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能怪我……但妳應該恨我。 他和她的一切，早該在當時結束。 看著她被銀錐刺穿胸口，若說沒有分毫不捨，肯定是騙人的。 纏繞在手腕上的金屬鏈彷彿把末端沾上的她胸口的血傳遞過來，灼熱得讓蘭岸想把它扯下 。但道路在一開始就已分歧，如果此時放棄，先前的綢繆就變得毫無意義。 雖然動情的是她，但為了讓她動情，他也是賣了真情。她一向敏銳，只要他有半分虛偽， 那友情遊戲就會提早結束，他的復仇大計就無法完成。 親手把她從幸福的巔峰推入絕望深淵，卻沒有預料中的興奮與喜悅，他漠然地看著一宿白 頭的她，在失去意識時被持傘從天降下的武林龍首接住身軀。 「非雨漣。」他輕輕喚出武林龍首的名字，那是他曾經效忠的主，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有半 分真情。 那柄碎梅為綴的白色絹傘，是他贈給她的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禮物，身著深黑色衰衣的雨 漣，以傘為障擋住了他欲給她的最後一擊。 他揚起右手匯聚內力，人類的五指化成了黑蛟之爪，強大的力量扯碎了整把傘，和適時鬆 手、手拈佛印、掌心散出華光的非雨漣對上掌。 如梅花一般白的女子那染血的身軀被雨漣扛到肩上，後者藉力量衝擊往後退開。 蘭岸毫不留情地以蛟爪凝巨力逼殺雨漣和其身負的女子，從對方呼吸的些微紊亂，判斷出 那人肯定是強忍著被他暗算的傷過來救人，因此他下手愈發狠戾。 一定要殺了她，所有阻礙者也都必須死。 蛟爪化回人的五指，左手提掌襲向雨漣面門，右手袖下卻是射出鏈條，直逼那因為他的背 叛而一宿白頭的女子。 「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信了你蘭岸君子。」非雨漣那雙異於中原人的藍眸盈滿怒氣，只 見其將肩上女子往空中一拋，徒手先接了蘭岸一掌，空出的右手一甩佛珠纏上鏈條。 下墜的染血身軀在雨漣發功揮開他的手後被接住，佛珠一鬆又退了數步，堪堪避開他的攻 勢，卻是掃掉了那人頭上的喪帽，削下了幾許金髮。 在蘭岸看來，困獸之鬥猶強得多。 「放下她，離開，天算者猶能饒你不死。」蘭岸深邃的紫黑眼眸滲入了些許金光，他只是 冰冷地淺笑著：「或者你非雨漣要為了一人，放棄能救天下人的自己性命？」 他算得很準，話音方落，十數位他那些著黑衣戴面具的部下驟然現身，或挽弓或持劍，呈 包圍之勢。 他本算到會有變數，才安排人幫手，只是想殺一個人，有這麼困難嗎？ 非雨漣本來似乎要提氣，卻是手按上左胸──和蘭岸所料分毫不差，硬撐著被暗算的內傷 掙扎至此，已是底限。 他冷然看著部下圍殺虎落平陽的武林龍首，就在得手前一刻，一道銀白光芒如太陽炸雷於 非雨漣前方，披散銀白長髮的劍客以單鋒劍氣掃去箭矢並擋住進逼的刃器，以不悅的語氣 威懾眾人：「敢傷我者，受詛咒減壽十年。」 見其氣勢逼退部下，他不禁跨前一步，笑容不減：「人類確實該懼你三分，但白澤仁獸的 弱點，天算者瞭若指掌。」手勢示意其他人退開，蘭岸射出長鏈，直逼白澤護在身後的一 男一女。 長劍舞成綿密的網，穩妥地護住武林龍首和瀕死的女子，卻是不意被一柄烏黑匕首刺入左 腰。 「淺碧花，做得很好。」在他的稱讚聲中，出手攻擊的面具少女抽匕退開。 白澤嚴峻的神情變得更為險惡，並未用左手摀住淌血的傷口，而是將銀色長劍往地上一插 ，燦銀華光如浪濤漫向四周。 不妙，果然是變數。 他雙手結印佈起障壁，仍有兩三名部下不幸喪命，待光華稍減，已不見與他為敵的三人身 影。 即使她已身受重傷，但沒有親手送她入黃泉，他心便難安。 「眾人將犧牲者帶上，隨我回去吧。」但於今最重要的是一統武林，蘭岸當機立斷率領部 下離開，卻給了那位行刺白澤的少女新的指示。 「淺碧花，我不允許他們任何人存活，妳去殺了他們，屍首帶回來給我。」 「主人，殺死白澤，會遭天譴。」 「那就把另外兩個殺了，白澤生擒。」 就在蘭岸逐漸統一中原，並且開始和西方獸眼族等聯合部落抗爭之時，他依舊沒有她的消 息。 淺碧花當初只帶回了白澤，後來白澤也不知所蹤，雖然猜測雨漣逃到西方，但獸眼族勢力 龐大，他不能一舉成功，自然也無法確定。 倒是他派去西方的人在他授意下襲擊了一處藥廬，部下回報該處唯一的大夫重傷，而作為 傭人的白髮女子當晚不知所蹤。 是她。 即使並未看到，他仍然知曉，當初也許就是那名大夫救下了瀕死的她和重傷的非雨漣吧？ 但部下的回報是，大夫重傷而非死亡，也許跟她一樣下落不明了。 沒有殺死她，只讓他更感煩躁。 蘭岸幾乎是下意識地回到自己的居處紫蘭岸，自從四君子破局以後，他就未曾再歸來，此 處早已荒蕪，河邊也不見蘭花再綻，明明已入春。 在涼爽的夜色中跨入庭院的瞬間，蘭岸恍惚間以為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是一場空。如夢 似幻的雪白身影，佇立在那棵他培育良久卻從未綻蕊的櫻花樹下，粉色櫻瓣飛舞，為那人 的身影添了幾分空靈。 滿懷不可置信的他走過去，右手匯聚了內力，就在五指要化為蛟爪時，她抬起頭望向他。 已不是那個有著烏黑秀髮和冷漠性格的梅樓好友了，是他親手讓她白髮翻飛。 映在那雙黑眸中他的身影帶有一絲愕然，她卻只是微微翕動唇瓣，吐出他熟悉的嗓音。 你，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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