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一個充滿中華傳統文化之美的詞彙，光提到它，腦中就會自然浮現許多以親情為底 的溫馨場面，也難怪華人每年為此奔波不疲。 但上述只是理論，實際上總會有些必須適度「包容」的實行細節。 今晚鮮潮海鮮餐廳除了黃家以外還接待了十幾組客人，觥籌交錯聲，孩子哭鬧聲，想壓過 旁人而越來越高分貝的嘶吼聲，再加上端著熱湯熱菜在人群裡穿梭的服務生，春節特有的 活力幾乎要滿出餐廳。 黃家向來以「知識份子」自詡，連姻親在內有一半以上是軍公教，不然就是醫生，社會上 享有大好名聲；但腦容量跟肚量畫不上等號，剛端上桌的第七道菜是油飯，受限於生理和 物理兩方面的眾人紛紛對桌上的菜餚投以厭膩的眼神，尤其年紀稍大的長輩們不約而同端 起杯子起來走動，但不吃菜可不表示他們嘴巴就會閒下，這不，淑珍舅媽就端著飲料親暱 地走到姪子身邊，一如既往地關心道： 「國豪，你現在在做什麼呀？」淑珍舅媽的嗓音比佐龍蝦沙拉的美乃滋還甜。 「我現在是替代役。」國豪扯了下嘴角禮貌道。 「到什麼時候呀？」 「明年。」 「明年？怎麼這麼久？」 「我是研發替代役。」 還有你去年就問過了。國豪禮貌地收住後一句話。 淑珍舅媽瞬間露出和去年一樣的茫然，但她從來不會讓對話冷場片刻，至少不能發生在她 的回合，她間不容髮迅速續道：「這樣啊，那，你有女朋友了嗎？」 這句話宛如某種訊號，瞬間附近的親戚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看向這裡。 「嗯。」國豪含糊地應了一聲。 「有嗎？能不能給舅媽看看？」淑珍舅媽眼睛一亮，聲音又拉高了幾分。 國豪知道她的想法，在她看來自己沒有立刻否認就是「有」的意思，只是年輕人臉皮薄不 好坦率承認，她的激動在她理解裡是非常友好的表現，是在給他做球。 誰都知道，過年就是要和和氣氣，關心彼此。 但到底問這種問題能得到什麼好處？而且現在都民國幾年了，平常沒機會見面所以要把握 機會關心？我不是特別為你們開了一個臉書帳號嗎！ 國豪感到一陣煩躁，但也痛恨自己的虛偽，氣自己沒有勇氣撕破臉，還為此事先佈局。 正當他要回答的時候，俊傑表哥的聲音適時響起： 「媽，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們不喜歡被問這種問題嗎？」 俊傑比國豪大五歲，國中以前他們感情還不錯，之後也「共患難」當了好幾年親戚們關愛 的對象。 氣勢被斷，淑珍舅媽咕噥著「我只是關心」後就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國豪鬆了口氣的 同時也略感奇怪，這麼輕易放棄不像淑珍舅媽的作風啊？ 俊傑坐到國豪旁邊的空位安慰他，要他別在意。國豪點點頭，無論如何事情能就這麼落幕 也好。但年輕人終究太天真了，他永遠不知道長輩智慧的極限在哪，只見這時俊傑忽然若 無其事地說道： 「不過國豪，你真的還沒有女朋友嗎？我記得你臉書上有好幾張合照。」他這話說得像在 問要不要添麥茶一樣自然。 國豪這才猛地想起來，俊傑在去年結婚了。他的「立場」已和自己不同。 國豪腦中閃過許多想法，例如「淑珍舅媽果然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俊傑是淑珍舅媽親 生的」，「這是什麼新套路」，以及，「幸好自己有所準備」。 國豪先默然對上俊傑的視線，抿著唇，好一會才「死心」地拿出手機，點開一個相簿。 見獵物屈服了，俊傑迫不及待地接過手機，順道呼喚淑珍舅媽等長輩一起來「享用」。 相片中的主角顯然是個Coser，他戴著粉中帶白的假髮，腳穿黑色吊帶長襪跟米白靴子， 批著一件頸部有毛邊的白色披風，手背在腰上作引領詢問狀，這姿勢讓他看起來更嬌小、 更活潑可愛。 除了那張外，在名為「李肇南」的相簿裡還有其他不同的Coser照跟生活照，顯然國豪和 那人認識匪淺。 「表哥你知道我還在服兵役，我們關係還有很多不確定，所以我本來不想拿出來的。」國 豪「無奈」道。 俊傑笑得那個賊，抱怨國豪有這麼好的女朋友都不說，其他親戚有的說這女孩好看，有的 說太不檢點，國豪則繼續裝靦腆敷衍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那群「有教養的大人」轉移目標，國豪一方面為自己準備萬全感到滿意，另 一方面也再次為自己的虛偽感到噁心。 當眾宣布他有男朋友這種事，只能在夢裡想想而已。 誰教他沒有勇氣打破美麗的中華傳統文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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