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在凡誠的故事之後。) 我很認同凡誠所說的話。 父母總是為我們擋風遮雨，默默地承受了所有苦難和重擔。 無論我們長多大，我們在他們心裡永遠是小孩子。 他們會一直為我們操心，就算在死之前，他們記得的仍然不是自己的病痛， 擔心自己就要死了，而是擔心活著的人該怎麼辦。 國小四年級暑假，我爸爸死後，我開始討厭兩件事。 我不敢看家長接送區，因為他再也不會來接我。 我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半夜常常急性腸胃炎發作，爸爸常會背著我一家一家診所 按門鈴，從2點多到3點多。他死了之後我開始討厭看醫生，除非發燒到40度。 我的腸胃炎還是常常發作，但是我都忍下來了。 因為我知道，他再也不會有人帶我去急診了。 爸爸和媽媽因為生病和家裡的緣故沒唸大學，所以他們一直希望我能唸大學。 我從小成績就很好，考試常考第一名，爸爸都很開心，希望我以後能唸大學。 幼稚園時，爸爸在我坐上娃娃車之前，都會偷偷塞給我一袋巧克力球。 雖然到了學校之後總是會被技安和阿福搶走，但是我拿到時都很開心。 我小時候喜歡下棋，我爸下贏我我就不肯睡覺，他為了要睡覺只好一直讓我贏。 好景不常，小學三年級時，我爸開始生病。 他年輕時得過肺結核，這個病讓他沒辦法好好唸書，好好工作。 他只能做不太需要花力氣的工作，作卑賤的工作，他總是被瞧不起。 年輕時得的肺結核讓他的肺提前退化。 醫生說要作人工肺臟手術，但是存活率只有50%，媽媽拒絕了。 肺功能開始退化之後，我爸無法自力呼吸，需要氧氣供應機。 我四年級時，爸爸開始到高雄醫學院住院。 我星期一到星期五會在學校上課，星期六日姑姑會帶我到高雄看爸爸。 四年級的暑假，我爸轉回了奇美的加護病房。 最後一個月，我爸爸失去意識，只能靠葡萄糖維持生命。 我爸爸全身水腫，我都快認不出他了。 他原本是個很瘦的人，164公分，39公斤，那時卻全身腫脹。 最後一天，醫生把我和媽媽叫到爸爸的病床前，讓我們說幾句話。 媽媽叫他的名字，他竟然有反應，緩緩睜開眼睛，醫生說這是迴光返照。 媽媽問:「你是不是希望我把奕寰扶養長大，讓他唸大學?」 爸爸想動口，但顯然是沒那個力氣了，只是一直流著淚。 媽媽哭著說:「你放心的走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讓他唸大學。」 眼淚停止了，他也闔上了眼睛。 我爸走的那天下午，我回到家之後開始哭，從下午2點哭到晚上10點。 我記不得那時的情形了，我媽和我舅舅說我兩眼無神，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爸爸在死前，心裡還是一直記掛著我和媽媽。 我是在他死的那一刻才學會這個道理。 直到現在我還會夢到這個畫面。 高中有次寫作文，我寫到這個場景，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了，開始大哭。 大學放榜那天，學校教務處的人來家裡貼紅單子。 媽媽跟我說，你爸爸在天上一定會看到的。 我說，對啊，他一定會看到的。 想起十年來走過的點點滴滴，我和媽媽抱著哭了很久。 有時你以為你一轉身就可以看見他。 有時當你轉過身，他已經永遠不在那邊了。 我很笨，我沒有凡誠這麼聰明，我是到親人離開我之後才明白， 只有自己的父母，會在死之前，還一心一意掛念著自己。 他們都是很偉大的人，只有他們會把真誠無私地付出實現的如此理所當然。 (接在佳靈的故事之後。) 佳靈的故事讓我很感動。 父母總是想把最好的東西給我們。只是我們常常忘了感謝，甚至有時還不領情。 佳靈已經很乖了，對照我的生命。 我這個人很自私，很叛逆，從來就不曾說過感謝。 從幼稚園到高中，我都是班上規矩最差，最愛在上課講話的人。 老師常常處罰我，他們總是說:「我處罰你是為了讓你不要再在上課講話。」 我總是說:「我接受處罰是為了要讓我明天可以再一次在課堂上講話。」 媽媽從我小學二三年後就不敢去學校了，因為她總是會被一堆老師包圍， 這些老師會不停數落我的不是，在聯絡簿上寫滿我在學校闖的禍。 我媽從我爸死後，就下定決心要扮演嚴父和慈母的角色。 她總是很嚴格地管教我，可是我是很叛逆的小孩。 但是國小時還是相安無事的，畢竟沒人會和自己的金主過不去。 我從小就很會諂媚、說謊，這是為了在我媽媽的威權之下生存。 上了國中後，行為變本加厲，我常常在下課時被老師訓話。 有次上課時，老師唸了我幾句，我反而把她罵哭了。 老師們對我也不太有辦法，因為我成績很好。 國三參加南一中的數理資優保送甄試，莫名其妙就考上了。 因為我的朋友都到我家附近的私立學校就讀，所以我想去唸。 我媽覺得能考上南一中是光宗耀祖的事，硬要我去唸。 但是我覺得，明明隨便考就上啦，我不覺得很光榮。 這麼說實在很對不起南一中的同學，但當時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媽說，到學校是要學習的，不是交狐群狗黨。 我說，朋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要我放掉不可能。 吵了三天三夜，國中導師到我家來，跟我媽說，如果 我到南一中去唸書，天高皇帝遠，我是一個容易受朋友影響的人， 恐怕很容易變壞。不如把我丟到私校去，讓人家嚴加管教。 我媽答應了。 高一時學校就分組，那時不知道該唸什麼好，看許多成績好的學生都唸 第三類組，就跟著唸了。 考了幾次試下來，有次老師把我和另一個同學叫到辦公室去。 他說要應屆考上醫科是非常困難的，但是我們兩個有應屆考上國立醫科 的實力，好好唸的話可能會有陽明和台大。 那個同學很優秀，是南聯榜首，700分考了684分。 老師特別跟我說:「我也是沒有爸爸的小孩。你不是在週記裡寫說， 你討厭你的鄰居和親戚，因為他們瞧不起你們母子嗎? 考上醫科後，名和利都有了，你可以瞬間提昇你的社會地位。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唯有靠努力才能改變世界。 」 接下來我很努力唸書，有次考了全校第一名。 在那之後一個月，我去驗了眼睛，發現我是色弱。 色弱的人是不能唸化學和生物相關科目的，所以也代表我不能當醫生。 我覺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標就此幻滅了，於是開始自暴自棄。 我在高二時，一路掉到全校16名，過的渾渾噩噩。 我媽看我這個樣子，一直叫我轉組，她認為我比較喜歡文科， 國文不用唸就可以考的不錯，我不適合唸第三類組。 她還一直叫我去補習，我不肯。 我媽因為長期被奶奶虐待，得了憂鬱症。 她生氣起來是不講理的，只是一直大吼大叫，要我照著她的方式作。 我是個個性很倔強的人，她也是，於是我們每天都在吵架。 這樣的情形過了一個月，有天她又叫我補習轉組。 我和她吵了三個小時，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心裡一直想著:「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媽媽?」 我一邊拿起了小把小刀，就這樣在左手的前臂上劃呀劃的。 隔天早上醒來，我的手臂上都是剛結了痂的血痕，我媽一看嚇呆了。 她說:「你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聽我的話嗎?」 我說:「對，從今之後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 上了大學之後，因為聚少離多，也因為一個人住在外面，什麼都要自己來， 所以才意識到媽媽有多麼辛苦。 我常載她到醫院看醫生，她的身體很差，能活著實在是一個奇蹟。 我在進醫院時，總是會想，她常常一個人到這裡來嗎? 她因為乳房長了纖維囊腫，先後開了七次刀。 我媽總是等市場散市後，去買拍賣的魚。 我媽總是喜歡逛大賣場，她永遠知道哪裡有特價。 她總是在吃剩飯剩菜，讓我吃新鮮的飯菜。 每次回家，她都會帶我去買新衣服新鞋子，她身上穿的衣服不會超過200元。 她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因為她要讓她的兒子受最好的教育。 我媽身體很差，沒有在工作，她是用她年輕時的積蓄讓我唸書。 有人已經把她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 可是我一直都不懂得感恩，還想要求的更多。 其實我是很幸福的人，因為有一個人為了我這樣付出，默默犧牲。 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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