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流星墜落。 雅斯還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墜落的巨大隕石拖曳著彩光，就要逼近眼前。 絢爛的色彩揉合在一起──亮紫、橘紅、海藍、深綠，染遍整個天空，在深沉的黑夜當中 ，從遠方拉扯過來的流星，橫跨星辰宇宙，逼人的美景讓他幾乎要忘了怎麼呼吸。 他逼迫自己醉心其中，讓腦袋放空，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去想……要邁入終結的輪迴。 直到衣角被扯了幾下，雅斯產生了一種「啊，還是逃不掉」的感慨。他以極緩慢的速度轉 頭，彷彿幾乎要燃燒一樣的流星有那麼吸引他的目光，但他還是轉向莉提亞，強迫自己提 了提嘴角。 「雅，馬上就要結束了喔。」她的手，撫上了雅斯的臉頰，想要撫平那個硬擠出來、不適 合他的笑。 雅斯感受莉荻亞貼在臉上的手，那樣看似纖細、無力的手腕……卻比他有用多了。眼前的 這些，都是靠她才能完成的。 「是啊，就要最後了。」他強迫自己提起手中的劍。 然後，揮劍砍向他深愛的人。 ＊ 這個世界，陷入了詛咒當中。 跟隨著他與她，來到這個世界當中。這個充滿了水泥與機械，冰冷又陌生的世界。 若問他，與原本的魔法比起來，願不願意留在這個科技盛行的一方？ 答案是否定的。他熱愛自己的家鄉，有著樹叢，古老的精靈，吟遊詩人吟唱著民謠的故鄉 。 但來到這裡，被稱為「科技」的那些神奇物品，讓他不由得讚嘆這裡人們的另一種智慧。 不需要天分，只要一點點學習，人人都能夠使用高超技術的物品，所謂的知識與技術，濃 縮成普通人民也可以理解、使用，深深改變生活的這些產品。 和魔法不同，既需要天分，有時還要付出無法想像的代價。 他並不懂這些。他不會魔法，缺乏吟唱法術的天分，以一個髒兮兮的窮小孩來說也不可能 接觸到那些神秘莫測的法師。 一直到那天，法師遇見了小男孩，賦予他名字為止。 「終於找到你了。你好，你可以叫我莉荻亞。」看似年輕的法師牽起了雅斯的手，他聞到 了一股好聞的味道。從第一眼開始，雅斯就喜歡上安靜的莉荻亞。 他嘗試過學習魔法，可是很快就放棄了。莉荻亞總是用困惑的表情看著無法正確吟唱出法 術的他，那些艱澀的符號他從來沒有辦法流暢念出正確的發音，更不用說是熟記之後吟誦 。 他轉而鍛鍊身體，學習成為一名劍士。 就算只是自以為是，他希望自己長大之後，可以保護莉荻亞。 她總是靜靜看著她的書，就好像所有的時光停滯在她的身邊，要不是自己不斷成長著，光 看莉荻亞的外貌，好像歲月從來不曾流逝過。 不曾與人爭執，看到有人流淚，她不會上前給予擁抱，只會在耐心傾聽一切後，盡她所能 地幫助對方。 等他長到一定年紀，和莉荻亞相處一段時間後，他為當年為何自己如此幸運感到疑惑，可 以得到那人的青睞，走進對方的生命。 「為什麼是我呢？」他非常認真地，問了莉荻亞這個問題。 他清楚記得，自己那時是多麼緊張，他覺得對方的回答或許會深深影響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 「要說為什麼嘛……」莉荻亞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呢，看到雅的瞬間， 有一種『就是他了』的感覺，所以難得主動開口。」說到這裡，她一如往常一樣，摸摸他 的頭，「到今天為止，我每天都慶幸著，當時我做了這件事。雅，你要記得，生命很短暫 ，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喔。」 保持心情愉快，她總是這麼對自己說。 他很努力遵照莉荻亞的叮嚀，總是大笑著，代替沒什麼表情的她，加倍享受世間的快樂。 很快，他拔高的身形不知不覺間超越了莉荻亞，以前總是仰望著她的背影，現在他已經必 須低頭才能夠看到她的臉。 而莉荻亞，依然只是靜止著，沉浸於書堆當中。 他曾跟著冒險隊在外面過著浪蕩的生活，那段歲月如今回想起來似乎也帶點迷茫，說不太 上來做了些什麼，總之完成一些任務，認識一些朋友，還有一些直到天亮的夜晚。 某次任務途中經過他與莉荻亞的小屋，興致一來走進屋子，她卻只是瞥了他一眼，說聲「 你回來了」，便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書中。那個瞬間，他忽然不想走了。 時光沒有流逝的小屋當中，從不曾衰老的莉荻亞身上，他覺得發現了什麼才是自己想要追 求的永恆。 所以他遠離了酒精與狂歡的那段日子，再也沒有離開過她。 這樣的日子他以為會一直持續下去，但反而是莉荻亞結束了這樣的生活。 有一天莉荻亞突然闔上了書，探出頭問：「雅，我想出門一趟，你能陪我嗎？」 好像只是想要出門欣賞今晚的月夜一般。 莉荻亞帶上他，開始獵殺這個世界上最兇惡的詛咒體。 他想，他們是失敗了吧。 於是無法中斷的迴圈從此籠罩住這裡，明明陌生，卻又逐漸熟悉的異界，一切事物到了一 定時間後便會重置、讓所有的事情從頭開始，沒有過例外。 只是隱約感覺著，眼前發生的事物似乎看過，許許多多明明他不懂的東西，卻可以輕易猜 出最後的結果。 星球、隕石、氣流……太多他無法理解的詞彙頻頻被莉荻亞唸叨著，唯一讓他高興的是， 莉荻亞因為忙著理解這個世界的知識體系，加上與詛咒體的爭鬥使她元氣大傷，她不太能 行動，大部分時間需依賴他的照顧。 「雅斯，我需要還未完全墮落的惡魔的翅翼、月光之下狼人的尾毛、能在日光之下行走的 吸血鬼之血。」 他走上了與異界的奇異生物交流的奇妙日子，一直到與某位惡魔的交談之下，他才稍稍能 夠理解究竟這個無限輪迴、看不到盡頭的迴圈代表了什麼。 漫長的孤獨，眼睜睜看著一切上演，卻又無法阻止的無力感。 「我們放棄好嗎，莉荻亞。」 再次走到終末之前，他看到把那些他們拚了命收集到的物品擺在膝上的莉荻亞茫然望向外 頭，直到他走進房內。 流著淚，雅斯哭著對莉迪亞說。 「把這些事都忘記吧，你不要再守著那些回憶了，和我一樣都把那些忘記吧，在時間輪迴 之前，我們還是有很多時間可以一起度過的。」 只要與她在一起，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都不介意。可是不應該像這樣，為了虛妄的目標投 入時間與精力後，讓莉荻亞一個人獨吞苦澀的結果。 他記不清究竟自己在這裡度過了幾次同樣的日子，只要照著莉荻亞的指示，往往都能夠很 順利的獲得她需要的物品，雅斯想大概是告著不斷累積的經驗，使得他們的行動越來越迅 速。 不過這也代表著他們失敗了無數次。 不懂魔法的他，一次又一次遺落與她相處過的時光，他第一次痛恨不努力學習術法的自己 。 他無法想像，每一次走到盡頭時，自己是如何與莉荻亞分別的，光是想像，就已讓他痛徹 心扉，這樣的痛苦，莉荻亞竟然經歷過無數次了。 如果他可以解開詛咒？如果他可以與她一同背負他們一起經歷過的時光？如果他可以讓莉 荻亞露出更多笑容？如果他更加強大，強大到為她達成所有的願望…… 「不行，雅斯。」？莉荻亞像他從前回憶中的那樣，就像是在安撫鬧脾氣的孩子，充滿無 奈地對他說，「很快就會結束了，再幫我一下，好嗎？」 雅斯說不出拒絕的話，他怎麼有辦法拒絕她的要求呢？ 於是終於走到了今日 看著流星拉著長長的尾翼，墜落於此。 「輪迴，真的會結束嗎？」 「會的。雖然號稱全知全能，使任何方法對他無效，不過依然有範圍的限制。詛咒體掌控 的範圍，只限於這顆星球之上，而不屬於這裡的流星，會使得他的一切計算都失效，那就 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發現自己不太意外，雅斯心想或許他曾經也這麼問過吧。 「那，詛咒體現在到底在哪裡呢？」他感覺自己的聲音發抖著。 莉荻亞看向他，終於有些表情的皺起眉頭，她以極緩慢的速度說，「就在我的體內。趁現 在超出詛咒體的計算，只要朝我砍一劍，我不會躲開的。」 雅斯拼命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他覺得自己喉嚨似乎灼燒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 該如何開口，只能把注意力放到絢爛奪目劃過天際的流星，還有控制著自己，不要讓劍掉 到地上。 「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淚啊，雅。笑著好嗎？你要為我高興，我終於可以達成願望了。」 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劍了，任它「框噹」一生掉落在地，他衝上前，緊緊抱住了莉荻亞。 第一次抱著她，雅斯卻感覺不到開心，自己被某種味道縈繞著，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喜歡 的那種味道。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嗎？」 輕輕地，帶點懇求的，他在她的耳邊吐出。 她沒有推開緊到讓她要窒息的懷抱，撫上他的臉頰，她同樣回以溫柔的聲音：「我想要和 你一起變老，一起死去。」望向追上她，已經不是當初的男孩，比她還要高的雅斯，「所 以你要找到我，不管用任何方法，像我在人群中發現你一樣。」 「結束這些吧，讓輪迴終結。」 於是流星墜落地面，男孩揮劍砍向她心愛的人，讓一切終結。 ＊＊＊ 在草原上走著一名男子，他看起來非常年輕，腰間配帶著一把與這時代格格不入的重劍， 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是不斷向前方走著、走著，不肯停下。 記憶的碎片漸漸消失，沒有老去的面容是他身上唯一不會改變的東西，他希望，當找到「 她」時，可以被一眼認出。 於是這趟不會終止的路程，直到那聲「雅」出現為止，不會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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