手的。」 　　達利安離去之後，阿刀背對著蜜雪兒縮著身體，一個 人自言自語著。 　　「我從來就沒有打算傷害妳或利用妳，我一直很猶豫， 我應該要跟妳拉開距離，因為總有一天，我會害妳傷心難 過……」 　　尤其是在得知蜜雪兒和瑟雷斯的關係之後，那種不安 的感覺一直很強烈。 　　即便是知道了瑟雷斯的弱點是蜜雪兒這種事情，他也 不曾想過要利用蜜雪兒接近瑟雷斯。她是無辜的，不該被 這樣對待。 　　「我很高興……能得到妳的青睞，但是，我不是妳可 以選擇的對象。」這是結論。「對不起。」 　　不想看她哭泣，不想看她失望的表情，可以的話，他 現在很想逃走——他害怕，怕自己陷進去，怕自己會動搖， 怕自己……會選擇忘記仇恨。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你恨瑟雷斯的理由。」背後的 聲音，清晰而穩定，沒有哭腔也沒有哽咽，冷靜得讓人害 怕。 　　阿刀木然的轉身，看見火光映在蜜雪兒鎮靜的臉蛋上， 她專注的看著他，耐心的等待答案。 　　「妳不生氣、不難過嗎？不覺得——我——我是……」 　　「從瑟雷斯生前就是這樣了，嚐試利用我接近他的人 並不少，該痛過的……早就痛完了。」 　　蜜雪兒自嘲般淺笑著，眼底掛著淺淺的哀傷。 　　讀著蜜雪兒眼底的思緒，阿刀也有深深地感慨，沒有 權勢的人生活雖然無奈，但是伴在權勢身側，也不見得輕 鬆—— 　　蜜雪兒經常出乎他預料的行為舉止，以及偶爾泛苦的 笑容，她並不是一無所知的大小姐。 　　「是夢——」 　　阿刀沉吟許久，才給自己的一切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起 頭。 　　「跟妳說過吧？我有記憶開始就是在海港生活的事。」 　　蜜雪兒點點頭。 　　「我是被一群哥布林漁夫用漁網撈到的，當然，沒有 好處的事情他們是不可能做的，所以他們一靠岸就把我丟 在岸邊自生自滅。」 　　哥布林一種在娘胎裡就會打算盤的死要錢生物，沒好 處的事情也會想盡辦法撈到一點好處，所以在哥布林漁船 上，他也當足了一個月的刷甲板小弟。 　　「起初，我並不在意自己沒身份，反正也沒什麼不方 便的。但是，每到晚上，海港點燃的篝火讓我覺得莫名恐 懼。而且有滿長一段時間，我都重複夢見相同的惡夢：金 黃色的麥田、一棟起火的農莊，有兩人在我面前慘叫著、 打滾著，最後被活活燒死。」 　　「…………」 　　蜜雪兒瞇起眼睛，這畫面，她好像也曾經——夢見過。 　　「那個夢一直一直糾纏著我，一直到我和米拉大嬸回 鐵爐堡之後才漸漸不再夢到了。」阿刀吸了口氣，頓了頓： 　　「大概十八還十九歲的時候，大嬸讓我幫她把食譜送 去暴風城的那天，我遇到了伯納德。」 　　「他一見到我，就衝著我喊：『約翰？』然後又搖頭， 『我真的是老糊塗了，約翰已經——抱歉，我認錯人了。』 才走沒幾步又衝上來拉住我：『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當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 道我叫什麼名字，米拉大嬸、盜賊師傅也從沒問過，只是 小子小子的叫著。」 　　「之後伯納德一直糾纏我，是個很煩人的大叔，因為 他一直覺得我是他朋友的孩子……」 　　阿刀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突然咯咯地笑起來。 　　「實際上呢？」 　　阿刀垂著頭，笑容轉苦，「活了快二十個年頭才知道， 原來我有親人，父親叫約翰．博洛克，母親叫瑪莉，而我 是他們的孩子，艾德。」 　　「很遺憾的，沒有什麼千里尋親的感人熱淚劇情，因 為他們已經過世了。」 　　「後來伯納德帶我去看『我的家』，燒得很乾淨，連 支架都不剩，關於家的記憶，很模糊又遙遠，比較熟悉的 是地下室，父親的工作台上，有著各種打鎖工具——」 　　後來阿刀還是想不起來小時候的事，也有可能是害怕 想起來也不一定，大部分的情報都來自於伯納德。 　　伯納德還告訴他關於他父母遭到殺害的事——就像小 時候的惡夢一樣，那個在他夢裡痛苦哀號的男女，果然就 是自己的父母親吧？ 　　伯納德說他與父親，還有一位叫做「魯本．鷹眼」的 男人，是年輕時旅行認識的朋友，三個人感情很要好，即 便是成年之後有各自的生活工作，也還是會每隔兩年相約 聚會。 　　魯本是貴族之後，雖然有些高傲，但是他是個很有正 義感的人，他對自己父親和兄長的行事作風不滿，也討厭 家族裡潛藏著的骯髒污穢。 　　即便如此，他還是無力改變一切，所以每次聚會，都 會看到他一個人先到了在酒館裡喝悶酒。 　　就在他們最後一次聚會，喝得酒酣耳熱之際，魯本告 訴他們：再過不久，他會成為家族的新主人——到時，他 所厭惡的一切，都會如他所願的得到整頓。 　　從那之後，他們的聚會上，魯本永遠的缺席了。 ※ 　　—十三年前— 　　暴雨洗刷著整個西部荒野，在這種惡劣的氣候下，博 洛克農莊有個稀罕的訪客。 　　「約翰，好久不見。」那個男人非常高瘦，身上的連 身兜帽和過大的斗篷都不斷地滴水。 　　「天啊，本，你怎麼……這幾年你跑哪去了？」約翰 是個憨厚的莊稼人，他一臉驚訝的看著過去曾意氣風發的 老友，他現在狼狽的模樣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似地： 　　「瑪莉，幫我拿毛巾來！還有廚房的萊姆酒。」 　　「不用麻煩了，我是來拜託你兩件事的。」被稱為本 的枯瘦男人沒有卸下斗篷的打算。 　　「先別急，先進來坐下暖暖身子再說。」約翰固執的 要本先進屋內，卻發現在本的斗篷下，有個不斷發抖的白 色小東西。 　　「嘿……這孩子是？」 　　「不是你的私生子吧？」約翰詫異地探問，但是，以 本的身份，有一兩個私生子並不是什麼怪事。 　　「不，這孩子是個孤兒，我在路上撿到的。」本輕描 淡寫地說著，並推了推那個孩子： 　　「這位是約翰叔叔，他會照顧你的，要聽他的話，知 道嗎？」 　　「嘿！等等，本，這是什麼意思？我這裡可不是育幼 院！」 　　「這孩子留在我那裡太危險了，詳細情形以後再說， 再來，麻煩你照這個設計圖幫我做個鎖箱，秘法機關的部 份就麻煩瑪莉幫忙處理。」 　　本沒有正面回答約翰的問題，只是遞給他一卷厚厚的 羊皮紙。 　　「媽咪……我肚子餓了……」突然，樓梯間傳來稚嫩 的男孩磉音，穿著睡衣的男孩看起來像是睡過午覺起床，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了家門口站著一位男子：「本叔叔！」 　　男孩開心的奔過來，同時也發現了像小兔子一樣發抖 瑟縮的小孩，朝他好奇的揮揮手。 　　「艾德，身體好嗎？有乖乖去禮拜堂上課嗎？」本擠 出疲倦的微笑，蹲下身來和男孩齊高。 　　「有！」男孩笑得好開心，門牙還缺了一顆。 　　「那就好，本叔叔今天還有事情，不能陪你玩，下次 我們再去艾爾文森林騎馬打獵好嗎？」本輕輕的摸摸男孩 的頭，準備起身離去。 　　男孩乖巧的點點頭之後，便轉頭看著那個小孩，看他 孤零零又髒兮兮，頭髮也被剃光光的，一副被欺負得很慘 的模樣，他從爐台上拿來一條毛巾遞給那個小孩。 　　「親愛的，酒和毛巾來了！」 　　「約翰，這些事情只能拜託你。」拉下帽沿，本走出 屋子，跨上漆黑的駿馬。 　　「等等，本。」約翰拉住韁繩，冒著滂沱大雨問著： 　　「你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現在還不敢斷言，但是我們家很快就會有掀起一場 大風暴了。」男人說完，踢了馬腹揚長而去。 　　「親愛的，這個孩子是誰？」瑪莉也追出來，指著那 個瘦弱、蒼白、而且不斷發抖的光頭小孩。 　　「……我也不知道。」約翰抹抹額上的雨水，嘆了口 氣，希望這位衝動的老友不要闖下什麼禍來才好。 　　博洛克夫婦望著屋內來路不明的孩子，決定接受老友 的委託暫時照顧這個孩子，卻不知道，這個基於信任和憐 憫而做下的決定，替他們引來死神。 ※ 　　一整夜，兩人都沒有睡意，乾脆就著月光延河岸慢慢 前往撒塔斯，一路上阿刀斷斷續續的說著，直到天邊泛起 了淺淺的魚肚白，他們也剛好抵達了撒塔斯城城外。 　　阿刀從口袋掏出一只焦黑還有些變形的舊銀徽印戒指， 遞給蜜雪兒： 　　「這是後來伯納德交給我的，他從我父親的屍體手中 找到的。」 　　銀戒指上，雖然有些磨損了，但是是蜜雪兒非常熟悉 的圖形，鷹眼家族的印信。 　　「這——」蜜雪兒困惑了。「這是……代表什麼？」 　　「這印信，是鷹眼家族鴿派使用的印信——看到這鷹 爪上抓著的是麥穗而不是桂冠吧？」 　　「鴿派？」雖然經常收到瑟雷斯寄來印有家徽的信， 但是她從沒注意過家徽樣式上的不同。 　　「根據我這些年的追查瞭解，繼承權之爭在鷹眼家族 延燒了三代，最後鴿派的瑟雷斯得勢，為了徹底消滅鷹派 的勢力……有關係的人、事、物，全部都銷毀，我的父母 好像就是因為和鷹派的魯本有書信往來就……」 　　阿刀搖搖頭：「他們明明就是無辜的……為什麼要連 他們一塊牽扯進來？」 　　蜜雪兒蹙眉，瑟雷斯生前也甚少讓她接觸關於他家中 的事情，也盡可能的避免讓她知道，說不定達利安知道的 都比她多。 　　「打從知道瑟雷斯可能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那一刻， 我就開始跟隨伯納德尋線追查當時的真相，為什麼要加害 一介農莊主人？只是他們做得太乾淨了，幾乎沒有留下任 何線索。加上當時暴風城的財務也吃緊，鷹眼家提供大量 的資金當後盾，況且死的不過是尋常老百姓，根本就不會 有人在乎。」 　　「阿刀……」 　　阿刀拿回那只銀戒指，緊緊握在手中，「蜜雪兒，對 不起，我必須搞清楚這一切。瑟雷斯對妳來說或許是個值 得敬仰的好兄長，但是對我來說，他是奪走我平凡生活的 惡魔，所以，我們得在這裡分別。」 　　他走近蜜雪兒，輕輕地撥一撥她被夜風吹亂的髮絲， 他猶豫了一會，最後在蜜雪兒額上淺淺一吻： 　　「謝謝妳，我會永遠記得妳為我做的一切，還有妳的 心意。」 　　說完，阿刀頭一次對她動粗，一個手刀落下將她打昏。 ----------------------------------------------待續 對不起，我突然很想說這故事絕對不是喜劇（囧！） 夏天又悶又熱又討厭，連飲料都有塑化劑，bz還開什麼大 災變Firelands，搞得不管螢幕外螢幕內都熱得要命，連 我的心情也跟著鬱悶到極點。 對不起大家，我好像越寫越偏了，鎖匠的春天好像永遠都 不會來了……（切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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