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點，這裡有個窟窿，不要踩到。」張海踩在高兩級的階梯，握住陳雨茗的手，用 力一拉將她拉到一旁。 他們現在正待在一棟破爛的房子裡面，木製地板到處是已經腐朽缺乏修繕的破洞，牆上還 有明顯水漬殘留的痕跡，雖然有燈管可是早就沒有電了，倒是在地上撿到將近十年前寄來 的水電費帳單。 剛剛推開門，混雜了潮濕、發霉、食物殘留在空中揮發後的氣息撲鼻而來，悠遠的歲月當 中添加的沉寂的味道。說不上難聞，可是張磊下意識想要避開，因此到了樓梯盡頭要推開 門時他退後了兩步，將門拉開後往後一站，等待約十秒鐘才謹慎地走進去。 二樓似乎是個閣樓，天花板較矮，放的家具也少了許多，東西擺放的位置一用燈照便一目 了然，不過他依然保持著緊戒，靠著手機微弱的光源小步小步往前走。 為了方便走路，他讓陳雨茗抓住他的衣服，走在他的後方。 這裡這只有一張床、兩張椅子、一個衣櫃而已，奇特的是那是一張鐵製的床，牢牢嵌在牆 壁上，在床緣的兩邊都可以摸到兩個鐵環，床底下有兩條鐵鍊，烙在鐵環上面，滿是鏽蝕 的殘渣，看得他總覺得手腕隱隱疼痛。 「阿海，我剛剛，好像看到椅子動了一下。」陳雨茗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帶了點顫抖， 拉著他衣服的力道明顯增強了些。 他繃著臉把燈轉了過去，木造的椅背上似乎沾到了什麼，有深色的污漬在上頭，張海將手 機上下移動了下，在地上拉長的陰影當中，他總覺得有東西會突然冒出來。 他不由得開始正視今天的探險，也為自己的輕率感到後悔。 學校附近的鬼屋。 每一個新生都會被學長姐告知，山區上面有一棟已經無人居住的舊式木造房子，穿著白色 洋裝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在房子周遭徘徊。如果闖進房子裡面，二樓便會飄起鬼火，誤入歧 途的人會一步步走進黑暗當中，直到看到盡頭牢籠關著的受傷野獸，被鐵鍊拴在黑暗當中 的牠會將來人吞噬，與他一同在漆黑中長眠。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聖誕夜，陳雨茗偏偏堅持要來這裡探險，並且保證她不會亂闖， 一定會好好跟在後頭。 拗不過她，張海只能無奈地答應，可是房子的黑暗在他眼中逐漸膨脹著，一樓雜亂的物品 當中他翻了一下，在某些隱蔽的暗處總有一些深褐色的液體，當時他沒有多想，把沾在手 心上的黏稠感隨意往褲子一抹。 可是看到那張鐵床，堅固無法移動的床鋪，兩個鐵環以及鎖鏈，他開始懷疑那會不會是血 液乾掉後的顏色…… 拉長的陰影晃了一下，這次他也看到了，陳雨茗倒吸了一口氣，直接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從後面像是抱住他一樣。 手機就像快沒電一樣，燈光開始變弱，張牙舞爪的黑影就要席捲整個空間。 潛伏在深處的野獸竄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陳雨茗用盡自己的力量尖叫出來。 明明是聖誕夜，這時候應該要選一家氣氛好、料理精緻的餐廳，手牽手在河堤邊散步，等 著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後趁阿海不注意，偷偷親一下他的臉頰才對。 雖然也很想像日本電視一樣，兩個人共用一條圍巾，在雪花中迎接聖誕節，可是今年實在 是太不冷不可能下雪，而且圍巾只會讓她流汗，如果讓好不容易畫好的妝花掉就得不償失 了。 可是阿海很在意這裡。 每次只要經過，他的注意力就會像是被吸走一般，說什麼話都沒有聽到，只有硬拉著他走 ，直到那棟屋子完全消失在視線當中才會恢復正常。他也不會記得自己剛剛發生什麼事， 就像是機器人被關機又重啟後會接續之前的話題。 於是她決定趁聖誕節，兩個人整個晚上都有空的時間進來，她決定要陪著他，探清楚到底 這裡有著什麼東西。她覺得這是自己的權利也是義務。 「……茗！陳雨茗！」 突然聽到阿海正用力吼著自己的名字，從來沒有聽過他大聲對自己說話，陳雨茗覺得一陣 委屈襲來，有點想哭，可是她還是抬頭看向阿海。 「你自己看清楚，那不是什麼怪物。」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太大聲了，張海聲音放柔了些，陳雨茗順著方向往椅子看去，此時 正有一隻黑貓望著他們，瞳孔完全張開，棕色的眼眸就像會發出光芒一樣。 「什麼嘛，原來只是貓啊。」陳雨茗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想要逗逗牠，在碰到之前黑貓 便靈巧地鑽過她，瞬間到了身後。 她轉過身還想繼續與牠玩，卻倒抽了一口氣。 「喵～」 黑貓愜意的叫聲完全無法沖淡她的恐懼，牠此時正窩在某人懷中，一名純白洋裝的女子站 在他們的身後，面容似乎有些模糊，但是她確定自己看到一抹很但很淡的笑。 驚慌、悔恨、憤怒等等心情全被攪在一塊，在看到「她」的笑時就都明白了。 想要出聲，卻不管怎樣都無法張開嘴巴，手腳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阿海上前與她 攀談，簡短交談幾句後女子拉開了通往樓下的門率先下樓，感官幾乎消失只剩下視覺的陳 雨茗，靠著張海幾乎是拖著才有辦法移動。 大概以為她被嚇到了，阿海乾脆把她背起來。 走下樓梯時，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當初進來時那樣雜亂無章的景象好像是錯覺，此時的屋 子內只是簡陋了些，倒也還乾淨整齊，她看到阿海的眉皺了一下，之後便把她放到沙發上 ，自己幾乎是整個人癱在上頭。 女子此時端了一壺茶出來，描金的瓷器帶著讓人心安的溫暖，她順服著阿海喝下她倒給他 們的茶，用力把茶吞下去時她看到了女子得逞的表情。 太遲了。 她蠕動了下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眼前一片黑暗。 一棵小小的聖誕樹在桌上閃耀著。 她點起了蠟燭，在黑暗當中只有燈光的光芒與火光交織，他的臉上有著一片影子，光照得 到的側面益發顯得柔和。 撫著他的臉頰，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你要這樣下去多久呢？」無聲無息跳上桌的黑貓，用著低沉的嗓音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貪婪地望著他的臉，一秒也不願意移開視線。 燭淚替她把所有沒說的話凝成一片氤氳的光亮，直到燃燒完畢，只剩下一顆顆微小的燈泡 ，人造的光芒。 「終究是錯過了……不論多麼執著。」她最後一次撫過他的黑髮，有那麼一瞬間，水藍的 色彩在髮梢間閃過又逝去，但是曾經凝視過她，棕綠色的眼眸再也不會倒出她的身形。 「聖誕夜，太短了。」嘆氣的聲音繚繞在房子裡頭，腐朽的牆壁、崩塌的地板又回到這個 空間，曾飄出熱氣的茶也只是淡而無味的水罷了。 「已經太長了，你每這樣搞一次，我都要變回這樣子。」黑貓一把跳到她的肩上，把尾巴 蜷起拍掉身上的灰塵，黑色的毛中重新發出隱約的金色的光。 「只是想要看看他而已。分離的戀人於聖誕夜重逢，而且就在當初分開的地方，聽起來不 是很浪漫嗎？」少女依依不捨地踏出屋外，又彷彿想到什麼折回沙發旁，從空中拉出一條 毛毯，仔細蓋在他的身上。 黑貓帶點同情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另一位女子，不過這裡灰塵太多了，牠一點也不想要 跳下主人的肩膀。 「你這樣遲早會被發現的啦。」每年聖誕夜都會記憶模糊，醒來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做了 什麼，一次兩次，這樣下去哪有人會不覺得奇怪。 「就到時候再說吧，我總會有辦法的。」少女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和之前那種隱約模糊的 表情不同，像從沉睡中終於醒來。相對的是那棟屋子逐漸淡出，成了少女的背景，直到整 個消失，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她跳到了一棵高大的樹上，坐在枝幹上面讓腳晃呀晃的，把黑貓抱到懷中，撫摸牠的頭， 瞇起眼睛享受柔軟的觸感。 「你可以不要這樣摸了嗎？我覺得好可怕。」黑貓全身僵住不敢動彈，想到上一個被她這 樣摸的人現在不知道變成什麼東西，牠就一點也不覺得那雙細膩的手帶來的舒適感可以讓 牠放鬆。 「喜歡的東西，我就會給他滿滿的愛啊。」她放過了可憐的黑貓，從虛空中取出一顆骷髏 ，把臉貼上去，蹭了幾下後在額頭的地方留下一吻。 「我都忘記這是第幾顆了，骨頭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啊。」眺望遠方的窗戶，在溫暖的被窩 中，他正在做什麼夢呢？有沒有可能記起很遙遠的從前，他們一起生活的那棟屋子，還有 離別時喝下的那杯茶？ 她把耳朵貼住骷髏的頭部，想要聽清楚似的。 「我會去找你的，就算你走了，就算回不了過去，我都會一直一直追逐你的足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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