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堆滿捲軸和書籍卻亂中有序的房間裡，漢森都市聯盟的主席、庫林城的城主米彌爾從抽屜 裡取出藥水抹在紙條上，他看著手下第一時間送回來的情報露出月牙般的笑容，心中溢滿 出來的喜悅化為難得脫口的低語。 紙條上寫著：神聖王國瓦萊恩的首都被解放軍攻陷。 「第二階段結束了，大人，要立刻進入第三階段嗎？」男人的心腹助理明知故問道。 「當然，該去討回便宜資助他們武器的損失了。」 「我這就去吩咐。」 半精靈少女走出房間後，男人把紙條扔進壁爐裡，看著紙張化為灰燼，他愉悅道：「神啊 ，你如果真的在就儘管懲罰我吧。」 月出東山，遠方的叛亂發生在半天前，半天後他們將舉兵南下。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巫族首領烏塔瑪長長地吁了口氣，看見城市中心升起的濃煙還不夠，他親自用遠見魔法確 認禁衛軍被打被、王族一一被斬首，才終於又興奮又疲倦地癱倒在椅子上。 多少年了，自己一族忍辱負重，擔任王國黑暗處的鷹犬，才能苟延殘喘保留這麼幾支血脈 ，不被全數送上火刑台。 「老師，監視的人已經處理掉了。」同樣振奮，只因為年紀不同而滿面紅光的青年說道。 「很好，辛苦你了。」老人取過紙筆快速寫下一串長長的名單。他寫得相當急促，彷彿老 早就想把這份名單寫出來，上面每一個字都在他心底謄寫過千萬遍，這名單太重要了，以 至於他過去只能存放在心中，但他現在終於能寫出來了。房間裡一時只聞紙筆磨擦的簌簌 聲。 「去吧，去把他們帶來，他們都是忘了根的種子，你的晚輩，讓我們再次吟唱相同的歌曲 吧。」 「遵命，老師。」 青年風一般走出密室，這會，老人已經緩過勁，輕輕哼起古老的調子。 「不過真沒想到啊……」他暗忖。 巫族並未真正參與「解放」，因為他們實在禁不起流血了，他們只是在幾個要緊處睜隻眼 閉隻眼，沒想到那個野獸般的男人真能成事。 沒有提供更多協助或許是損失，但就算他報復，自己又何嘗怕了？他們已經不要太習慣躲 藏。 「結束了……」 一度純白無暇的袍子，如今為飛灰、塵土還有血給玷汙了，就像神聖王國如今輝煌不再。 瓦萊恩當代的第六王女茱莉安倒在自己的血泊裡，四肢漸漸冰冷。 她很幸運，因為大典上自己擔任的職務不高，遠離中心，沒被捲入叛軍的第一波攻擊裡。 但她的幸運也僅止於此，衛兵和叛軍原本各自集中兵力在廣場上僵持，甚至占有優勢，但 在遠方響起雷一樣的聲響後，衛兵們紛紛如小麥般倒在收穫的鐮刀下，三番兩次後，禁衛 軍就再也無力挽回頹勢。 等她想到要逃，各處要道已被叛軍控制，她帶著幾名忠心的僕人冒險突圍，只是最後自己 還是中了那沒有箭身的箭矢。 不過，傷口現在已經不燙、不痛了…… 初為人婦的少女緩緩闔上已經流不出淚的眼，或許這是她沒有堅持祭祀、恪守祖訓的報應 吧。 她只祈禱…… 「哈！結束了！」 薩庫亞聲音粗啞，不難想像他平日總是扯著嗓子嘶吼，剽悍魁梧的身子上滿是血污和大小 傷口，護肩給刀砍缺了，背上還插著一截箭頭，不過他卻像個沒事的人露出張揚的笑容， 身旁的夥伴也回以相同的表情。 「勝利！」他們肯定是頭一批穿著髒兮兮的世俗裝扮在大神殿歡呼的男女。 統治南方大片平原、號稱諸國中國力最盛的神聖王國，傳說肩負鎮壓「黃昏之翼」重任的 神聖血脈，於男人來看，不過是擅長給自己臉上添光、除此一無本事的傢伙。 歷代先祖竟然被這種對象唬住，屈膝成為奴隸，一想到就教人高興不起來，他不悅地扭了 扭有些發尖的耳朵。薩庫亞有八分之一的獸人血統。 明明王國裡無論整體數量還是個人力量，他們都占優勢，薩庫亞不懂為何父祖輩們不起來 反抗。不過無所謂，他現在做到了。 不過目前這只是第一步，王國國土遼闊，雖然是十年一度的開國慶典，但還有許多具號召 力的王族沒有回來，他們會是難咀嚼的肉，不過終究是肉。只會躲在影子裡的傢伙也不成 威脅。北邊那群做買賣的傢伙才該小心。 碰！ 「老大，打開了！」 「知道啦。」 神殿裡有座用巫族伎倆封住的沉重石門，薩庫亞有派人去找鑰匙，但在沒線索的情況下， 果然還是直接把門炸了乾脆。反正值錢的東西是門裡的傢伙又不是門。 不過，門後不見預料中的珍貴寶物，只有一條打著旋深入地下、高呼還有回聲的樓梯。 「杜蘭，你找五個人帶上火把跟我下去。芬，上面交給你了。」 「要帶回寶貝啊。」 「啊啊，知道啦。如果有的話。」 薩庫亞一見著那條樓梯心底就有不好的預感，所以他只給出現實的承諾。 樓梯很長，簡直太長了，薩庫亞仔細計算著自己到底往下走了多深，在數字超過五百的時 候他已覺得很不妙，在達兩千的時候其他人都用摻著不安的表情望向他。 空氣很冷，而且「不祥」已經不再是預感，戰士的經驗告訴他前面有強敵。 「真想不通這些『神聖』的老爺們呀，都用那種門鎖了，還要在底下養頭看門狗，也不嫌 麻煩。真是的。」他輕鬆的話讓同伴們放下心來。 「好啦，我去去就回，你們等著。」右手持劍，左手拿火把，薩庫亞獨自走完最後一段階 梯。 樓梯底沒有門，他走完最後一階馬上就看到那個東西了。 托曾祖父的獸人血統之福，儘管火把遠遠不夠照亮這個漆黑、空曠的地方，只能揭曉眼前 事物的一鱗半爪，他還是看清了佇立在前方的巨物。 「一鱗半爪」不是比喻。 牠有著山一樣的巨軀，火光照耀下鱗片閃動著混濁的金色，儘管屈下前肢，跪在地上，其 威嚴、震撼仍非薩庫亞此生看過的任務事物所能比較。 湖泊再大也無法跟海洋比較。 那是龍。睡著的龍。活著的龍。 黃昏之翼於禰之手下屈膝，憤怒為金之血沉醉。 薩庫亞忽然想起王國中人人會唱的這首詩歌的一句。 「不會吧……」心中的恐懼、訝異及最後一分理智達成微妙的平衡，讓他沒把心底的話說 出口，他不敢出聲打擾眼前的巨獸。 黃金之血，他今天見識得多了，那些王族噴出來的都是。 他轉身，同時對未來的計畫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結束了。都結束了。」 作平民打扮的伯里，和抱著哭累睡著的嬰孩的女人回望遠處冒煙的城市。 多虧了嬰孩的母親吸引了叛軍的注意力，他們才能帶著孩子逃出生天。 「公主，願神予你安寧……」他們小聲禱告。 作為平民出身卻有幸侍奉王族、身作干戈捍衛王族的人，他對眼前的景象實在不知該怎麼 回答。 不能說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也不曾真心祈禱發生這樣的悲劇。年過四十的男人只希望 自己守護的人能看見高牆後的真實，然後想想，想出幾個讓多一點人露出笑容的辦法。 「老公……」 男人摟住妻子，讓她倚在自己懷裡。他堅強地說：「無論如何，就到此為止吧。孩子…… 是無辜的，他不需要肩負任何重擔。剛好我們也沒有孩子。」 女人點點頭。他們懷裡的孩子彷彿聽懂了兩人的話，從夢裡露出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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