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yss」，我記得門上的掛牌寫著這個字。 當我進入屋內時，長桌上已經備好茶點。總共七人圍著長桌分散坐，離門口最近的是一名 少年；隔著一個座位過去是一個棕色短髮的女孩；再過去兩個座位遠是一豬首人身；豬旁 邊一個戴了笑臉面具的短髮孩子站在椅子上；長桌的對向離門口最遠那邊「坐」著一瓶有 五官和四肢的水；與水隔兩個座位的是一隻前半身是馬後半身是豹的動物；少年斜對面則 趴著一名和少年打扮色調相同的少女。 「這裡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思考，妳能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嗎？」少年笑瞇瞇地把他的 茶點送給我，「不過妳別怕，只要在這裡，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我朝他點點頭。 「乖孩子，我是輔導員，小祈也是，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們喔！」少年向我微笑， 隨後雙手一拍：「各位，來向新朋友自我介紹吧。」 7.「妳好！我的名字叫做露娜，我可以吃妳蛋糕上的草莓嗎？」 如同童話書《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藍色洋裝和綴有蕾絲的白圍裙，這就是露娜的打扮，無 論何時那本厚厚的書都沒有離開過她手可以搆到的範圍，我很好奇那本書裡到底有什麼， 直到有一次，露娜翻開書以後，她的跨下出現了一隻褐色的大貓。 貓咪載著她往前奔跑，在這看起來很狹窄、但又似乎很寬敞的樓房裡，他們並沒有撞到牆 壁，露娜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她又從書裡面翻出了一把鋼刀，反射著斜照進窗戶的陽光 ，卻讓人有股寒意。 我跟著笑面躲到了後面的小房間裡，豬首後一步進來關上門。 「露娜是怎麼了？」豬首的豬鼻子毫無意義地拱了拱。 笑面似乎看了我一眼，但是因為他戴著面具所以我也不確定。 外面傳來乒乒乓乓的物品碰撞聲，隔著窗簾半啟的小窗，看見外面長桌上濺滿了鮮紅，隱 約看到是從小祈身上流出來的。 我突然和露娜四目相交了，她那雙藍眼睛裡充滿了興奮的笑意，騎著大貓衝向這邊的窗戶 。 我立刻拉上窗簾，蜷縮起身子，渾身發抖。 「看來是沒有把我當成輔導員啊，小露娜。」少年的嗓音涼涼地響起，僅僅幾秒時間，外 面就變得寂靜無聲。 我試圖撩開窗簾，然而豬首阻止了我。 「別看。」牠說：「輔導員無論做什麼都別在意，好嗎？」 6.「我是鋼人豬，也可以叫我豬首。」 我一直很好奇豬首的品種，但我不敢問，如果這是牠的悲傷事，突然問起很沒禮貌，豬首 很溫柔，我不想傷到牠。 豬首的毛是粉紅色的，軟軟的很好摸，頭跟身體的比例超乎常理，就像是拿蠟筆畫的圖。 豬首的聲音很柔軟，是還沒變成大人的男聲，講話的時候豬鼻會拱動，非常可愛。 「乖孩子，妳有看過輔導員的書房嗎？要不要去看看？」輔導員對我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那戴了白手套的手向我攤開。 我點點頭，卻沒有握上那隻手。 「鋼人豬曾經被寫進書裡，他的名字也是那時候說書人定的喔！」少年走路的姿勢很優雅 ，我跟在他後面，聽他絮絮叨叨地講著事情：「千萬不要惹鋼人豬生氣，不過他個性很好 ，應該也不會對妳生氣。」 我跟在少年背後進了一間書房，小祈坐在正對門的木製櫃檯上，抱著一本書看得很認真。 「來，就是這本。」少年將一本放在書櫃最上層的書遞給我，翻開一看，書雖不厚文字卻 十分密集，而且沒有插畫。 書上說，鋼人豬本來只是一頭普通的家豬，在野郎闖進豬舍時還是瘦弱的小奶豬，因為看 著母親在自己面前被野狼咬死而爆發出超越常理的力量，化成了擁有鋼鐵般堅硬外殼以及 尖銳獠牙的豬首，頂著人的下半身徒手將野狼撕成碎片，隨後行蹤成謎。但傳說只要有虐 待動物的情事，鋼人豬就會現身幫助動物們，也會幫助被野獸們襲擊的好人。 這是豬首的遭遇嗎？我這樣翻閱牠的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這裡的書妳想看都可以來借，關於鋼人豬還有其他的傳說，要不要借回去慢慢看？」少 年走到櫃檯前，從一疊書之下拉出了一張白紙，「只要在期限前歸還就好了，這是借書單 ……哎呀！菲歐逾期了，我得去催她還書才行。」 那個前半身是馬後半身是豹的菲歐，到底是如何看書的呢？我沒有問出口，只是抱起少年 方才找給我的一疊書走到他旁邊。 正當我拿起筆時，故事的主角進來了，邊向少年攀談：「輔導員，小祈在嗎？水不小心把 笑面最喜歡的玩偶弄濕了──」 「小祈，去一下吧。」少年單手抽走了小祈的書，小祈有點不滿地看了少年一眼，隨後從 櫃檯躍下。 「妳在看什麼？」豬首見少女小跑步離開書房，便走到櫃檯前。 對不起。 「沒關係啦，故事也是別人寫的嘛！如果妳想聽故事可以來找我，我年紀大也見過不少事 ，都可以說給妳聽。」豬首拉起我的手，所以我把書推還給輔導員，就跟著豬首離開書房 了。 5.「吾名笑面。」 戴著純白的笑臉面具，身上穿著藍色吊帶褲和白襯衫，比輔導員矮一些的孩子，聲音輕飄 飄的，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笑面比露娜小，但當露娜提出「想要那個熊玩偶」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送給她了，豬首 跟我說過，笑面一向對玩偶十分珍惜，沒想到會輕易贈送給個性陰晴不定的露娜。 露娜把那隻粉紅色兔子玩偶扔在地上，任由書裡的大貓踐踏，再用鋼刀將絨毛劃開，一刀 一刀把裡面的棉花戳出來。 我本欲轉過頭不再看，笑面卻把輔導員給我的奶油泡芙拿走，送到露娜面前。 「汝喜歡零食，吾以此換之。」笑面咬字清晰，提手指了指地上的玩偶。 「好啊！不過你不是已經有很多了？」露娜將泡芙送入口中，用刀面挑起已看不出原樣的 玩偶遞給笑面。 笑面雙手珍重地接過玩偶，緊緊摟入懷中，「此乃吾友。」 我看不到笑面的表情，也聽不出他的聲音含有什麼情感，抱著玩偶的他朝我走來，在我面 前停下腳步。 「汝，隨吾來。」單手摟著兔子玩偶，笑面朝我伸出另一隻手。 笑面牽著我走到他房間，他房內擺著各式各樣的玩偶，牆壁、地毯、床鋪，只要能放東西 的地方都擺滿玩偶。比起可愛，不如說很壯觀。 「若有所欲，自取。」笑面將損毀嚴重的兔子玩偶擺到了最靠近床鋪的其中一排牆櫃上， 那邊還有同樣破損得難以看出原貌的其他玩偶。 但這些玩偶都是笑面喜歡的東西，如果我拿走了，就會少一個。 「無妨，僅是所置處不同，於吾並無差別。」他爬到床上，從另一個櫃子拿起一隻比手掌 略大些許的小熊，放到我手上。 謝謝。 「汝尚有疑問？」笑面盤腿坐在柔軟的床上，語氣認真。 這裡的點心很好吃，輔導員跟大家人都很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笑面幸福嗎？ 「汝可知吾何以名為笑面？」他將床頭最大的那隻玩偶拉入懷中，盡情地揉捏。 我搖搖頭。 「因為『幸福』。」隔著一層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他 似乎也察覺自己的情緒，很快就恢復平常淡淡的語調：「吾不能多言，汝只須知曉，此為 Abyss。」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正當我要離開時，笑面的房門被敲響了，門外響起溫柔帶笑的嗓音：「笑面，在嗎？」 「Boss，何事？」笑面平板地回應。 如果我沒有看錯，他似乎繃緊了全身肌肉，就像是很久以前看到的、獵物遇上掠食者會有 的反應。 大家都稱呼少年為輔導員，笑面則稱呼他為Boss，輔導員似乎不介意，反正笑面本來講話 就很難懂。 「露娜說之前弄壞了你的玩偶很抱歉，卻不敢親自前來，讓我代為轉達。」輔導員逕自打 開門，跨入滿是玩偶的房間，「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做狗狗玩偶嗎？還是，你比較喜歡貓咪 的？」 「此處已有許多，謝Boss好意。」笑面緊緊抱著整間房內最大的那隻兔子，一板一眼地婉 拒了少年。 「喜歡的東西，永遠都不嫌多不是嗎？」輔導員咧嘴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齒。 笑面是不是，其實並不喜歡玩偶？但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假裝很喜歡的樣子呢？我沒有 問，因為笑面看起來很緊張。 面對態度疏遠的笑面，少年走近床鋪，朝坐在床上的小孩伸出手，像是安撫寵物一樣撫摸 他的頭，「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感到幸福。」 「吾很幸福。」笑面雙手食指抵在面具的笑容嘴角上，「幸福得無可救藥。」 4.「大家都叫我水，妳也可以這樣叫我，妳的茶夠不夠？我幫妳加一點水吧？」 雖然無法判斷美醜，但水姊姊的聲音聽起來很悅耳，就像是清脆的琴鍵發出的聲音，而且 水姊姊很溫柔，跟豬首一樣溫柔。 那天我心血來潮想去找輔導員借書，還沒有走到書房門口，就被大廳的光景吸引了視線， 那邊水姊姊跌倒在地，玻璃瓶身裂開了，水正汩汩淌出。 一定很痛吧？我衝過去她面前，看著那個裂開的地方，一籌莫展。 如果有修復的能力──對了，上次笑面的玩偶被弄濕時豬首去找了小祈，我現在就去找她 。 「沒關係，只是這種程度的撞擊而已，妳能幫我去找笑面嗎？」水姊姊那玻璃瓶身的五官 做出笑臉，雙手則是按住了裂口阻止水繼續流出來。 我很快就把在房間裡的笑面找到大廳來，他那時正在把中午的點心分成七小塊，跟著我走 出房間時還端著那盤碎碎的蛋糕。 我拉著他被袖子覆蓋的手腕，走到水姊姊的面前。 「水，汝應知曉──」笑面以無比嚴肅的聲音開口，旋即卻自己斷了話音，蹲下後單手覆 上破裂的瓶身。 我看不懂他們交換眼神的意思，但水姊姊點點頭，「抱歉，我沒有注意到地上滑才跌倒的 。」 「汝欲食否？蛋糕。」笑面將一塊不規則形狀的點心用小叉子戳起來，送到水姊姊「臉」 前。 「直接從上面丟進來吧。」水姊姊眼睛瞇起，這是笑的表現，就算剛剛被責備、瓶身還有 破裂，仍然溫和地笑了。 我專注地看著笑面把碎蛋糕從水姊姊瓶口丟進去，一回神才發現水姊姊摔碎的地方已經恢 復如常。 倒是笑面手縮回去後，捏緊了一下，他要再去端盛放蛋糕的瓷盤時，我才發現他手掌沾到 了玻璃碎片，滲出了一點點血，那麼細的碎片會不會卡在裡面拔不掉？ 「笑面，手伸出來一下。」水姊姊也注意到了，她微微側過頭讓水從瓶口流出來，幫孩子 洗掉掌心的碎片。「這樣就好了，不過還是找輔導員包紮一下比較好。」 「無妨。」笑面起身，也不說些什麼就直接掠過我身邊，前往其他房間。 被切成七份的碎蛋糕，是不是沒有我的份呢？我一直不理解，笑面有時候很溫柔，主動送 我禮物；有時候又無視我的存在，直接搶走我的點心送給其他人。 「怎麼了嗎？」水姊姊直接坐到我面前，即使坐在地上她還是比我高。 我做了什麼事讓笑面不開心嗎？ 「怎麼可能呢？就連我把他的玩偶弄濕他也沒生氣，他個性就是這樣，不要在意。」水姊 姊的手放到我頭上，輕輕撫摸了下，那手掌很溫暖，跟笑面完全不一樣。 最後我沒去借書，而是坐在大廳的長桌旁聽水姊姊唱歌，前面說過她的聲音很好，聽她唱 歌比看書更開心。 大概是聽見水姊姊的歌聲，輔導員從書房裡走出來。 「水，心情很好嘛！」掛著讓人充滿好感的笑容，少年坐到我旁邊，拍了拍我的頭，「乖 孩子，妳聽得懂水唱什麼歌嗎？」 我搖搖頭。 「沒關係，聽不懂也未嘗不是好事。」輔導員沒有解釋，只是說著安撫的話。 我把剛剛給水姊姊的問題轉問輔導員。 「他應該是因為害羞吧，如果妳很在意，我就跟他談談。」輔導員的眼神很認真，不像只 是說說的程度。 我點點頭。 「對了，剛剛笑面因為幫我修復破裂的地方好像受傷了，輔導員要不要去看看？」水姊姊 停止歌聲，望向輔導員。 「那我就去看看吧。」少年站起，往那充滿玩偶的房間走去。 3.「我是菲歐，我知道我長得有點可怕，不過沒事的，我不會害人。」 在樓裡總是四足行走的菲歐常常趴睡在大廳，但他講話不像馬叫，反而更像人類，從聲線 聽起來應該跟水姊姊一樣是女性，但是我實在沒辦法叫她姊姊，因為我不知道以馬來說她 到底算不算年長。 我看了輔導員書房的百科全書，裡面有跟菲歐的上半身長得很像的馬，好像是叫夏爾馬， 雖然我覺得看起來都差不多；至於豹的下半身，我覺得比較像是雲豹，但看起來也都差不 多。 每次菲歐在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也許很失禮吧？ 「沒關係喔！我不介意。」菲歐抬起前腳，把放在書房最高的那本書拿下來，但並沒有遞 給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在鋪了絨毯的地上。「小心重。」 謝謝。 那個位置就算是輔導員也會借助旁邊的梯子，菲歐卻只要抬起前腳就搆得到，因為小祈不 在，剛好菲歐來還書，我就託她幫忙。 菲歐很喜歡看書，但常常一次借很多導致看不完，被輔導員催促歸還。 「乖孩子想看什麼書？」輔導員推開櫃檯旁邊的摺門，來到我們背後。 「就是這個《烏托邦》。」菲歐掃了一眼精裝書的書皮。 因為笑面說了「幸福」，所以我對這本書產生了興趣，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前來借閱， 今天正好有時間也有興致。 「不用這麼著急跟我解釋啊，想看就看，如果妳看不懂，可以來找我，雖然沒有菲歐那麼 博學多聞，不過我也算是有在看書吧。」輔導員溫柔地提議。 謝謝。 「不客氣，這次要借出嗎？還是要在這裡看呢？」少年隨性地坐到牆邊那一排座位的其中 一個椅子上。 「這裡椅子太小啦，我可坐不起，幫我借這些吧。」菲歐用前腳把一疊書扛到馬背上。 之前我就覺得，菲歐的前腳很靈活，不只是因為長得跟後腳不一樣，而更像是人的手。 「因為本來就是人。」菲歐扛著書，朝我露出笑容，「只是因為逃避當人，所以才變成這 樣，但我喜歡現在這樣。」 目送馬豹獸離開書房，我轉頭望向回到櫃檯幫菲歐登記借出書目的輔導員，那瞬間我好像 看到他眼底掠過陰影。 應該是我看錯吧。 2.「她是小祈，負責處理這邊所有物質需求，如果妳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找她，不過她脾氣 不太好，也不要打擾她睡覺比較好。」 我端著小祈用能力做出來的點心，敲響了笑面的房門。 半個小時前，我在大廳碰見難得醒著的小祈，少女面前擺著七份瓷盤，盤上放著看起來很 美味的奶油蛋糕。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她招招手要我過去，待我到她面前後，她這麼問。 我點點頭。 「這一份幫我送去給笑面好嗎？」她朝我微笑，雖然大部分時間小祈都在睡，給人一種難 以親近的感覺，但她笑起來很溫柔。 好的，可是為何要特地送去給他呢？ 小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黃澄澄的硬幣，塞進紮實的奶油裡，邊說：「書上說，在蛋糕裡 吃到硬幣，就會變得幸運，我想把好運帶給笑面。」 那為何不自己送去呢？ 「我討厭他的面具。」小祈噘起嘴，「看起來很可怕，而且我也聽不懂他講的話。」 顯然後面才是重點，我也聽不懂笑面講的話。 雖然討厭那個面具，卻還是希望對方幸福，小祈果然很溫柔。 「只是個面具而已，妳如果害怕不如讓我送去吧？」輔導員不知何時出現在我旁邊。 因為少年走路沒有聲音，所以我常常看到他突然冒出來，已經習慣了。 「看到你送去，本來是要祝福的也會被曲解成惡意吧？」小祈給了少年一個鄙視的眼神。 「好過分喔！」少年僅是笑笑，似乎很樂在其中，「我也跟妳一樣想帶給他好運啊，可是 被他嫌棄了。」 「那是你該反省送給他的禮物。」小祈嗤笑。 輔導員們的感情真好呢。 小祈看了我一眼，把瓷盤遞給我，俯身在我耳畔輕聲說：「乖孩子，去吧。」 明明是個溫柔的人，為什麼露出這種陰暗的表情呢？ 1.「這樣妳大致了解了嗎？如果沒什麼事，你們慢慢吃點心，我先回書房去了。」 從書房借了《烏托邦》後，我卻對那本書失去興趣，只翻幾頁就被我放在書桌上了。 輔導員說過，如果看不懂可以問他，但是比起看這本書，我更想知道什麼是「幸福」，為 什麼大家的態度會那麼奇怪？如果只是笑面一個人千方百計阻止我跟輔導員接觸，可以說 是私人恩怨，但是連豬首跟水姊姊都這樣，應該就不是單純的積怨而已。 雖然他們做得很隱晦，但我就是知道，以前我就是因為── 「乖孩子，我可以進去嗎？」少年開朗的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起身幫他開門。 「小祈說想幫你們做聖誕大餐，但她又睡著了，所以我代替她來問妳喜歡吃什麼？」輔導 員微微俯身，和我視線同高。大概是因為他喜歡跟別人視線相交，這樣講話比較有禮貌嗎 ？ 沒有什麼不喜歡吃的，所以應該是都喜歡吧？ 「沒有不喜歡並不等於喜歡喔！這就跟沒有不幸福不等於幸福一樣。」輔導員亮晶晶的雙 眼認真地望著我，嘴角雖然掛著笑容，笑意卻很薄，我從未看過他這樣失去從容、這般脆 弱。 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 「沒事的，跟妳無關，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少年很快就恢復以往溫和平靜的模樣，「 喜歡糖霜嗎？」 我點點頭。 「薑餅人跟薑餅小屋怎麼樣？」他繼續問。 很好啊。 「啊，對了，除了小祈想慶祝聖誕以外，我也要準備禮物，有什麼喜歡或想要的東西嗎？ 」少年雙掌一擊，像是突然想到主意而開口。 我沒有想要的東西。 「是人都會有欲求的。」輔導員溫柔地說：「不用怕，在這裡想要什麼，都勇敢說出來沒 關係。」 0.「……」 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似乎總是陽光明媚，從朝著外面林立高樓的窗 戶往外面看，可以看到一成不變的街景。 但是沒有行人，也沒有任何生機，我曾經問過腦袋很聰明的菲歐，她卻搖搖頭叫我別多問 。 聽輔導員說聖誕快到了，但外面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聽到報佳音的聲音。 菲歐正用馬背頂著露娜把星星裝飾放到修剪過的冷杉樹頂；豬首跟水姊姊在幫小祈擺放瓷 盤和馬克杯，長桌上一共擺了七副餐具；笑面抱出了一些形狀好看的玩偶放到聖誕樹附近 。 我就坐在自己房門外，沒有去幫忙準備慶祝聖誕，而是看著走到我面前，俯身朝我微笑的 輔導員少年。 那邊的場景看起來很祥和，但是……這裡不是樂園，是Abyss。 「對，這裡是Abyss。」少年用手指輕點我的額頭，「妳不幸福嗎？」 雖然此處的人們生活在衣食無虞、要什麼有什麼的地方，卻只是被蒙蔽視野、毫無自由可 言的狹窄世界而已，跟我以前的家一樣，這樣是不可能會幸福的。如果真的覺得快樂，笑 面就不需要戴那個遮擋心情的面具，也不用假裝自己很幸福。 少年用溫暖的指尖撫摸著我的頭髮，「妳很聰明呢，乖孩子，明明有述情障礙，現在甚至 不會講話了，卻還是對別人的感情很敏銳，妳要我怎麼處理妳呢？」 僅僅一瞬失神而已，我的意識就中斷在這裡。 ∞.「……對不起。」 戴著誇張恐怖的笑臉面具的男孩，拾起了落在空房間門口的玩偶，無視在聖誕樹下守著禮 物的小孩和馬頭豹尾的高大身影、掠過長桌旁的豬首人身和長了手腳五官的玻璃瓶，逕自 踱回房間。 行路無聲的少年跟著他進入，順手將門關上。 男孩爬上床，將玩偶放到壁櫃上一處空位，隨後轉過身面對不請自來的少年。 「吶、BOSS，夠了吧？」雙手交抱在胸前，盤腿坐在床上的男孩，話語充滿了和面具笑容 不符的無助。 就跟向人偶道歉一樣的聲音。 「拿下面具，我要看你現在的表情。」少年收斂起一貫溫和的笑容。 面對強硬的要求，男孩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嗤笑，隨後從容地解開繞在後腦杓的綁繩，將面 具置於一邊。 精緻得宛如人偶，沒有任何表情的面龐。 「你能重置此處一切，唯獨無法重置我的記憶，明知如此，你期待我什麼？」男孩不再裝 模作樣地講話，聲音卻透著森森寒氣。 「我想看你這張臉出現不同的表情啊，你一心一意想保護被我帶進Abyss的人，有哪次對 方領情的？明明對我的所作所為袖手旁觀，最後卻把他們都撿回自己的房間裡，像你這麼 矯情偽善的人，肯定會有底線的吧。」少年咧嘴露出狂躁的笑容。 「無法忍受平衡，想打破『七』此一平衡的人，是你。」男孩微微扯動嘴角，白淨的臉蛋 浮現堪堪稱為笑的扭曲神情，「看著你次次帶新人進來，卻又親手毀去，在你掌控一切的 世界裡，逐漸把自己逼瘋──吾很幸福，幸福得無可救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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