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六月在鯨豚協會志工會訊上胡亂寫的一點創作，貼上來灌灌水 ------------------------------------------------------------------- 短篇小說─ 當海水沸騰 陸詩茵 2010年台灣東部的夏天和往年一般炎熱，甚至還更熱些。火辣的太陽把土地烤得滾 燙，柏油路都像焦了一樣的捲起了皮，就連那最後的一絲絲海風，也都像是從吹風機裡 吹出來似的，熱的讓人直跳腳。 海邊一個小小的漁村裡，住著一個勤奮又善良的年輕漁夫，名叫守義，他不但喜歡 幫助別人，還常常救助一些受傷的小狗小貓，替牠們療傷敷藥，細心地照顧牠們，是個 非常有愛心的人。守義的生活並不怎麼寬裕，但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也不願意違法使 用流刺網來增加漁獲量，還時常把自己打到的魚分給隔壁年邁的老婆婆，或者是其他需 要幫助的人。 白天在酷熱的海面上辛苦工作了一整天，守義每天晚上都累得一覺到天亮。然而奇 怪的是，今晚他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兩點剛過五分，「鼕鼕鼕鼕鼕！」，一陣 急促有力的敲門聲把守義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呢？一定是 有什麼要緊的事。」連忙趿了拖鞋跑去開門。 門一開，就有一股又鹹又腥的刺鼻氣味迎面撲來，在昏暗的月光下，只見一個穿著 長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天啊！這個年輕人好高啊！比守義的門框還要高出好幾吋，瞪 著一雙惡狠狠的黑色眼珠，粗重地呼著氣，模樣非常嚇人。還沒等守義開口說話，就一 把把守義推開，進屋子去了。守義看這個年輕人走路一拐一拐的，鮮血還不停的從他的 斗篷流到地上，就說道：「年輕人，你受傷了吧！你坐著歇會兒，我替你包紮上藥。」 年輕人也不坐椅子，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守義這時才看清楚，這個年輕人穿了一件黑白 相間的道袍，胸前還有個八卦的圖樣，而道袍腰部的白色部分，居然全被鮮血給染紅了。 最奇怪的是，年輕人的背上有一個好大好大的隆起，像是裡面背了個大包袱似的。年輕 人凶惡地瞪了守義一眼，守義被看得心理直發毛，也不敢耽擱地拿了膏藥紗布，正想問 他傷在哪，只見年輕人把衣服一扯，露出了傷口，喝！兩道長約三十公分的傷口正不停 地淌著血，看起來像是給什麼利刃劃破一般，守義沒見過這麼大的傷口，不禁嚇了一跳 ，所幸他平日研讀了許多醫書，在仔細地消毒傷處後，就大著膽子一針一針地把傷口給 縫了起來。一邊?還一邊看著年輕人張著那嚇人的大嘴呻吟，嘴裡一顆顆白森森的巨牙又 大又尖，可也把守義嚇出了一身冷汗。 年輕人就在守義家裡住了下來，守義每天細心地幫他換藥、張羅他的吃食，忙進忙出 的，卻一點都沒有顯出不愉快的樣子。不過這個年輕人也真古怪，一天要吃幾十斤的生魚 ，而且隨著身體康復，更是越吃越多了，背上的隆起，也越來越高。守義心裡覺得奇怪 ，但是看著年輕人凶惡的樣子，也不敢多問。晚上睡覺的時候，守義要把自己的床讓給 他睡，他也不肯，非要睡在一個裝滿水的大水缸裡。 慢慢地，年輕人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會開口和守義說幾句話，眼神也不再那麼 嚇人了。白天他還會開著守義的船出海打魚呢！每次都是一大船的滿載而歸，甚至連難 捕的劍旗魚、黑鮪魚等，他抓起來也像沒事兒一樣。只是守義看這些魚身上，都有著一 個個深深的齒痕，像是被什麼動物咬傷的，反不像是被魚網魚勾補上來的。年輕人還幫 守義修船底，只見他在水裡像條影子似的鑽來鑽去，快得連人的眼睛都跟不上，下了水 也好像不用呼吸似的，沒上來換過一口氣，沒多少時間就把船底補好了，守義對他的游 泳功夫真是又驚訝又佩服。漸漸覺得這個年輕人其實本質不壞，見他孤身一人，便幾次 誠心地邀請他長住下來，年輕人卻總是有點為難地沉默著。 一天晚上，皎潔的月光照在窗櫺上，青青冷冷的，只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斜了。年 輕人突然開口跟守義說，想到海邊吹吹風，要守義陪他去。 今晚的大海是低沉而平靜的，像是在喃喃自語地訴說些什麼。年輕人似乎有心事，直 直地站在岸邊，像座雕像似的動也不動，兩眼凝視著廣闊的海面，那眼神，是留戀的， 是平靜的，卻也是哀傷的。海風把他黑白色的長袍吹得啪啪作響，月光照著他高大的身 軀，在地上拉出了一條好長好深的影子。 終於，他開口了。 「大哥，我就老實跟你說了吧！我其實是海裡的虎鯨……。那天跟家人在外海遇到了補 鯨船，他們的雷達系統，讓我們無處可躲。那是一場真實的惡夢，我眼睜睜地看著家人一 個接著一個，被魚叉射中，流著血痛苦地被拖上船，在掙扎中被大卸八塊。我一輩子都無 法忘記我母親最後被吊上船的情景，她沒有掙扎，一絲絲反抗都沒有。她就這樣，一直看 著我……看著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我……，直到喉嚨被割開，鮮血湧出，那 雙我從出生就熟悉的眼睛，才慢慢地闔上……」 「最後，我也被魚叉射傷，我祖母拼命把我推到船底下，告訴我貼著船底游，千萬不 要出來，她自己卻被魚叉射中了尾部，在海面奮力掙扎了一個多小時才痛苦地死去，把 整個海面都染紅了……」 平靜的面容，略為呆版的聲調，像是在敘述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守義聽了早已淚流滿面，難過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年輕人轉過身向守義 說：「後來我的傷勢一天比一天嚴重，聽說你樂於幫助別人，所以才變成人的樣子來找 你幫忙，我對人類早已是恨之入骨，盤算若是你幫我便罷，若是你不幫我，我就一口把 你咬死。沒想到你不但細心地幫我料理傷口，供我衣食，甚至還要留我長住，實在讓我 很感動。所以我決定在我離開前，告訴你一個秘密，它可以救你一命。」年輕人頓了一 頓，嚴肅地說道： 「你今後要每天留意海面的情形，千萬要記得，如果有一天，海水沸騰了，那就代表 有大災難要降臨，你就立刻離開這個島嶼，到南美洲去吧！我現在要走了，你一定要記 著我跟你說的話。」說完，他便快?往海裡走去，守義想拉住他，卻早已來不及了。 自此以後，守義每天都坐在海邊仔細地看著，注意大海有沒有沸騰，他也著急地把這 件事情告訴大家，但是沒有一個人相信，大家都笑他是發了瘋病，幾個好事多嘴的人， 還在背地裡傳著八卦，說守義是因為被新交往的駝背男友拋棄，受不了刺激而得了失心瘋 。守義看大家對即將降臨災難是這麼蔑視，真是既焦急又無奈。 他每天依舊專注地凝視著大海。 這一天，一群村民正聚在海邊聊天，嘲笑著不遠處的守義。突然，守義跳了起來，睜 大眼睛瞪著海面，吃驚地叫了起來，原來海面上突然一陣煙霧瀰漫，此起彼落不斷地噴 著蒸氣般的水霧，這些水霧有著多種形狀，從海面的各處噴出，非常壯觀，有的水霧呈V 字型的樹叢狀、有的則像是低矮的灌木叢，低於兩公尺，也有的呈現筆直、超過九公尺的 氣柱，所有的海水也像煮滾了一般地翻滾奔騰，間或看到許多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浪頭高 高低低地起伏跳躍著……，整個海面像極了一鍋沸騰的滾水，激烈的像是下一秒鐘，就要 將蓋在上頭的天空掀起來似的。 奇怪的是，儘管守義又叫又跳，死命地推拉著要大家轉頭看一看海面，卻沒有一個站 在海灘上的村民願意回頭看一眼，沒有一個。他們嘲笑了守義滑稽的動作一陣，又再度 專心地談論起關於守義性向的八卦，許多人這一輩子好像還從來沒有那麼關心過一件事。 因此台灣的海邊便出現了這麼一個奇景： 一個人站在高高的石頭上指著前方比手劃腳、扯開喉嚨大聲疾呼，像是發狂似的著 急，而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是一群群密密麻麻的鯨魚海豚，大型鯨高高地噴著氣、海豚鼠 海豚像逃命似的飛快地竄著跳著……，他們倉卒急切地游著，把海水攪得像是沸騰般的 混亂。然而在這個瘋狂的人和瘋狂的海水之間，是一排完全背對海面的人群，他們交頭 接耳興奮地討論著郭台銘和劉嘉玲是不是又十指緊扣了。 就這樣，除了守義，沒有人看見那沸騰的海水。所以也只有守義一個人匆匆忙忙地收 拾了行李，連夜北上，搭了隔天早上八月十七日7：30的班機飛往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 利斯的埃賽薩國際機場，最後在Caleta Malaspina海岸定居，繼續以捕魚維生。 2010年8月21日凌晨3點23分，位於台北縣石門天然峽谷的核一廠發生了全世界有史以 來最嚴重的核能意外。63萬6千瓦二號反應爐主水泵突然跳機，輔助水泵便按照預設的程序 啟動，但是由於輔助迴路的第二、第五道閘門在先前檢修時未依照規定打開，使冷卻水 無法進入蒸氣發生器，冷卻系統徹底失效，反應爐溫度不斷升高，操作人員在驚慌失措 之下誤判事故信號，最後終於發現問題所在時爐心已經完全熔毀並發生洩漏，由於當初 採用之圍阻設計有基本上的錯誤，導致外洩之所有輻射全部洩漏至外界環境，初步估計 漏出的輻射能相當於220顆投在廣島的原子彈，污染面積涵3/4的亞洲，19億人口受到輻 射線污染，台灣當日上午即有6700人死於強烈輻射，全島居民正在陸續撤離，後續健康 影響將過於巨大以致目前難以評估……。 看著報紙，守義呆了。 阿根廷的海岸也是平靜而美麗的，但是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守義常常靜靜地望著 大海，想念著他的虎鯨朋友，想念著那座曾經繁華熱鬧，現在卻寂靜無聲的島嶼。 沉默著，他開始思考，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天黃昏，守義乘著小船正在寧靜的海面上捕魚，突然，他覺得他的漁網沉重了起來， 守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網子拉上船，一看才發現，原來網子裡什麼魚都沒有，只有一 個黑黑舊舊的破瓦盆，守義覺得奇怪極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瓦盆，怎麼會這麼重，而且 還出現在自己的漁網裡？正打算瞧個仔細，他突然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深海裡傳來： 「大哥，好久不見。兄弟給你送了個傳說中的聚寶盆來，希望你用它來幫助更多的人…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了……」這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到最後已像是從很遠 處傳來似的，幾乎聽不見了。 守義知道是虎鯨，連忙站起身向四周尋找。黃昏的海面被染得通紅，遠遠的，一個優 雅的黑色背影正筆直地朝開闊的外海游去…… 等著他的，是海天交界處那一輪血紅色的夕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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