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aysing (說不出..)
看板NTU-Archery
標題轉 .藤井樹 B棟11樓-(1)
時間Tue Dec 2 23:42:57 2003
阿居是個男孩子,很不像話的男孩子。
阿居姓水,一個很特別很特別的姓,他的全名叫做水泮居,一個活像建商廣告的
名字。
阿居說,他的爸爸知道他的媽媽懷了他的時候,就為了取他的名字而煩惱了共二
百八十天,一種超級嚴重的首胎妄想症,讓他的爸爸在那九個多月的時間裡剛好
瘦了二十八公斤。
還好,水爸爸當年胖得有點不像話。
水爸爸是個國中老師,一臉文人至聖的模樣,稍帶福態的身軀,讓他看起來有點
像神仙。他寫得一手好書法,左鄰右舍在年節期間都會請他揮毫幾張。
水媽媽是個文盲,國小只念了半個學期,注音符號沒知道幾個,但是卻有著非常
非常不可思議的日文能力,也燒得一手很讚的菜。
當她看見自己的老公為了孩子的名字日漸消瘦,她很乾脆的說了一句話,也因為
那句話,脾氣特好的水爸爸第一次跟水媽媽吵架。
水媽媽說,我懷他二百八十天,你瘦了二十八公斤,那就叫他水二八啊!
「水二八?聽起來有點像某一個戰役的名字。」
我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就是這麼回應阿居的。
阿居的名字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就這樣當了無名國民近半年。
那半年裡,水爸水媽是這樣叫阿居的。
「水水水水水水水......」
後來,也就是阿居出生後約半年,水爸爸在水媽媽懷孕期間因為教師荒,自願請
調到南部的請調書核准了,他們家從宜蘭搬到高雄,住在左營的蓮池潭附近。
「我爸說,搬到高雄的第一天晚上,我盯著蓮池潭看了好久好久,終於讓他知道
我該取什麼名字了。」
阿居說,水姓源自浙江,在清朝的時候最多,水爸爸的爺爺以前是清朝的某地方小
官,水爸爸對這事兒有著不知作何解釋的某種情結,所以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
是回到浙江去看看。
遺憾的是,水媽媽在阿居高三的時候過世了,水爸爸受了很大的打擊,身體狀況一
天比一天差,幾個月後,水爸爸也走了。
水家搬到高雄的時候,剛好住在我家隔壁,我跟阿居從小一起玩到大,我們上同一
所小學,同一所國中。
後來,我家搬到較靠近市區的地方,阿居送給我一顆石頭,上面是他用書法寫的字
,他說,水爸爸每天都跟他一起寫兩個小時的書法,這是他第一個書法作品,送給
他最好的朋友。
前面說過,他是個很不像樣的男孩子,他的不像樣,是你們永遠都無法預測的。
他用書法,在石頭上寫了三個字,三個英文字。
「Wish you well」。
在大學聯考的前一天,阿居打電話給我,說要來找我,電話裡他的聲音是低沉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
當他騎著腳踏車在我家樓下出現的時候,他的表情是痛苦的,他說他要找人聊聊天
,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
我以為他會流淚,但他說水媽媽不准他哭。
水媽媽的死,對阿居來說,像是身體裡的器官當中,突然被挖走了肺,她的過世,
讓阿居開始天天呼吸困難。
後來,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同是大一新生,且同住在一間宿舍裡,一連好幾天
,阿居都沒有來上課。
一天晚上,阿居從高雄打了一通長途電話給我,電話裡的聲音是低沉的,我第二次
聽到他這樣,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回到台北之後,他找我聊天,在學校宿舍外面的草坪上。原來,不見他人的這幾天
,阿居一直待在高雄處理水爸爸的後事。
水爸爸的死,對阿居來說,像是身體裡的器官當中,又突然被挖走了肝。
「為什麼被挖走的不是心?」
我毫不客氣的問他,因為我覺得如果是我,我會如心已死一般的痛苦。
「因為爸爸走之前,叫我要留著一顆善良的心,善心之人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
所增。」
那晚,阿居哭得很慘,像是把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哭盡,還預約了下輩子的一樣。
真的,阿居是個很善良的男孩子,我可以打包票,這輩子我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人
比他更善良。
水爸爸走後,阿居開始自食其力,直到今年我們將升大三,他從來沒停止過打工的
動作。
麥當勞,加油站,7-11,送報生.....這些工作讓他可以不愁自己的學費,但卻必
需愁生活費。
但他的善良,卻寧可讓自己三餐泡麵,他也要每個月到孤兒院去當義工,買禮物送
小朋友。
有時約他一起去逛街,目的是要知道他喜歡什麼,在能力範圍內可以送給他,但他
卻時常自掏腰包,花100元買一條殘障人士在賣的青箭口香糖。
有一次,我跟他走在西門町,他第一次開口向我借錢,投了100元到那個趴在地上
,缺了手腳的乞討者的小盆子裡。
「借錢作善事,就沒有意義了。」我拿出100元給他,嚷嚷著說。
「但是你想想,錢我還有得借,我也有雙手雙腳去賺,但是他呢?」
我跟阿居常聊到我們的夢想,因為我常告訴他,身無分文沒關係,因為夢想是最大
的財富。
「我想在陽明山上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我說。
「我想去洛杉磯陪著湖人隊東征西戰,看完整季的NBA球賽。」我說。
「我想到義大利,到德國,我想在他們的無限速道路上狂飆法拉利。」我說。
「我想有一個對我來說百分百的女孩,我的心,我的肺,我的所有都可以無條件給
她。」還是我說。
阿居只是聽,從來沒有說過他的夢想。
直到那天晚上,阿居重拾他已經荒廢了好幾年的毛筆,在一張白色宣紙上寫下了那
一句話,我才知道,一個人的夢想,原來跟自己心裡最深處的願望息息相關,所以
那些我說出來的,我想去做的,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事情而已。
「我想回浙江,帶著我的爸爸媽媽。」
這是阿居,我的好朋友。
-待續-
* 原來一個人的夢想,與他心裡最深處的願望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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