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天空未甦醒時候，在孤獨中等候；你每一個笑容，每一次的訴說，都讓我得到比 付出更多—」男孩從被窩中伸手拿起手機，關掉設定好的鬧鈴。坐起身子，男孩在短暫的 昏沉後睡眼惺忪地下床梳洗。時間是早上七點半。 過了不久，男孩著裝完畢，瞥了瞥鏡子確認一下自己的樣子，稍加整理後便出門來到鄰近 的早餐店。「早安。」「早啊，同學，今天也是大份蛋餅加三明治嗎？」早餐店的老闆用 一貫豪爽的語調和音量回應。「啊不，請給我蛋餅就好。」男孩輕聲出言提醒老闆。「喔 ，抱歉抱歉我又忘了。不過同學你已經夠瘦了，吃多一點沒關係啦。」老闆一邊繼續和其 他顧客搭話，一邊將準備好的餐點裝袋送到男孩手中。「謝謝。」男孩沒有多說什麼，只 是帶著笑容接過餐點並結帳，然後拎著早餐離開。時間是早上八點十五分。 「可是你和我從來沒想過，時光匆匆溜走；那時候你的手，輕握著我的手，夜空中流星嘆 息這永久—」剛解決掉早餐，男孩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他從容地接起來電。「喂，旭詠嗎 ，找我有什麼事？」「你現在應該有空吧？」電話另一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而且明 明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男孩不禁笑出聲來。「還算有時間，要幹嘛？」「公園見。 」儘管通話結束得令人錯愕，但男孩似乎早已習慣了。時間是上午八點三十六分。 男孩花了點時間才到達約定的公園，不過很快便找到對方的位置—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男 生正蹲坐著輕撫圍在他身旁的幾隻貓狗。「你還是一樣很有動物緣嘛。」「你說得輕鬆， 我可是很困擾的。」雖然話是這麼說，對方卻一直等到男孩走近後才有點不情願地起身。 「所以你找我來打算做什麼呢？」「我今天早上沒什麼行程，有點無聊。陪我逛逛吧。」 對方邊說邊暗暗打量著男孩的樣子，貌似完全沒察覺剛剛說的話有哪裡不對。「可以啊， 不過我只能陪你到九點五十喔。」男孩笑著回答。高大的男生用眼角偷瞄了下男孩的表情 ，沒看出任何異常之處。「看起來應該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過好像有種違和感……」他 心想。「快點過來啊旭詠，幹嘛還站在那裡。」在他思忖的時候，先行邁步的男孩已經在 一段距離外向他招手了。「真是，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這麼麻煩。」高大的男生沒好氣 地碎念了幾句，隨即跨步追上。時間是早上八點五十七分。 身形高大的男生正入神地盯著手上的書。仔細一看會發現那是本介紹各種動物的自然雜誌 ，然而男孩覺得那內容比起來更像是動物萌萌寫真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逛不到多久 就跑來圖書館待著了，一般來說大學生好像不應該這樣才對，男孩想著。默默把已經讀到 最後一個章節的小說看完，男孩走到還專注在雜誌上的男生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幹嘛 啊？」「我差不多該走了，你慢看。」「是嗎，時間過得還真快……改天見。」「再見。 」男孩轉過身，正要邁開步伐時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你可不要做傻事喔。」他聽得出 隱藏在男生略帶浮躁的聲音之下的擔憂。「放心吧。還有……謝謝你。」感覺到對方鬆手 ，男孩勾起微笑重新踏步走出圖書館，留下微瞇著眼的男生。「那傢伙真的沒事吧？」告 大的男生低聲呢喃。時間是早上九點五十三分。 走進熟悉的咖啡店，男孩舉起手向面容清秀的女店員打招呼。「嗨，歆妍，我要一杯拿鐵 。」「洛熙……就算我們是老朋友，你還是必須排隊。」女店員用纖細白皙的手指指向一 旁不算短的隊伍。「好吧。對了，我剛剛才發現店裡裝飾的不太一樣，今天對你們來說是 什麼特別的日子嗎？」女店員看了看男孩的表情，微微撇開眼神。「其實也沒什麼，只是 店長突然想換一下風格，讓顧客多點新鮮感而已。」「這樣啊……歆妍妳果然是個體貼的 人呢。」男孩揚起笑容。「你剛剛說什麼？」男孩的聲音放得很輕，讓女店員聽不清楚他 的後半句話。「沒事，我先過去排隊了。」女店員看著男孩的身影逐漸遠離。「他真的沒 問題嗎？」她如此思索著。時間是早上十點二十分。 確實將腳踏車停好後，男孩掏出卡片感應。不大的嗶聲在冰冷的空氣中顯得刺耳。循著記 憶中的方向步行，沿路的景色和他印象中並未有太大的差別。走過轉角，一家花店映入眼 簾，熟悉感油然而生。「你好，請問今天想買什麼花呢？」踏進店中，聽過無數次的溫柔 嗓音和記憶重疊，文質彬彬的店主正一如往常地親自為客人們一一解說和挑選花束。「這 位同學是不是也是來買玫瑰的呢？」「啊不，我是來買其他的花，我自己慢慢看就好。」 男孩這麼回答。「那你慢慢挑選，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喔。」店主給他一個溫暖的 微笑，回過身繼續服務其他客人。於是男孩在店內隨意地散步，將腦海中的畫面對比著眼 前的景象。放眼望去，數不清的各色花朵怒放爭妍，在店主巧妙的配置下沒有顯出一絲混 亂，繽紛的色彩反而形成一種和諧的美感，帶來一種平靜的感受，讓人看起來很舒服。不 知道是店中的花海太過心曠神怡，還是沉浸於回憶中，男孩站在店的一角望得有些出神。 剛送走幾位顧客的店主轉過身剛好注意到他，向男孩走了過去。「不好意思，剛剛沒想起 來，你應該是來買康乃馨和百合的吧？洛熙……對嗎？因為一陣子沒看到你，一時間沒認 出來。」店主的笑容染上幾分歉意。「沒關係，我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面對店主的親 切，男孩有些許尷尬，不過這並未超出預期太多，畢竟他以前也曾經對這樣的態度由不適 應逐漸轉為習慣。「不過我今天要買的不是康乃馨和百合，是白桔梗。」店主的表情有一 瞬間的驚訝，但很快便轉為理解和平靜。平靜之下是淡淡的哀傷。「嗯……這樣嗎，我知 道了。」「就請你幫我挑選吧。」男孩打起微笑面對店主的臉孔。店主緩緩走向花海的一 處，從那片雪白中輕輕抽起幾枝高潔優雅的白桔梗，仔細地包裝成一束。店主將處理好的 花束小心翼翼地放到男孩手上，輕輕按住男孩伸向口袋的手，對他搖了搖頭。「就當成我 送你們的禮物吧。」店主重新露出笑容，卻參雜了先前沒有的某種情感。「……謝謝。我 還會再來的。」短暫的遲疑後，男孩握著花束步出花店。店主在他的身影消失後輕輕嘆了 口氣。「原來如此，難怪他前一段時間突然不再出現了。這個世界……還真是殘忍啊。」 時間是早上十點四十五分。 「在那片天空未甦醒時候，在孤獨中等候；你每一個笑容，每一次的訴說，都讓我得到比 付出更多—可是你和我從來沒想過時光匆匆溜走；那時候你的手輕握著我的手，夜空中流 星嘆息這永久—遙遠的以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難過的時候是否有人陪在你左右；霓 虹的燈火為每一個夢不停閃爍，泡沫的星空讓歌聲穿透—那淚水的琥珀為誰而守候，在綻 放的盡頭；每一次的升空，每一次的墜落，都讓我一無所有—可是你卻說從來沒想過就這 樣子放手；那時候你的手輕握著我的手，抬起頭將誓言灑向夜空—」前往今天要去的最後 一個地方途中，男孩一路輕哼著歌。歌聲中沒有太多喜悅，也沒有太多哀傷。終於，在不 知道重複第幾遍的歌曲結尾時到達目的地。很冷，刺骨的風不時吹過，空氣冰得皮膚有些 痛，溫度低的連呼出的水氣都能在瞬間凝成一團團白霧。男孩呼著白色的氣息來到墓前， 放下依然溫熱的咖啡和一束雪一般潔白的桔梗。「好冷啊，又到冬天了，雖然今年是個暖 冬，寒流來的時候還是冷得讓人受不了。妳說過妳喜歡在冬天喝熱拿鐵來驅散寒意對吧， 我還記得喔，而且現在也想這麼做試試看。仔細想想，妳對我的影響還真大啊。像是妳常 唱的那首《雪之花》，我都聽到會唱了，還把它設成手機鈴聲。」男孩又哼了段那首歌。 歌聲在冰冷的空氣迴盪消逝。「說到雪花才想到，現在正好是妳最喜歡的季節。妳第一次 說喜歡冬天時，我還很好奇怎麼會有人喜歡繁花落盡又寒冷的冬天，那個時候妳回答我『 冬天也有屬於自己的花，因為雪花就只有在冬天才能看到』對吧？不過，這裡明明冬天也 幾乎不下雪的，想看到雪花還是要上山看。所以妳後來又說『跨年煙火也是只能在冬天夜 空中綻放，專屬於冬天的花』。那時候我沒辦法反駁，但我到了最近才知道有些地方在夏 天也放煙火。算了，這不重要。」男孩停頓了一下。「那個時候妳還說『其實雪花和煙火 都是一樣的』，竟然隨口講出這種看似簡單卻很難懂的話，我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才能領悟 它的意義，妳知道嗎？白潔冰冷、晶瑩剔透，一碰觸到指尖就融化的雪花，為了擁抱那份 溫暖而不惜融化自己，消失在冰冷的空氣裡；色彩斑斕、絢麗輝煌，在剎那的閃耀中綻放 的煙火，為了留下那份感動而不惜燃燒自己，消逝於漆黑的夜空中……和妳一模一樣。」 男孩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以手指輕輕抹了抹眼角，努力露出笑容。「一年了，我不知道妳 在那裡過得好不好，我想應該很好吧？我過得還算好，有不少人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關心我 、幫助我，就連今天早上也一樣。所以，妳不需要擔心我了，希望妳現在能夠幸福。」男 孩合掌拜了拜，然後又轉過身用手大力揉著眼睛。「真是的，實在太冷了。」 我看著那個女孩半透明的纖瘦身影無聲地從男孩身後環抱住他，低垂的頭靠在男孩的肩膀 上。像是蒼白珍珠的液滴撲簌簌地落下，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消失。原來靈魂所流下的眼 淚是這種樣子嗎？「你讓我翹掉整個早上的班過來只是為了看這種東西嗎。」我攏了攏黑 色的斗篷，不是因為冷，而是為了遮好自己的臉孔。和人世隔絕的我們自然感受不到這裡 的溫度。「不覺得有趣嗎，生命如此短暫的人類，卻能在極有限的時間中揮灑出淋漓的色 彩，甚至創造出屬於他們個人的永恆。人類這種追尋永恆的本能和獨特的情感羈絆總是令 我著迷。」前輩半瞇著眼，一副彷彿沉醉於什麼美好幻想般的表情。「真是無聊。我要走 了。」「等等。」嘖，要不是他是菁英又是我的半個老師，我才懶得聽他的話。「你還要 做什麼，該看的都看完了吧？」前輩沒有回答我，直接走到女孩身旁悄聲說了幾句話才回 到我身旁。男孩終於轉了回來，臉上揚著笑容。那是無法偽裝出的，最真切的笑容，連同 眼中蘊含著的那最真摯的情感，望向女孩半透明的臉龐。而女孩此時也以同樣的真摯的眼 神和笑容回望著男孩。明明只是巧合罷了，明明不可能讓男孩看到，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 義？我不懂。「走啦。」前輩拍了下我的肩膀。「冬之花，於寒冬中盛開，於寒冬中飄零 ，在短暫的綻放中留下永恆。」回程的路上，前輩如此呢喃著。雖然無法理解最後的景象 ，但是我想，他們心中的那份溫暖，確實傳達給對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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