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伯特．克拉夫特公爵對著鏡子細緻的打理自己的外觀，用小柄的刷子順了順自己的鬢角 和鬍鬚，仔細地端詳著自己衣服上閃閃發亮的勳章，上面用小字刻著「皇家科學研究學會 」。 他一面調整著勳章的位置一面頭也不抬地說：「歐羅爾，今天除了研究會議之外還有什麼 事嗎？」 站在一旁的管家適時的遞上克拉夫特公爵的帽子和手杖，用穩重的嗓音說道：「老爺，今 天晚上伊凡提斯勳爵邀請您們夫婦出席他們的晚宴。」 克拉夫特公爵點點頭，接過高禮帽戴上：「夫人呢？」 管家忠實的稟報：「大少爺這次在研發競賽上表現優異，夫人陪著大少爺去參加領獎典禮 了，下午就會回來。二少爺到格里維雅將軍家去探望大小姐。至於二老爺——」 砰！ 一聲爆炸聲打斷了管家先生的話。管家先生面色如常的接著稟告：「——二老爺依然在他 的工作室裡。我想老爺現在應該也知道了。」 「啊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思路是對的！」一個不修邊幅的男子從裝潢精緻的金 邊樓梯上跑下來，身上被爆炸波及的塵埃隨著他的腳步落在華美的金紅色地毯上。男子手 舞足蹈的衝下來：「賀伯特！天啊，你又在玩那些愚蠢笨重的鐵片！我告訴你，我要開啟 一個新的時代了！」 正在調整禮帽上的純金齒輪裝飾的克拉夫特公爵嘆了口氣，從管家手中接過手杖，往地上 的一個暗座上一插。隨著喀噠的輕柔聲音響起，大理石的地面安靜的滑開，巨大的華麗鏡 子往後翻轉嵌入地面，和周圍的大理石地面渾然一體，完全看不出方才還有一個鏡子的存 在。 克拉夫特公爵抽回手杖，轉身教訓自己的幼弟：「艾因梵特，我想我已經說很多次了，儀 態！你身為克拉夫特家的人的體面和榮耀呢？另外，」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這是我們 現如今國家最輝煌的象徵，是我們尖端科技的顯示，你什麼時候才要放棄你那些不務正業 的巫術？」 「巫術？」艾因梵特拉尖了聲音，被燒掉一半的眉毛幾乎要挑到髮際線上去「不不不，你 完全沒有搞懂我正在進行的偉大事業。我的實驗剛剛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我告訴你，如果 我成功了，你現在所謂的『尖端科技』馬上就要被我淘汰掉一半！」 克拉夫特公爵皺著眉頭看了儀容不整的艾因梵特兩眼，手中的手杖敲了地面兩下，轉過身 說道：「歐羅爾，艾茵梵特需要梳洗。讓他至少在外表上能維持一下克拉夫特的體面。」 「是的，老爺。」管家恭敬地欠身行禮，然後對著艾因梵特伸出了左臂——一隻金屬製的 左手，他抓起不斷扭動四肢反抗的艾因梵特，手肘部噴出一股熱氣，硬生生地將艾因梵特 整個人舉了起來。管家一臉溫和地說道：「二老爺，老爺吩咐讓您先去打理一下。」 「啊！放開我！」艾因梵特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他拍打著管家的左手臂，發 出匡噹匡噹的聲音：「不要用這種低層次的科技產品碰我！——啊，好燙！你看，何等落 後的技術啊！」 「請二老爺不要亂動，您如果因為這落後的技術而受傷了，老爺會怪罪我的。」管家左手 聞風不動的舉著艾因梵特前進。 被迫換了一身衣服，讓侍女重新整理了一遍儀容的艾因梵特回到自己的實驗室，裡面原本 爆炸的殘骸已經被僕役們收拾好了。他隨手把毛巾從擦得半乾的頭髮上拿下來隨意一扔， 大步走向自己的實驗手札：「嘿，我就知道！一定有比蒸氣更好的動力來源！」 他抽出一支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不時摩挲一下自己臉上的鬍渣。 「動物這個我已經驗證過了，剩下的材料可以先緩緩……」他看著自己的筆記思考著：「 琥珀和玳瑁雖然也有效果但是利用性不高，剛剛實驗反應最強烈的應該是銅和錫……」他 劃掉了幾行字，站起身另外拿起一張紙開始寫著接下來需要用到的材料。然後他叫來一個 僕人，讓他幫忙購置他實驗需要的東西。 「二老爺，這個……」僕人接過單子，快速的掃視一眼，看起來彷彿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接著就有些為難地說：「這個數量，是不是……？」 「有什麼問題嗎？」艾因梵特有些不適的扯了扯頸子上繁複的衣領：「反正有弄到就先給 我，越快越好。」 「是的，二老爺。」男僕又看了一眼單子，心裏安慰自己至少這次沒有要求要動物的屍體 或者琥珀之類的奇怪東西。 艾因梵特搓了搓手，心情高昂的繼續回到實驗室驗證他從各種軼事或者廢棄的實驗報告中 找到的資料。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走出一條前無古人的道路！如果他的實驗成功了，他必 定將成為一個改變世界的偉人！ ＊ 這四個月來克拉夫特公爵的宅子異常的清淨，除了不時會傳出的大小爆炸聲之外，往常總 是大呼小叫、吵鬧不停的艾因梵特卻一直窩在他的實驗室中足不出戶。 「這次艾因梵特又想弄出什麼來了？」家庭晚宴上，克拉夫特公爵坐在主位上，手持著銀 製的餐具優雅的切割著面前柔軟的牛小排。他放下餐具，輕啜了一口紅酒。放在桌上的空 酒杯發出輕柔的喀噠聲和嘶嘶的氣流聲，桌上的鑲金紅酒瓶架立了起來，以齒輪等精密的 構造組成的支架輕巧的提起紅酒瓶將公爵的杯子斟滿。 「不曉得呢。不過難得他這麼安靜，倒顯得我們府邸有點冷清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公爵 夫人淺笑著用餐巾壓了壓嘴角。桌上的餐盤陷入桌面後消失，侍者訓練有素的送上精緻的 甜品。 「老爺，四個月前二老爺要了一大批的銅和錫，還有其他種類的金屬到他的實驗室，從那 個時候就一直埋頭做實驗。」站在他們身後待命的管家上前一步說道。 「實驗室？不，我那個頑劣弟弟的房間稱不上是實驗室……充其量只是個工作坊。」克拉 夫特公爵嘆著氣說：「幸好安德爾繼承了我的天賦，也沒被我不務正業的弟弟帶壞……克 拉夫特家族是個發明家家族，而不是魔術家族。」 坐在公爵左手邊的青年微微勾了勾嘴角，安靜地用餐。倒是他旁邊小少年有些不安的動了 動身子：「可是我覺得艾因梵特叔叔的實驗……挺有趣的啊？」 「德里埃克！」公爵夫人有些嚴厲的看了小少年一眼。 克拉夫特公爵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德里埃克，學院導師跟我說你最近的表現有點不 佳。你得再多努力一點，跟安德爾多學學，不要聽艾因梵特那些胡鬧的意見。」 「……是的，父親大人。」小少年有些失落的垂下頭用叉子撥了撥盤子裡的牛肉。 砰！哐啷！ 「……歐羅爾，上去瞧瞧。跟艾因梵特說如果他再把整個房間炸掉，下次的實驗清單我一 項都不會幫他付錢的。」 「是的，老爺。」 「哈哈哈！成了成了成了！」歐羅爾上樓之後就看到艾因梵特在他的房門口瘋瘋癲癲大笑 著打轉，濃濃的黑煙伴隨著難聞的氣味從門內飄出。 管家看了冒著黑煙的房門一眼，平淡地說：「二老爺，老爺讓我轉告您，您再把整個房間 炸掉，下次的實驗器材他是不會讓您報帳的。」 「啊？」艾因梵特的大衣被燒掉了一部分，兩隻袖子一長一短，再加上被煙燻得一道黑一 道白的臉，看起來格外滑稽。但是此刻他臉頰紅潤，雙眼閃閃發亮，神情顯得極為興奮：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的實驗成功了！哈！」 他湊近歐羅爾，大力的拍著管家的肩膀：「我跟你說！我發現了一種完全可以取代蒸氣的 動力來源！你敢相信嗎？天啊，我簡直是天才！」 管家先生神色不變的點點頭：「那就恭喜二老爺了。」 艾因梵特完全不在意管家古井無波的語氣，他喜孜孜地說：「等我把我的實驗結果總結出 來之後，我就要發表我的成果！世界都會為了我的發明而震動的！」 「二老爺，我想老爺是不會同意的。」歐羅爾淡淡的回應。 「……啊？為什麼？」艾因梵特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發亮的臉色都有些黯淡下來，他訕 訕地問道。 「克拉夫特家族是皇家科學研究學會的楷模家族，然而您並不是皇家科學研究學會的成員 ，您是無法在皇家科學研究院發表您的發明成果的。」 「可是大哥不是……那個，什麼科學學會的首席嗎？就叫賀伯特幫我個忙，弄一次發表會 ，不就好了？」 「這個，可能要請二老爺親自去問老爺了。」管家恭敬的欠身。 ＊ 「這簡直是胡鬧！」 歐羅爾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克拉夫特公爵如此盛怒的語調了。他安靜的站在門外，等候公爵 隨時的傳喚。 而房內的爭執還在延續。 「這怎麼會是胡鬧！賀伯特，哥，我拜託你了，你不知道這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偉大的時 刻嗎？這是我畢生的研究啊！」 「你是指你在擺弄的動物屍體還是那些占卜用的玳瑁？我說過多少次了，艾因梵特，那不 是科學！」 「這當然是科學！」艾因梵特的語調也是前所未有的高亢，他憤怒地大喊：「是你們的視 野太狹隘了！就只會組裝些鐵片和管道！難道那個什麼科學學會是工匠協會嗎！」 「夠了！」克拉夫特公爵的聲音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特別低沉：「艾因梵特．克拉夫特，你 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來克拉夫特家族一直供養著你的無所事事，看來是已經把你給慣 壞了！我馬上讓夫人幫你物色一個妻子。艾因梵特，你也是時候該長大了！」 碰！ 房門被猛的踹開，管家適時的讓開身子，讓怒火沖天的艾因梵特經過。 「你不幫我就算了！」他忿忿吼著：「我自己也能找到辦法的！」 克拉夫特公爵在門內疲憊的閉了閉眼：「看來這些年，是我太縱容他了。」 「歐羅爾。」 「是的，老爺。」 「讓艾因梵特待在自己房間省思一個月，期間禁止他出門。」 「是的，老爺。」 ＊ 兩個禮拜後，是皇家科學研究學會一年一度的盛會。克拉夫特公爵如以往一般在出門前仔 細地整理自己的著裝，他再三確認之後，將手杖插入暗座：「歐羅爾，這幾天艾因梵特在 做什麼？」 「老爺，這幾天二老爺都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內。」 「真不像他。吩咐僕人們多看著他。」 「是的，老爺。」 華麗的廳堂中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諸多衣著體面的人們端著酒杯輕聲交流著，廳堂的兩 側充滿著流動的金色影子，仔細看可以看見是多不勝數的精緻金色齒輪細密運轉著，將各 種精美的菜餚低速旋轉著在大堂中輸送著，每個賓客都可以輕易的從旁邊拿取自己想要吃 的餐點。 「各位先生、女士們，日安。」伴隨著儀器運轉的聲音，一個臺子從廳堂正中央緩緩升起 。克拉夫特公爵站在臺子上，向眾人微微欠身。 賓客們輕輕地鼓掌，不少人也欠身回禮。 「今日是我們皇家科學研究學會一年一度的交流會，希望經過一年的創新與進步，許多人 都精進了許多，也有更多的心得希望和我們一同分享。任何想要發表新的見解的人都可以 登上這個舞台，我們歡迎任何意見與想法，請讓我們大開眼界吧！」 所有人報之以熱烈的掌聲。 克拉夫特公爵接著清了清喉嚨，愉快地說道：「犬子安德爾今日也來參加了這場盛會，他 也算是不負我的期望，在今年的科研競賽上獲得了不錯的成績。我想就讓他第一個上來說 說他這次的研究心得，還請在座的各位不吝——」 哐啷！ 廳堂的大門被用力的踹開，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轉向大門。 艾因梵特抱著一顆巨大的玻璃球大步地踏進大廳。 「這位是？」「沒見過……」 克拉夫特公爵的胸膛因為怒意快速起伏著，他聽著賓客們的竊竊私語，氣得眼前一黑，身 後的歐羅爾趕緊扶了一把才沒讓他失態的跌倒。 「先生們，女士們——」艾因梵特捧著他的玻璃球，意氣風發的大步踏進廳堂：「大家早 上好，我是艾因梵特．克……」他看了一眼台上氣得臉色發紅的哥哥：「克羅拉伊斯。嗯 ，我今天來是要來分享我畢生成就！」 「這個——」艾因梵特高舉玻璃球，那個玻璃球下面還連著一塊不起眼的黑色儀器：「是 我最偉大的發明，我發現了一種全新的能源！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需要用蒸氣這種落 後的動力，這個、這個和這個——」他指了指大廳周圍的儀器和機械：「這些全部——都 會被淘汰掉！」 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越發大聲，許多人看著艾因梵特帶著污漬的衣衫，露出厭惡和輕視的 表情。 「諸位請看——」艾因梵特毫不在意，依靠著大嗓門壓過全場的聲音。他打了個響指。 廳堂四周的天鵝絨簾布應聲落下，剛才還相當明亮的大廳瞬間一片漆黑。賓客間爆發一陣 驚呼聲。 克拉夫特公爵則是又感到一陣氣血翻湧——他分明看到剛剛窗戶邊跑過一個相當眼熟的小 少年！ 「噠啦！」艾因梵特得意洋洋的配著音效，啟動了手中的儀器。只見玻璃球中出線藍色和 紅色的弧光，從中心處射向玻璃球的表面。 現場一片嘩然。 艾因梵特把手貼上玻璃球的表面，顏色詭譎的弧光像是受到什麼東西的吸引，通通指向他 的手。 紅色藍色紫色的光芒映照在艾因梵特咧開笑容的臉龐，看起來十分詭異，有些女賓們忍不 住的倒抽了一口氣。 「如何？」艾因梵特高興的說：「是不是很偉大？看到沒？這個——」 「——這是邪術！」賓客中不知何時傳來一陣吼叫聲，有個年邁的紳士拄著拐杖巍巍顫顫 的指著艾因梵特和他手中的玻璃球：「這是邪惡的巫術！他妄想用這樣詭異的方法推翻我 們皇家科學研究學會所建立的威嚴！」 「不是的！」艾因梵特焦急的說道：「這個，這個是我找到的全新能源，我給它取名叫做 『電力』，這只是一種比較直觀的用法……」 然而現場已經開始鼓譟起來，有些人急著要再去拉開布幕，靠近艾因梵特的人們想要遠離 這種恐怖的光源，有些人聽到老紳士的話之後激動地想要抓住艾因梵特。 喀嚓。 推擠之中，艾因梵特手中的玻璃球摔到地上，和下面的儀器分離了開來。黑色的儀器裡頭 冒出一陣輕微的黑煙。 「完蛋了！」艾因梵特絕望的小聲呼喊了一聲，轉身大叫了一聲，熟練的飛撲了出去：「 大家離遠一點！會有個小型爆炸！我保證不會怎麼樣的，這個我有經驗——」 聽到「爆炸」這個詞彙，騷動的人群更加慌亂，尖叫聲四起，伴隨著許多男聲高聲喊著「 有刺殺」之類的聲音，整個皇家科研議會廳亂成一團。 克拉夫特公爵眼睜睜看著一團混亂在眼前發生，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砰！ 經常在克拉夫特家聽見的爆炸聲在議會廳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人們喧嘩著總算是拉開了窗 簾，陽光灑了進來，讓不少人恐慌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被波及到的人不多，雖然弄得 許多人樣子狼狽，卻沒有造成多少傷亡。 「把他拿下！」有個褲腳被燒掉的貴族怒不可遏的指著趴在地上幾乎是毫髮無傷的艾因梵 特大吼。「交給審判所！行刺！邪教！異端！管他什麼罪名，死刑！」 訓練有素的侍衛們一擁而上，把艾因梵特拖了下去。 「等等、等等！」艾因梵特手足無措地被拖下去：「聽我說！這真的可以改變一切！放開 、放開我！救救我，哥——」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克拉夫特公爵。 克拉夫特公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濃厚的失望和冷漠讓艾因梵特把剩下的話都咽了回 去。 「帶下去。」克拉夫特公爵臉色陰騭的揮了揮手：「查清楚他的身份，看是誰派來刺殺重 要的賓客的。交給審判所處理。」 艾因梵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是的，老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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