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嬉遊]開軒一笑汲古風‧板橋林本源園邸一遊 久違陽光從雲層後頭露臉的下午，我決定去遊園。 純粹是臨時起意——我跳上捷運。在黑暗河床之下的潛行還不夠我幻想 一段黑鬼佔領列車車廂的情節，該換車的時間就到了，鑽出地面鑽入公車， 不過一陣子沒見，太陽已慵懶起來，天色仍然蔚藍明亮，但已沒了那分灼炙， 確確是個出遊的好天氣。 確確是個將自己從日常甩出來一下午，隨性閒逛漫走的好天氣。 701路公車不顧時速限制嗡嗡作響，在台北縣的繁華地帶衝鋒陷陣。雖是 拜訪一個陌生園邸，但這路線我並不陌生——事實上，循著這條路線有三次， 我曾試圖叩訪花園大門，都怪我那臨時起意的流浪性格作祟——三次喔！足足 有三次，我但憑自己直覺搭上捷運公車，沒查任何相關資料，然後總在陰錯陽 差之間和宅門擦肩而過。不過也沒什麼好埋怨的，想要隨心，就要有所欲不見 得能完全滿足的認知，如果沒有這樣的自覺，那就按照規矩按部就班的來：查 資料、看地圖、規劃路線。在異鄉，我80％是個循規蹈矩的旅人；但在盆地， 這個我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儘可以來張不按牌裡出現的牌，享受一下迷途的 快感，真的不行的話，也還有50％以上的熟稔導正錯誤。 這就是市井嬉遊的獨特味道。 「林本源園邸」，以前叫做板橋林家花園的這個地方，相信對許多原本就 住在這城市中的居民們並不陌生。我猜測他的地位大概等同於我心中的澄清湖 吧！是國小戶外教學時不太遠又稍有看頭並且具有冠冕堂皇理由該去參觀的地 方，然後便成為既熟悉又陌生的所在，也許常常聽說、也許有時經過，但你事 實上並不太清楚，經過人事已非的這些年，景物是否仍舊？ 公車理論上可以直達花園入口對面，但在公車上晃了一陣之後，我很樂意 提前一站下車，經過吆喝與叫賣熙來攘往的傳統市場、門口有一尊笑瞇瞇孔夫 子像的幼稚園，沿著一人半高的石砌古牆，踮著腳尖扮演成一百五十年前揣度 高門大宅生活的升斗小民，才走近售票亭，跨越那道門檻。 呵，終究還是讓我進來了吧？ 三落大厝前的月眉池隱隱浮動我淘氣的笑，粼粼水波像在縱容我的任意一 般，搖搖盪盪。前三次過門不入的悵惘，月眉池裡的水知道、入園大門的門縫 知道，公車站牌旁一張張仿古青石長凳知道。 我快樂地長驅直入——真的是「長驅直入」。入口一進來是一條長長步道， 右手植滿整排桂花，每個人都是貴客，歡迎來到。 又是任性——因此門口的解說導覽時間我過目即忘，入園便隨處亂走，順 步轉進甬道旁第一座建築物，告示牌上標明：觀稼樓的這一棟，還來不及跨進 建築之中看一眼花園全景模型，拐入一道小門便撞見一行解說團，我好奇趨前 聆聽，竟是越聽越有興味。再者，花園中的解說導覽極為自由，除了目前尚屬 林家產業的三落大厝需跟隨解說員進出之外，庭園內的解說導覽都可隨時脫隊 自行閒逛，想聽解說看到有解說員和一小簇人圍觀之處再跟上就行，十分自由。 聽導覽的好處是快速有效率，馬上讓我這除了這花園在板橋之外其他一概 不知的歷史與建築白癡迅速升等為可以唬弄別人典故的程度。典故——這真是 一項極為有趣的文化謎語，為何宴客用的定靜堂外會有鹿圖案的磚雕呢？讀過 〈短歌行〉的人應不難會心一笑：呦呦鹿鳴，食野之苹的後面兩句不就是答案 了嗎？屋宇之下幹嘛裝飾一隻螃蟹和一隻蝦子啊（唔，原來他們愛吃海鮮？） 因為都是甲殼類的動物呀，殼啊，科也，大概不脫狀元登科光耀門楣這類吧！ 諸如此類的，越聽越是覺得啞然失笑，說含蓄也真含蓄，說繁文縟節也有夠繁 文縟節，不過，撫摸過一扇扇桔子、花瓶、蝙蝠、蝴蝶等等樣式的精美漏窗， 只能說，天下父母心啊！誰不希望自己的後代福澤綿長無憂無慮？這樣，才有 飲水「本」思「源」的精神吶！ 話雖如此，比起江南的那些庭園，林家花園中的亭台樓閣名別有一番古樸 韻味，或許是林家祖先的經商背景，連園名：本源（以兄弟二人房號合成）都 格外簡單、不咬文嚼字地，靜靜訴說另一番風華。也許並非絕世，但十分可親。 其中，我最喜歡那座，開軒一笑亭。 嚴格來說，那不該稱「亭」，其實是一座戲臺，太師板兩旁的洞口上有橫 匾「出將」、「入相」，就對著客人招待所「來青閣」，富麗的兩層樓建築。 一推窗便照見樓下的喧鬧迎賓表演，那還不「開軒一笑」嗎？ 我笑了，為這一百五十年前的殷殷盛情。 想想，劉銘傳，那歷史課本中的台灣總督，他住過這兒呢！ 向晚的午後，城市的繁忙被隔絕在高牆之後，牆內這一百五十年變化雖多， 終究還是整建重修回來，以最誠摯的狀態凝結在此，等待一批又一批，拂過桂 花香氣的衣袖。 我彷彿偷了一個下午的慵懶，然後，又要回到忙碌的日常，忙碌的然後。 記2003.2.25午，板橋一遊。 -- 要是有一天 我忘記你 那我一定先忘了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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