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aysing (說不出..)
看板NTU-Archery
標題B棟11-6
時間Sun Dec 14 02:00:38 2003
當然,那個該死的小混混並沒有被車撞死,他依然繼續存在這世界上浪費空氣與食
物。但比較欣慰的是,這件事情傳到學校裡面,訓導處及輔導室的老師都很積極的
解決這件事情。
那天早上我們考完了期末考,一夜沒睡的我們昏昏沉沉的趕到小蒯的學校,訓導主
任看見我們四個人陪著蒯爸蒯媽一起來,以為我們是來討公道的。
「我們已經把事情原委及經過全都仔細的告訴對方的家長了,事情好好解決就好,
不需要再使用暴力了。」
他好聲好氣的對著我們說,似乎在安撫我們的情緒。
「不,不是的,主任,我們只是來關心一下事情的處理情況,我是小蒯的家教,他
們是我的同學,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擔心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
說完,我們直接走進訓導處,看見小蒯坐在主任的位置旁邊,戴著帽子,帽底後腦
勺的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膚,如果我沒猜錯,小蒯已經把頭髮給理光了;他臉上的
兩道傷痕,用白色的紗布貼著,微微透出暗紅的碘酒色。
而那個該死的俗辣坐在離他約有十公尺的距離,俗辣的父母站在他的旁邊,一看就
知道那果然是教出這種小孩子的料。
那個媽媽一身五顏六色的穿著,讓我還一度以為她是學藝術的,崇拜十九世紀印象
派畫家高更,用色之大膽令人驚訝,那條青黃不分的圍巾是她的代表作,她身上散
發的香水味,讓人懷疑那瓶香水到底過期了多久?濃妝豔抹的五官,讓我有點無法
分辨那到底是她的眼睛還是鼻孔,妝抹的亂七八糟活像被鬼打了一頓。
那個爸爸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那嚇死人的大油肚幾乎要撐破他的褲頭,不怎
麼像樣的西裝裡配著一件黑白相間的襯衫,還有他那不怎麼管用的大腦及長在屁眼
旁邊的眼睛之外,真的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為什麼會說他的大腦不管用,眼睛長在屁眼旁邊呢?
因為他的大屁股靠在柱子上,嘴裡叼著香煙,而柱子上面貼有一張二十五公分平方
,衛生署發給的禁煙貼紙。所以他不是白痴看不懂國字,就是眼睛長在屁眼旁邊。
這些話,我在嘴裡暗暗的唸著,在我旁邊的阿居拼命點頭附和,一旁的亞勳更是豎
起大姆指稱讚。
但站在我前面的皓廷卻只是回頭看著我,然後搖搖頭,眼神像是在對著我說「解決
問題不需要損及自己的格調與口德。」
我確實是罵得過火了,而且我承認罵的時候真的很爽,但同時我也在接收到皓廷眼
神裡的訊息時發現,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年紀,為什麼處理事情的態度及方法
有這麼大的不同?
在那一刻,我發覺我跟皓廷的距離很遙遠。
並不是朋友之間的感情疏離,而是一種個性與成熟度上的距離。
接著,蒯爸爸跟蒯媽媽要對方的父母先提出解決的方法,他們不想先說出任何要求
,其實我聽得出來,相信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蒯爸爸跟蒯媽媽只是想要一個有
誠意的道歉,並且希望對方保證自己的孩子不會再欺負小蒯。
但是對方並沒有。
那個被鬼打到的媽媽一點都沒有想道歉的意思,她首先站了起來,並且非常無禮的
說:
「孩子在學校裡有小誤會小衝突難免,夫妻每天同枕同被的都會吵架了何況是小孩
子,你的囝仔被我的囝仔打傷了,我就叫他給你說聲對不起嘛。」
這段操著超級標準的台語加上令人髮指的內容,我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在我身旁的阿居,握緊的拳頭發出了幾聲關節響。
「這位太太,我們只需要妳拿出誠意說句道歉,妳這麼說,我實在感受不到妳的誠
意。」
蒯媽媽心平氣靜的回應她。
「什麼意?誠意是什麼?你拿給我看。」眼睛長在屁眼旁邊的男人說話了,口氣像
是蒯媽媽欠他好幾萬。
接著,他從西裝裡拿出一疊鈔票丟在桌上,「這是我家的誠意啦,要拿去不要拉倒
啦!」
說完,他拉著自己的兒子跟太太轉頭就走,走到訓導處門口的時候,還敲了一下他
兒子的頭說「幹恁娘咧!麻雀打到一半你在喊救命,等打死人了再告訴我啦!」
我已經被徹底的打敗,被眼前這一連串的畫面打敗。
前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我看見一對教育失敗的家長,一個教育失敗的孩子,一個
教育失敗的家庭,以及他們可以想見的教育失敗的未來。
這還需要什麼深刻省思嗎?
校方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事情的經過,他們身為父母,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學
校裡有多麼的幼稚囂張跋扈而且過份,這孩子的個性不旦危害到同學朋友伙伴,更
會對他的將來造成很大的影響。
套一句亞勳的話:「軍中與社會可不吃他這一套!」
但我們看見的,是一對不懂得什麼是對錯的家長,不懂得怎麼教育他們的孩子,自
己的孩子在學校打傷了同學,長期恐嚇威脅同學,他們的反應居然只是丟下五萬塊
,而對自己的孩子卻完全沒有責罰,面對受害者家長,更是一點愧歉之心都沒有。
我不禁要問,造成這種悲哀的事件不斷發生的到底是什麼?又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才可以消弭這些人的劣根性?
是更多的受害者嗎?是更多無知悲哀的事情不斷的發生嗎?還是直到有一天自己也
嚐到了苦果才懂得改過呢?
我想,就算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也得不到答案,這種悲哀也是一種循環,而且它將生
生不息。
事情好像就這樣被處理「結束」了,那個俗辣被訓導處立刻簽發一張大過兩支的懲
處公告貼在公佈欄,這樣的動作像是昭告天下行惡必有罰責,但我們四個人都一致
的認為,這只是一個形式,打人的俗辣如果害怕兩支大過加注其身,他就不會打人
了。
但真的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了,學校不可能找幾個大漢扁他一頓,好讓他記取絕對
的教訓。
蒯爸爸並沒有收那五萬塊,他在離開訓導處之前,把五萬塊教給了訓導主任,請他
把錢捐給慈善機構。而小蒯也立刻決定,他要離開這待了一年半的學校,他二年級
的下學期,將會在另一個學校重新開始。
走出訓導處,走廊很單調的延伸著,冬天的太陽和煦但沒有溫度,冷風迎面的感覺
比太陽照在臉上的感覺更強烈。
很巧的,下課鐘聲響起,學生像勤奮的工蜂一樣一群一群的跑出教室,原本寧靜的
校園頓時像一座大型的菜市場。
我們走在蒯爸蒯媽的後面,他們緊緊的摟著小蒯。阿居跟皓廷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天氣冷的關係,阿居冰冷的手碰觸到我的臉,感覺像冰刃一樣割過每一個毛細孔
。
「希望小蒯到了新學校之後,會有新生活,新氣象。」
阿居說著,他樂於助人的個性讓他的臉看起來永遠是那麼善良。
「我也希望,不過,我更希望他到了新學校之後,也要有個新成績。」
我語重心長的說著,身為我的第一個家教學生,小蒯著實讓我吃了好大一碗挫折羹
湯。
走著走著經過了福利社,曾經也經歷過在福利社裡搶買新鮮麵包的日子,現在看來
卻像是百貨公司在跳樓大拍賣。
福利社裡跑出幾個小男生,那是小蒯的同學,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著小蒯的情況
,比較調皮的還脫下他的帽子摸摸他的光頭。
他的人緣其實很好,每個同學都很關心他。
只是這一個轉學的決定,或許是這一段緣份的結束吧。
皓廷卻不這麼想,他覺得好同學好朋友可以永遠,這一段時間的分離,說不定可以
更拉緊他們彼此的距離。
可是,永遠不是很遠嗎?拉緊彼此的距離有這麼容易嗎?
這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最近越來越會亂想。
那天之後,緊接著就是寒假及新年。
兩千零一年的開始,因為小蒯的事情,我對許多事情開始有了許多不一樣的看法,
我把這樣的心情告訴我爸,他說「這是好現象,這表示會獨立思考的你,會有與眾
不同的成長。」
但,我需要的不是與眾不同,我只需要我所有的看法或問題,可以很快的得到一個
答案。
那年的一月十二號,星期五,小蒯打電話給我,跟我要了我的地址,他說要寄給我
一個禮物,還明言不讓我當面去拿。
一月十二號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他的生日,離農曆新年也還有十一天,我真不
知道他要拿什麼給我。
後來,我在十七號那天下午,收到一封快遞信。
裡面歪七扭八的字體寫著:
「國文:66 英文:61 數學:60 (其他都不及格....)
老師,這是我上國中以來第一次有三科及格的成績,我才苦讀五天就考這樣了喔
,下次我一定會考更好的。
小蒯」
啊....好大的一碗挫折羹湯,好大又好甜的一碗挫折羹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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