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生命中總有一段旅程，是屬於讓人重新認識自己，發現在被加諸於己 身的規範、定義、所有統整歸類的集合之外，有什麼撕裂正在悄悄發生：你曾經以為， 存在於世界與你之間擁有一致，美好，和諧，但是你不能阻擋它慢慢崩解。那是一種 非常細緻又緩慢的疼痛，煨著你所信任、相信並打算獻身甚至已經融進血肉的一切， 叫嚷著混亂和不平衡，於是你發現，喧囂吶喊於心底是強大而且孤寂的，生命迫使你 往前進，你知道你想逃離現在，於是你往未來追趕，或是在過去耽溺，即使未來只是 驢子眼前的紅蘿蔔，過去可能只是你刻意揀選過的美好回憶。你以為時間會有答案。 你告訴自己，活下去才是對生命的反諷。你以為周遭的一切都是約定俗成， 你感到俗不可耐，窒息，厭煩；你開始追求脫軌解放，並引以為自由：這是你以為你因為 環境的高壓、強勢、嚴苛而開始的抗爭宣戰，卻忘了你也如此武裝自己的世界。這種自由 只是錯覺，是依附環境生長的菟絲花而非自得安然的自覺。於是你的世界逐漸貧瘠荒蕪， 你益發焦急，忙著標籤上所有的文字音樂和你目視為與眾不同的一切，並宣告你因此而 獨特，卻只虛胖了靈魂。 然後你發現，人生已經走到了不是有太多可能的階段（是的你曾經意氣風發， 相信無限可能），你明白自己是即將凝固塑型放上商品架的香皂，形狀和氣味逐漸成形。 即使是花上一千零一個夜晚就能說完的故事，人心還是會在過程陷溺而誤以為是永恆。 你擁抱的原來是虛空。 你依舊無法好好面對當下，選擇逃避，逃進無數的電影、文本，你仍不明白內心 的飢餓。一天夜裡，你看了Incendies（註一），出於習慣，出戲院後你找了配樂來聽， 原來那歌You and Whose Army是電台頭唱的，悠長且透著一股恰到好處的乾澀。你上了 音樂頻道聽歌，第一次聽最廣為人知的Creep，在歌詞裡恍然與過去的自己相逢，你現在 已經不焦急著眾人的目光裡你是否是怪胎了，而在那段焦急的歲月陪伴你的行列裡沒有 電台頭。你訝異自己並不覺相見恨晚，慢條斯理地一首首聽完，然後訂了歐版全集，感受 專輯的樣子。 「童年是一把插在喉間的匕首，拔出來不容易。」（註二） 你在灰色多雨的城市裡，想起南方的天空長年薄雲，靛青色的漸層抹入炙陽， 沒有樓廈遮蔽，開闊而明亮，你常常是掩著臉搭車的，許多日子過去才懂得，那懵懂的在 手心蔓延開來的汗濕，多麼天真而青澀。 （註一）電影 台譯烈火焚身 2010 （註二）一句電影裡的台詞翻譯，因為太深刻了被記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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