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來到原野中難得一見的部落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熾熱的太陽烘烤下，青年口乾舌 燥，眼睛也睜不太開了。只隱約看見部落中走出了一個穿著傳統服飾的老人，手上提著水 袋。 「可以的話…….給我一點水……」青年試著用剛學會的異族語言和眼前的老人交涉，奇 妙的是老人直接就把水遞了過來。 「我們部落可以說你們的語言，你是從北方那裏來的吧？」老人突然說起了青年的語言， 讓青年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真是感謝……」雖然訝異，青年還是一把接過了水袋，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直到水袋 被喝乾了之後，才停頓下來享受冰涼的水流下喉嚨的感受。「不好意思，請問這個部落是 ？或者說，是你對於北方有什麼了解嗎？」 「這個部落被和你來自同個方向、不祥的東西給統治著。如果是其他人看見你，也許要遷 怒於你吧。跟我過來。」老人示意青年保持低調，沉默地在前面帶路。 這個部落異常的死寂，應當忙碌於每日生產活動的村民們此時卻沒有幾個在路上行走，偶 然看見的人也只是用不屑的表情或仇視的眼神看向青年。 「和我來自同個方向的東西……是其他冒險家？」青年到了老人的住處後，便開始提問。 「冒險家，哼。」老人聽到這詞後蔑視的冷笑一聲。「那傢伙當初也是這麼說的。他很快 就霸占了這裡不走，還以殘害他的『子民』為樂。」 「是這樣子啊……」青年聽完這番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雖然也想要反抗，但是對方有奇怪的魔法，我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久而久之，有些村 民就決定跟隨他，學習那些法術轉過頭來對付我們的也有。」老人把毯子攤開來，這是這 個部落招待客人的禮節。但那毯子上面早就布滿灰塵了。 「謝謝。」青年略為行個禮後坐在了毯子上，並不在意上面的灰塵。「我所來的地方這種 魔法並不是很少見的，也許我能幫得上忙呢？」 「上一個冒險家也是這麼說的，他那所謂的武器對那些刀槍不入的戰士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雖然他之後研究出了一些魔法的情報，卻……」老人的神情突然軟化了下來，青年大概 猜得到發生了些什麼事。 「刀槍不入對我來的那裏來說也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聽起來這個忙我更應該幫了。」青 年回答，但老人只是搖搖頭。 「我對北方有些什麼是不了解，不過你和那個冒險家都太過自信了。在我看來，那魔法根 本不是這世上該有的，你所謂看過的魔法也不可能是那種邪門的東西。」老人瞪大著眼睛 ，彷彿那景象還烙印在他的眼上。 「是，是。所以這村莊沒有什麼工作的人是因為新的統治者嗎？」青年試著轉移話題，但 看得出來他沒有相信老人。 「明天是那傢伙定的節日。說是在明天殺死任何人都不犯法，但是殺最多人的那一家必須 把長子交出來獻祭。大部分的人都躲進去地洞或樹林裡了，只有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愚人 和狐假虎威的莽夫會留下來。或者就像我這樣，已經逃不遠的。」老人搖了搖手，雖然年 輕時他也曾經是能夠靠打獵養活一家的壯士，如今他沒被歲月奪走的也只剩一條老命了。 「聽起來是個好時點，可以不會波及到其他村民。要去哪裡找那些作威作福的人呢？」青 年再次陷入了思考，彷彿已經在擬定戰略。 「你沒有聽懂嗎？那些人的魔法和你想的並不一樣！我們並不需要更多冒險家多管閒事了 ，去別的村莊完成你的冒險吧！」老人激動了起來，青年則是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 「我……我可以告訴你。」從房子裡面走出了一個小孩，他手上拿著一張紙，看起來有點 猶豫。不過他的出現倒是打破了青年的尷尬，省去了說服老人的功夫。 「喔？那就太好了，你能告訴我那些人在哪裡嗎？我會幫你們打敗他們的。」青年試著對 小孩釋出善意，但意外的是小孩對他很冷淡。 「你要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小孩問。 青年一瞬間露出了有點驚訝的表情，他自己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只有我能夠阻止 他……吧？難道阻止那樣的惡徒需要什麼理由嗎？」 小男孩顯然沒有被這樣的話說服，但還是把紙交給了他。上面是青年看得懂的文字，寫著 許多名字和一張村莊的大概地圖。 「這是他們做好準備的順序，如果等他們施好法的話打敗他們的機會就小了。特別是第一 個，如果可以的話前一天晚上就要動手……」小孩說出了一些和他這年齡不太相符的台詞 ，並且把一把黑曜石匕首交給了他。 「多謝。這是？」青年接過了那把匕首，感覺到這把武器可能是這裡少數沒有蒙塵的東西 。 「可以刺穿他們的武器，不過不是很耐用，只能留著緊急情況用。」小孩說明。 旁邊的老人本來是想出言阻止，但似乎深深地陷入了猶豫之中。 「如何？有這張計畫，和這把武器，也不能相信我嗎？」青年試探的問著，一邊掂著新武 器的重量。 「我雖然是不相信你能辦到，但是又沒辦法欺騙我自己……如果能有個人能幫我們結束這 個惡夢，我又如何能狠下心來阻止你呢？」老人嘆了口氣，肩膀也垂了下來。小孩走到了 老人的身邊，但是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好，就只是盯著青年看。 「交給我吧。」青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祭祀著雨神的祭壇，本應當是神聖的處所，就連追著晚餐的獵人，也不可以將武器帶進神 殿，否則將遭到天譴。然而，這裡現在卻聚著一群在身上塗滿鮮血，手上拿著武器的壯漢 。 「今天就是殺人的節日了！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嗎？」其中一個踏在應當是只有祭司能夠站 的位置上，向大家呼喊著。後面的簾幕蓋著的是愛好和平的神祇，遮掩住這裡洋溢的殺氣 。 「霍庫斯你太賊啦！你和國王學的最久，總是最快就準備好了。偶爾也該教教我們嘛！」 下面的人說完，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我不就教你們一起施法加快速度的方法了嗎？今年我們要把那些躲在樹林的膽小鬼，像 抓兔子一樣一個個抓起來，然後殺掉！」被稱為霍普斯的人沒有什麼演講的天分，現在腦 袋中都想著要往哪裡去屠戮更多的村民。 然後他就向前倒下了。背後插著一把黑曜石匕首。 「霍普斯，有了。不好意思，你們誰是卡爾卡斯來著？」從簾幕走出來的是一名膚色相對 白皙的青年，一邊看著一張紙一邊走了出來，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是誰？我卡爾卡斯可不會怕你！」準備的比較快的卡爾卡斯站了出來，虛張聲勢的喊 了一聲。 「也沒有要讓你們怕我的意思，只是想說都拿到了一張名單，不用有點不好意思啊。」青 年把紙給捲了起來，看著卡爾卡斯衝向了自己。 老人覺得很奇怪，那群叫囂的人不曾經過自己的門口。當然，這些嗜血的野獸對於不動的 獵物反而沒有興趣，所以老人也不會特意去躲藏或逃避。但是他們去了哪裡呢？ 想到他們或許正追著那青年到樹林裡，然後在魔法消散前盡全力的把他搜出來。但這結局 或許太理想了。他們可是很熟悉那片樹林的每個地形的。 然後老人就愣住了。那青年悠閒地走在路上，雖然他的身上都被鮮血沾溼了，但臉上卻唯 獨一滴血也沒有。身上逐漸變黑的鮮血，像是夜色披上的袍子，讓老人想到雨神。 今天是雨神的祭典，雨神會披著夜色的袍子，在村莊上面的雲層舞蹈。雨就會隨他的舞步 降下。「雨會把武器鏽蝕，會讓戰袍發霉。雨是和平的雨啊，讓人播種。」 眼前的青年不持武器，但卻不是帶給大地恩澤的雨神。 「你……打敗了他們？」老人難以相信青年能歸來，但青年確實看起來毫髮無傷。 「我說過他們的招式稀鬆平常。」青年聳聳肩。「不過那統治者的宮殿不好侵入，我明天 會假裝成被他們抓住，讓他們主動帶我……」青年話還沒有說完，老人就突然衝了過來。 「說什麼傻話！快趁著他們還沒來追你，穿越森林離開吧！你沒有長子的話，他們會把你 抓起來獻祭的！」說完，也沒有讓青年解釋，就拉著青年要走。 青年將老人的手撥開，感覺到老人的手上也沾到了鮮血。「我沒有傻，我是真的會幫你們 把這個村莊的困擾解決掉。」青年似乎不想多費唇舌，態度相當堅決，也非常冷漠。 「那個傢伙的招式不一樣，當他施法的時候，整個村莊都會壟罩在黑暗之中。你已經為我 們做夠多了，實在不需要這樣子冒險……」老人試圖說服青年，但青年並沒有因為老人的 勸說而改變心意。 「想和你借個地方洗澡，我覺得渾身黏答答的不大舒服。」青年只是丟下這樣一句話，接 著就準備進老人的房子拿取方才寄放在這裡的東西。 但是門口還有個小孩在等著他。 「你不逃走嗎？」小孩仰望著他，並沒有因為他身上沾滿鮮血而感到害怕。 「如果我逃走了，那個統治者還會在這裡。」青年蹲下來看那小孩，小孩這才看清楚青年 的表情並非倦怠，而是關懷的眼神。 「那個大哥哥不是因為輸給了他們才死的。他們被大哥哥抓到了破綻之後很生氣，趁著晚 上偷襲他。雖然他成功的砍傷了好幾個人，但是還是被抓了起來。他……」小男孩低著頭 說到一半，眼睛突然閉了起來，像是要把一些不好的東西驅離腦袋。過一陣子才又抬頭看 向青年，「你如果死掉了，我們該怎麼辦？」 青年本來是想摸摸小孩的頭，但他的手上此刻是已經變得黏稠的血，他只好露出盡可能溫 暖的微笑。「這個部落讓小孩從小就要經歷這些事情，是這部落的不幸。我和你保證，我 會把你們解救出來的。」 「我會連那大哥哥的仇一起報，好嗎？」青年站起身來，徵詢著小孩的意見。小孩並沒有 哭，但是從表情仍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對他們而言，青年就是他們盼到的救星，但是卻 又害怕一切只是一場夢。 最後，小孩點了點頭。老人只是默默的看著青年的背影走進了房子。今晚晴朗無雲，雨神 的恩惠已經不再降在這土地上。 「雨是無情的雨，連日打在獵人的身上。獵人穿過了潮濕的森林，找尋著他的獵物。然而 雨還是一直的下，直到滴在獵物身上，把血洗淨。」 隔天，青年被一群壯漢小心翼翼地綁進了祭祀太陽神的神殿。青年一臉鎮定的樣子帶給旁 邊的人極大的壓力，但是他們還是對於自己長期以來作威作福的經驗更有信心。 太陽神的神殿本應當是最潔淨的神殿，讓陽光照耀在神殿上時能承受最多的能量。然而這 裡現在卻被許多血液的污漬給汙染，不再能閃耀於陽光之下。門的旁邊有一堆屍骨，那裡 的牆角除了血液的顏色外，還多了許多噁心的顏色。即便經過，也彷彿能聽到屍骨的哀號 。 「雨打在了他的骸骨上，是寧靜的雨。那雨帶走了他的痛苦，被土壤貪婪的吸收。總有一 天，那雨要回到某個女人的身上，讓他的生命之芽再萌發。寧靜的雨，會把他的痛苦洗淨 ，等待。」 青年看著那個屍骨，非常隱微的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微笑。沒有人知道他看著那屍骨想到了 什麼。 「聽說你殺了我很多的弟兄。但是你還是被我逮住了，年輕人。我會把你的內臟挖出來， 但又不讓你死，你會失去呼吸、感覺血液在你的眼睛嘴巴裡湧出來，然後再痛苦的死去。 讓我聽聽你的遺言吧，啊？」那是一個有著大鬍子，膚色雖然略有曬黑但仍舊與周遭不同 ，貪婪的笑著的人。 「你花費了那麼多時間逃避我，避免我收回你的靈魂，多魯多，我以為你有更宏大的目標 。」青年突然柔聲說了起來，甚至不像是他本來的聲音。 那聲音，屬於一個神。與雨無關，與和平無關，那言語觸動了多魯多最深層的恐懼。 「奈……大人？」多魯多退了幾步，甚至沒有注意到旁邊那些部下們的困惑。 「你著實學習有成，多魯多。可以讓我得要做到這般地步，才能進來。」青年把綁著自己 的無力繩子輕鬆拉開，悠哉地向恐懼的多魯多走去。「我來了，多魯多，來實現你與我的 契約。還記得嗎，多魯多？」 「就是我教給你這些魔法的。」青年退去了無謂的變裝，露出了他最喜愛用的化身。漆黑 的皮膚，嘲笑的眼神，高大的身軀，以及帶給多魯多的絕望。 其他人徒勞的舉起武器，只有多魯多放棄了抵抗。 「你們會一起上路的，除了一個費盡千辛萬苦、躲到窮鄉僻壤當王的鼠輩。」他笑了。「 現在，換你說了，多魯多。你的遺言？」 他沒有要聽。慘叫聲從太陽神的神殿響了起來，而不是帶給這村莊破曉的雞鳴。 「雨季快來了呢……」冒險家看到了眼前的部落，上面罩著厚重的烏雲。 「前面這個部落，好像和周遭部落沒有什麼往來。只知道這裡曾經有和我們一樣的冒險家 統治過，似乎相當暴虐，手冊上說可能對我們會有敵意。」副隊長把手冊上的內容說完， 看向隊長。 但隊長只是用一種接近懷念的表情看著那村莊。 「你還相信那占卜師說的，你會在冒險的旅途找到前世記憶什麼的鬼話啊？」副隊長嘆了 口氣。 「是啊，總覺得就是這個部落了。」隊長點了點頭，回頭一看，才發現副隊長用一臉無奈 的表情瞪著自己。 「嗯，不然我從附近的制高點看看情況，我們再決定要不要到那部落，這樣？」隊長試著 說服他，但副隊長還是一臉不大願意。 「這裡可沒有什麼又有天然遮蔽又足夠觀望到整個部落的山，我看還是放棄這個部落，找 更安全的休息點才更明智。」副隊長分析。 「唉呀，雖然是沒有夠好的制高點，所幸離部落也有一點距離，不至於會被抓到的啦！我 去去就回來，其他人在這裡待命休息一下。」隊長發號施令完，也不等副隊長抗議，就往 鄰近較高的土坡上走去。副隊長只好無奈地跟上。 「你會在這旅途中找到前世的記憶，那是個疼痛的記憶，但也是個光榮的勳章……喔，不 ，等等。我看到了，那裏現在被邪惡所壟罩著，也許你不要去看比較好。那裏有雨，有籠 罩陽光、籠罩希望的雨。」隊長想到了占卜師一段話。但止不住想要去看看那部落的心情 ，到底自己前世和這裡有什麼因緣呢？ 從這裡可以一覽部落一側的外觀，這裡正好可以看得到祭祀雨神的廣場。這裡有著圖騰柱 ，祭司會穿著黑袍從神殿裡帶著聖物走到廣場，然後接住雨季的第一陣雨。 但隊長看呆了。 這裡沒有祭祀雨神的祭司，只是一群赤身裸體跳舞狂歡的人。其中有幾個，正在進行活人 獻祭，把人的內臟取出來，放在那應當承接雨水的聖物裡。又把鮮血塗在自己的身上，甚 至在彼此的身上塗滿鮮血，讓穢欲遊走於彼此的肌膚上。 而在這群人之中，有個背對神殿、站在應當是雨神祭司位置上的小孩，他將那群人的屍體 剖開，將不同的肉塊放在不同的位置，彷彿布置著一個人肉堆砌成的圖騰。而鮮血染滿了 他的身體，卻沒有一滴沾到他的臉。 他抬起了頭，正好和隊長對望了。那是一個迷幻，而又陶醉的臉。 那是一個穿越了時空，連結了前後世，喚起一切記憶的臉。 「紅色的雨下在敵人的土壤上，把作物都灌醉了。下在敵人的食物上，把將士都灌醉了。 下在敵人的聖殿上，把聖物都灌飽了酒。我們的勇士走到了敵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只 是覺得奇怪。這裡的人都醉了，那為什麼鮮血的雨還不停呢？為什麼卻不停呢？」 「小……陶比？」隊長眼睛瞪大，一瞬間忘了旁邊感到反胃噁心的副隊長，只是喃念著一 個他本不會記得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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