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udn.com/NEWS/READING/X4/5854036.shtml 　　【2010/09/17 聯合報】 　　校園夯話題／台中一中篇 ◎ 甘炤文 　　　　以前在台中一中唸書的時候，每逢春、夏接駁之際，校園內便忽忽 　　瀰漫著一股「備戰」氣氛。 　　　　難以確知是由哪一班、哪一位學生發動的，因為事情發生的當下總 　　令人措手不及；差不多要等到第三名受害者現身指控，「有人被水球Ｋ 　　到了」的消息才開始不脛而走。 　　　　然後，就像具有傳染力般，許多高年級班相繼淪陷。最明顯的癥候 　　莫過於每到下課時節，許多人便紛紛霸住洗手檯、神態肅穆地灌製水球 　　；來不及使用的則暫擱於水桶中，靜待下一次「出征」的時機。 　　　　他們或相約分組開戰，或伺機而動、專挑落單的同學下手，往往一 　　天還不到中午，走廊內外便給五顏六色的水球砸碰成一片水鄉澤國。尤 　　其是操場邊的慎思樓教室，一格格窗戶空洞洞的，居高臨下處，正是現 　　成而理想的「作案」場地，因此哪怕主任教官三申五令，來勢洶洶的水 　　球仗依舊貫串了整個四、五月，成為高校生活中一段即興插曲。 　　　　是那樣難得的脫序時光，到後來，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是快樂的：沒 　有任何避忌，沒有羈束，有的只是不分彼此、有志一同的參與感。 　　　　而那一粒粒渾圓飽滿的水球，除了權作軟性武器外，某種程度上彷 　　彿也象徵著學子們精神苦悶的狀態。名校光環、課業壓力、以及青春期 　　時不時發作的身心騷亂，一切有如苦水般不斷湧注，將日常生活撐得腫 　　脹變形。儘管十七、八歲的身軀儲滿風雷之力，在升學體制的箝控下， 　　卻遍尋不著紓解的出口；於是，滿腔寂寞和躁鬱化作蓄勢待發的蠻野， 　　一粒粒被扔擲出的水球既是自身寫照，也好比無言的抗議，總有無辜的 　　過路人被從天而降的飛球砸得腦袋開（水）花。 　　　　所以，會是師長們再受不了遭水球「突襲」的那日，向來有板有眼 　　的校方豁然間開明了起來。學務主任於朝會上宣布本週五放課後將舉行 　　高三班「聯合水球戰鬥賽」，並歡迎各處室同仁及學弟、妹們共襄盛舉 　　；其後，則煞有介事地將操場改造成活動場地，安放隔板、貨箱充作攻 　　、防的掩蔽物，很有些破斧沉舟的勁頭。 　　　 奇怪的是：經此一役，那些原本層出不窮的「Ｋ人」事件，果真漸 　　次稀絕了。 　　　　不久，六月來臨，畢業典禮在一片花團錦簇和不怎麼哀傷的氛圍中 　　收結，除卻少數留下自習的應試生，高三教室已人去樓空大半。到後來 　　，就連值日的教官們也不常來巡了。 　　　　留在原處唸書的多半安安分分，鎮日埋首書籍、講義堆垛出的結界 　　裏。不再有誰提及彼時捉對互砸、乃至清涼濕身的瘋狂，連帶也喪失填 　　裝水球的興味──考場如戰場，隨著指考倒數日近逼，眾人的心神皆移 　　轉至密麻的課堂筆記和考前猜題上，專注力和緊張的心緒繃成滿室緘默 　　，像窗子外噪了一炎天的樹蟬在某刻倏然集體收聲，恁微風拂過豔陽天 　　，下接淡出。 　　　　眼看長夏就要燒完了，大學指定科考放榜後，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不少人紛紛收拾行囊，南奔北走展開新人生；一些成績不盡理想的， 　　或滾入重考班、黑馬營，生活型態重新水球化，飽灌另一回三百六十五 　　天的倒數壓力。 　　　　日後回想起來，學校當初乍似開明的安排，怕不是場精心策畫的故 　　縱計吧？那群老江湖深知一切經規格化、體制化的便入不得青春驛動的 　　心，乾脆打著紅旗反紅旗，用這短暫的嘉年華換取來日的長治久安── 　　不，也不能說學生們心存叛逆；又或者，年輕就是得這樣狠狠碰撞幾回 　　才算得上數的。 　　　　據聞，在水球風潮襲捲全台高校之前，中一中最早期的「傳統」是 　　畢業生人手一只紙飛機，先在機翼處謄寫好滿滿的祝福、祈願，再將其 　　由高處「咻──」地往青空擲去……三年間遍嚐的酸、甜、苦、辣亦無 　　非千航過境，多少歲月心事盡付氣流中。 　　　　大抵那年代的學生比較浪漫、也較具理想性吧？大手一揚，紙飛機 　　便在風裏陽光裏悠然浮翔，眼下靜好的景致似乎預示著褪去制服後的人 　　生，皆當瀟灑若是。 　　　　如今，紙飛機退位，「打水球仗」成為這時代少男少女成長過程中 　　必經的洗禮儀式；格局看似小了，卻多了分義無反顧的氣魄。而無論是 　　水球或紙飛機，都不妨將那奮力投擲的手勢牢印心版上，提醒自己：就 　　當作往後人生每一次啟程的動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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