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igodfather (奇幻意志神父)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 漫長的想念
時間Mon May 23 18:26:08 2016
多恩瑪曆4267年5月32號
我又想起你了。
從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我非常確定是2581天,時間靜靜地流過,我的耳邊時時刻刻
都有沙沙的聲響宣告沒有你的世界又多了一秒,漫長的寂靜讓我幾乎發狂。
好想、好想、好想回到過去的日子。
現在的我只能對著空曠的房間和雪白的紙張,偶爾有飛鳥滑過天空帶來新的顏色時,我幾
乎要以為是你哭了。藍天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你也總是溫柔陪伴在我身邊,為我拭淚,
陪我笑,包容我對你做的一切,任何一切事物。可是誰又知道你將我一個人拋下留在寂寞
的房內,我捨不得走,儘管你的味道越來越淡了,可是這依然是你離去前最後帶著的地方
。
你有沒有看著這裡,看著我,我並不知道,只能幻想你守護著我,一如我之前答應你的那
樣,雖然我並沒有做到,現在的我依然不知恥地向你祈求你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
人們總愛祈求奇蹟,我還有資格祈禱嗎?神遺棄了我。
其實是我率先違背神祇的約定,儘管如此,我依然等待有一天你可以站到我的面前,抱住
我……
多恩瑪曆4267年6月7號
終於又到了黃昏的時候,我每天總是很早就起來,數著星星看太陽緩緩升起,破曉的曙
光逐漸充盈整個房間,我卻醒不過來,彷彿又是一場惡夢,無法結束的漫長過程。因為我
答應你,要在日落之後才能寫日記。
只有拿出我曾經送你的筆,一畫一畫慢慢書寫在這裡,我才感覺自己活著,其他時間都虛
假地不真實,或說因為太過真實而顯得虛偽。
你不存在的世界,一定是假的吧。
多恩瑪曆4267年6月16號
靳來了,就像在不斷提醒著我,是因為我那扭曲的忌妒心將緋雨害死,看起來沉浸黑暗的
他,卻總能夠為她帶來新的能量。
我將自己關起來,也不阻止他的來訪,就算我就和從前一樣討厭他來到我的房子,那樣會
奪走她的目光,她不再看著我,不只對著我微笑……
這麼醜陋的我又怎麼有資格陪伴她,所以這就是她的懲罰吧。
隔了這麼久突然看到靳,好像有一種當頭棒喝的感覺,告訴著我那天的事情還在持續著,
我不能逃也沒有資格遺忘,靳會一直在我面前提醒這些事情,永遠永遠。
曾經我們是朋友,也許現在還是,可是我卻沒辦法面對他,與他說話使我痛苦,是他帶來
了外頭的空氣的緣故嗎,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在寬闊的世界中流浪就好了,不願停留,也不
用承諾,現在這樣時不時回來總讓我措手不及,我想不出自己看到他上門時是用什麼表情
迎接他的,我自認已經花了全身的力氣擠出善意的微笑,可是他看來會是如此嗎,或是就
是我可笑的表現才使他想要上門,讓我活得不好。
……我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朋友呢,緋雨一定很不願意知道我這樣想吧。
這幾天我總是睡得很不安穩,看到靳讓我不禁想到第一次遇到他的畫面,一開始就已經有
什麼地方不對了吧。
他走在廣袤無人的草原之上,衣裳破爛,上頭還有深褐色的痕跡,似乎是血,兩眼很有精
神,手上握緊一把被血跡銹蝕得厲害的斧頭。可是他盯著我,雙眼就只是單純的好奇,彷
彿我們只是路邊即將擦肩而過、不會在生命中留下波痕的路人,而不是在如此詭異的情況
之下相遇。
在陽光之下行走的他,非常自然光明,如果撇除掉他一身血跡,手上又提著看似危險的斧
頭。
「你願意陪我走走嗎?」
我記得他問了我這一句。
那時候的我一定沒有想到,未來我竟然如此深深希望我們不會成為朋友。
多恩瑪曆4267年7月21號
前陣子靳的拜訪讓我心浮氣躁,我寫下不希望和他成為朋友這種話,仔細想想,這樣講對
他應該很不公平吧,畢竟他從來沒有做錯什麼,是我,只是我自私的有這些想法,他甚至
不知道我曾經這樣希望吧。
醜陋的忌妒。
我忌妒他和緋雨變成朋友……或不只是朋友。
多恩瑪曆4267年7月22號
我們兩個,是因為畫畫而結緣的。
你喜歡畫人,細膩地捕捉每一個人最溫柔的姿態,不是畫面或色調上的安排,而像是浸淫
在幽深不見底的深藍海洋中,抬頭向上看到陽光穿透水面,不自覺伸手想要抓住光明的那
個瞬間──我本來以為她是個很獨立的人,直到看過她的作品後,我才察覺她也有柔軟的
一面。
我只能拙劣製造出沒有靈魂的作品,可是當時我豪不自覺,沉浸在自己的優越感當中,幻
想自己有一天能夠站上更高的位子,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從來沒有主動把我的作品拿給緋雨看過,我想那時的我是因為感到害怕吧,拒絕進一步做
出什麼,如果緋雨不喜歡我的作品我該怎麼辦?她若不是真心稱讚我的作品,僅僅是說出
客套話我也受不了。
總是這樣的膽小,害怕,不願意受傷。
於是,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不敢做。
多恩瑪曆4267年7月29號
很少主動與人往來的我,唯有會時常想到緋雨,並和她出去。
偶然遇到時看到她對我露出的笑容,我想挽留,才不自覺開口,想要多多看到她的笑。
隔了一陣子沒碰面,她說很想和我一起走走時,我覺得自己的心顫了一下。
相鄰而坐時,我常常偷偷希望燈能夠暗下來,這樣我就可以偷看她的側臉,肆無忌憚地看
著,不管是專注望向前方的眼神,還是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我都想要貪婪的全部藏起來
,不讓其他人看到。
緋雨總是很認真聽人說話,她願意傾聽別人的話語,可是和她在一起時我卻說的很少,和
平常的我不一樣,因為我希望多聽她說說自己的事情,不管大大小小,只要和她有關的我
通通想要知道。
同樣在外的遊歷的我們,彼此的家鄉算是十分靠近,我對那邊卻很陌生,在她的描述之下
是個簡單美好的小鎮,有乾淨的水源和土地,初夏時節毒辣的陽光還沒降下前的山頭上,
有著在夜晚時會發出光亮的昆蟲,漫山遍野當中閃爍直如星光熠熠的銀河。我脫口而出的
嚮往,她答應我,有一天,她可以和我一起走過那樣的銀河。
當下我是喜悅的,很平凡的快樂,也是最珍貴的部分。
欣喜於她給我的承諾,讓我也想要多為她做點什麼,能夠保存下來,證明那一切不只是我
的空想,是真實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
真正約定好的出遊,只有兩次吧。
希望她能多依賴我一點,希望她傷心時能夠想到我,呼吸相同的空氣,眺望同樣的陽光和
星星,這樣我就覺得好像足夠了。
當那個夜晚,兩個人走在路上,靠得很近,她就在我前方一小步的地方,好像我稍微往前
跨一步便能走到她的身邊,腦子裡轉過無數的想法,隨口說些不著邊際的漫談,月光很明
亮,我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身姿和每一寸,只要伸手就能觸及,就是在那麼近的地方,她也
數次停下腳步,轉過身,靜靜地看著我,彷彿等著我開口。
喉嚨乾渴萬分,心跳加速,所有的事情攪在一起反而使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嘴開了又闔
上,無意識中發出不成章的詞語。
到了最後,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著,還有之後,未來,明天還是有太陽的升起。
我想她能懂我。
多恩瑪曆4267年8月23號
當那時候發現靳也認識緋雨,我只感到驚訝,並沒有想太多,從和緋雨一起散步,到加入
了一個人,曾經我還很高興自己身邊有兩個人願意陪伴著我。
剛和靳成為朋友時,他時不時會來找我,他是個纖細的人,對發生在周遭的事物有很多的
想法,那些思緒,是我一輩子怎麼也無法擁有的。
就是因為太過敏銳,他時常無法承受許多對我們來說理所當然的事,他想探究事物的本質
,總是思考、質疑,而當自己的步調無法與外界調和,他就會失控。不一定是做什麼,可
能是在河水當中漂浮,隨水流擺盪,倒著看天空;或許是殺戮,用刀鋒劃過肌膚,血液噴
灑而出時的腥味與鮮紅,刺激他的神經;曾經我和他徒步走了一整個夜半,沒有止息,偶
而的言語。
我總是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來幫助他,平庸如我,就和他無法忍受的世俗一樣,我擺
脫不了現實的束縛能陪他一起天馬行空,也沒有耐心與溫柔,傾聽或包容他的憂傷。
那時的我,還會為了靳的憂愁與緋雨商量,我向她求助,因為我知道她是能夠幫助他的,
而我不行。
有時候我只能和他分享我的畫作,我燦爛地笑著,雖然我如此不入流,可在過程當中,我
是真心享受創作的過程,一點一點,構築出屬於自己的世界,那是我一個人獨有的聖地,
其他人無法干預插足。
靳會盯著我畫畫的過程,大部分時間是靜靜地看著,不過我時常告一段落就會忍不住興致
勃勃地和他分享這一次我的畫,他會認真聆聽,不時提出一些問題。
一陣子後他也開始畫畫了,不過和我畫的不一樣。
他畫的,是人。
9月1號
是真的還假的,有時候當我睜開眼睛,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因為靳說的話就像只是個夢一般,我不認為他會對我說謊,可是就因為這樣才讓我更無法
置信。
我明明親手殺了她,眼睜睜看著她在我懷中斷氣,散去溫度成為一具屍體。
緋雨如果真的還活著……不可能的。
4367年9月8號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調的,我想不出來。
停留在這,我有太多太多的時間足以去思考回味過去的畫面,很多已經模糊,卻也有很多
仍鮮明得不曾褪色,如同刻印在腦海當中不能被我遺忘。
你對我說的話、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你接觸過的物品,我保存著,通通收藏起來,用指
腹摩擦過一點一點、每一寸,可是就算已經爛熟於心,還是不可能回到過去,時間在指縫
當中流逝著,握緊了雙掌,張開仍是一片空白。
靳問過我為何要將自己關在這裡,我沒有回答他。
只是不想再遇到別人,想要停止,留下來,讓這樣的情緒和回憶將我填滿。
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獲得朋友,勇敢地去愛人,活著。
就這樣停在一切都已經結束的那個昏黃之刻,緋雨死去的片段吧。
多恩瑪曆4267年9月9號
我希望自己仍是原來的自己,選擇是憑著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決定,就算愛一個人,為他心
跳、幻想、憂傷,我還是希望留著原本的自己。
所以雖然知道緋雨做了什麼,喜歡什麼,陪伴她之餘,我也刻意保留了一些,不完全和她
相彷,我相信這樣的差異,是真正的我要追尋的本質,也代表著獨立的我擁有的想法。
彼此走在相近的路上,相互理解、傾聽,下雨的時候,我會帶著一把稍大的傘,因為我想
和她共撐一把,被雨絲橫隔開的時空,在那樣短短靜謐的時光,兩個人可以吐露最真實的
心意,那樣就足夠了吧。
多恩瑪曆4267年9月12號
今天十分的疲倦,光是打開筆記本就讓我精疲力竭,就先這樣吧。
多恩瑪曆4267年9月21號
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是該遺忘還是留著,我總是找不到答案。
如果可以就這樣乾脆地忘記,是不是代表那些東西對我根本就沒那麼重要,所以才會輕易
地被捨棄,而且不會痛苦。
背負罪惡活下去比較簡單,還是勇敢地遺忘比較困難?
總之我什麼都不敢選擇的,就這樣停留,害怕再也不可逆的改變,一直到今天。
多恩瑪曆4267年9月25號
今天我把緋雨的遺物都攤開來,一件一件仔細地看過,這樣的事情我重複做過好幾次了,
明明已經熟知在角落裡的箱子鎖了什麼,隔一段時間仍會忍不住想要再次打開,確認裡面
放的東西。
幾件舊的衣裳,她畫畫的冊子……還有那一幅畫。
靳為她畫的、那天他親手送給緋雨的畫。
現在,畫來到我的手中。說不定常常打開箱子的我,不過是想看這一幅畫,我沒有見識過
的緋雨,和靳兩個人出去的緋雨,被他畫在畫上,而且是那麼美的一幅畫。
緋雨坐在廣闊的花田當中,頭髮似乎留長了一些,明明是看慣的身姿卻有點陌生,就像是
擦肩而過後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看著遠去的背影卻說不上來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
疑心,她笑得比我熟知的笑容還要開朗,靳看著她的笑容,近距離的、單獨的,貼近這樣
的她並記錄下來,畫成一幅畫。
我非常忌妒。
看到靳將這幅畫送給緋雨,那個當下我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我只知道我想離開那個地方,
想要遺忘,躲在某一個角落發呆,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那時是和緋雨約好的,而靳和她在一起,他在陪伴她。
多恩瑪曆4267年9月30號
來說說靳吧。
現在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而靳如今還是這麼認為。
旁人看我們的相處會說我對他處處容忍,很照顧他,因此當我某天突然放手時,大家總是
能自以為的理解,不多問什麼。
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可以說靳總是心不在焉,其實是因為他看到太多常人見識不到的風景,在他的世界當中,
有挖掘不完的秘密與新奇,平凡的小徑之上充斥著會吸引他目光的事物,他會不知不覺中
入迷了,為探究更多便改變了他行進的方向,於是和他人漸行漸遠。
通常這時候我會追上他,將他痛罵一頓,我說既然你的身邊有了別人,那麼就不可以只著
迷於自己的世界,可以分享給他人,或是很簡單的說一聲,請對方等待。
或許他是一個太隨意的人,沒有規範與限制會被他放在心上,自由的思考可以將他帶到世
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那樣廣闊的飛行與天空,我卻跟不上。
我以為自己是不介意的,朋友之間該互相體諒,就像他包容我的口無遮攔和陰晴不定的脾
氣,我也不需要他為了與我相處而去做出改變,若兩個人只為了繼續相處而強迫自己變成
另一個人,那何不分開呢?
就算我如此告訴自己,當靳沒有在和我約定好的時候出現,或是我和他說說之後的事情他
總是不放在心上,我仍然相當失望。
我對他來說,還不夠重要吧。
可是他非常喜歡緋雨,他為她開始畫畫,固定停留在一個地方,特地注意時間準時與她碰
面,甚至會提早到達約定的地點,就為了可以看到緋雨朝她走來的樣子。
他問我與緋雨的相識,兩人去過的地方,聊天的內容。
他親口告訴我他喜歡緋雨,並很認真地問我他應該做些什麼。
如果我從那時就開始改變,做些什麼都好,反正結果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可是我還是沒有
邁開腳步,不聞不問,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告訴自己,絕對不可能像我想的那樣發生
。
直到我看到靳送給緋雨的畫,而且他牽起了她的手。
我再也無法和他當朋友了吧,就算靳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單純地想和朋友分享他的喜悅,
我也不可能真心為他高興,給予他真誠的祝福。
我會勉強打起精神與他說話,和他走走,就算他一再提到緋雨也不能有明顯的反應,偶爾
笑笑,甚至還要像平常一樣說幾句玩笑,不然我就會沉默,不知道還能和靳說些什麼。
明明以前走在一起很輕鬆,安心地喜歡有人總是能陪伴的感覺,我還對他說過,很高興有
他這個朋友,可以和我做一些傻氣的事情。
靳從來沒有變啊,變的人是我。
多恩瑪曆4267年10月5號
你現在還記得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空氣中你的味道淡了,轉而化為輕聲的呢喃在我夢中
低低迴繞,我知道那是你的聲音。
曾經的回憶,如今的思念,將來……沒有將來了啊。
都是我的錯。
靳過得很開心,因為你理解他的世界,你願意靜靜聽他說話,以他的思考去看他所見到的
事物,而那是我辦不到的。
因為你的緣故,他與他人開始可以調和,有了連接的渠道,我卻日漸焦躁,變得沉默起來
。
他的關心讓我越來越難受,不管是笑著和我分享他自己的喜悅,還是單純的為了我的寡言
他無法排解而感到悲傷,都只是讓我更加厭惡自己,也更不想要見到他。
我怎麼能和他說,我忌妒他的幸福,他的笑容讓我痛苦。
這樣的自己連我都討厭,更何況是要別人喜歡我。
假如,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假設,你還活在世界上,有沒有可能喜歡我?
多恩瑪曆4267年10月20號
放棄吧,我顫抖地寫下這幾個字……
靳今天說的話讓我死心了,我本來就不應抱持著虛無的願望,當緋雨死去,一切都結束了
,再也回不到過往的時光,被我親手粉碎的歲月。
牆上那幅她逐漸離我遠去的畫近日我越發無法直視,她的容貌一點一點開始模糊,也同時
在我腦中越發清晰。我懼怕面對據說和她生前笑容無異的畫像,若和我的印象有一絲一毫
的差別,是否代表著,連我都將她遺忘,不再愛她?
唯一的紀念就是我親手送她的這支筆,她觸摸過的、有溫度的筆。
彷彿她仍在我身邊,要我將一切透過她來傾吐,讓膽小的我可以訴說所有心底的真實。
我發誓,我再也不要畫畫了。
就算我以前以為那是對我最重要的事,可是當緋雨死去,我才知道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靳畫得比我還要好,緋雨也再也不能提起畫筆,那我還要因為什麼而畫下去呢?都已經沒
有意義了啊。
這本破碎的日記,如果說還有什麼價值,大概就是……沒有,這些東西沒有任何價值。該
被燒掉、掩埋、隱藏在時間當中,我既不希望被靳所見到這些東西,更無法忍受其他不相
關的人,對於我們的往事品頭論足,那些自以為能夠理解,卻不過是身處局外的人。
多恩瑪曆4267年10月28號
我哭了,被強行壓抑住的悲傷突然潰堤,我再也受不了了,無所作為的自己,有心無力漸
漸放棄的靳,時間久遠淡去的緋雨。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看似為了懲罰自己的自私與庸
懦,背負贖罪之名活下去,其實不過是膽小又怯弱,選擇眾人都能接受的道路輕鬆苟活。
想要毀滅世界,憑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笑著,可以享受秋天的風和初昇的月光,除了我
以外的地方依然日昇月落,一點變化也沒有。
明明一切都不一樣了。
都已經變了啊,全部都不再相同。
靳為緋雨畫的畫,那麼耀眼,和緋雨一樣溫暖,越發顯得我的醜陋不堪與可悲,我沒有資
格擁有,更何況是被我掃到一眼。
字跡凌亂我也不在乎了,從前每寫一字都是那麼困難,我需要耗費全身的力氣一筆一劃將
字刻下來,把無處發洩的情緒封印住,就像是儀式一般神聖的方法,克制自己當個正常人
,不要瘋狂,不要和靳一樣。
我有多愛她,就有多討厭他,直到愛與恨皆泯滅的那天……
我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否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11月8號
如果房間突然出現一個沒有看過的人,並對你宣稱她其實是你一直以來用的筆,應該要怎
麼反應?
大概是這實在太荒謬了,我感覺自己好像站是脫離了現實,清醒一些。
她和緋雨長的很像,我哭著抬起頭時的那種震驚,現在想來還無法忘懷。大概是那種,乍
看之下會有一瞬間迷惑,可是又隱約可以感覺出差異。她說她是那隻筆,一直都在我的身
旁看著我,連同緋雨寄託在畫像之上的思念,為了我化為人形,她想要抱住哭泣的我。
就連此時此刻我寫下的每一個字她都很清楚。
她不肯告訴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醒過來,注目著我。
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嗎?如同小說一般不真實的情節在我眼前上演,讓我困惑不已。或是
這都是我的妄想也不一定,這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我該仔細想想該怎麼辦。
多恩瑪曆4267年11月16號
與緋雨最後相處的那個時刻,一路上我欲言又止,想要把話說清楚得到一個了結,又感到
猶豫與躊躇。
把緋雨送回她的住處前,我終於下定決心要開口時,看到了靳。
他在等緋雨,如往常般等待夜歸的她。我瞬間就明白了,什麼也不需要再問,緋雨不同與
往日的疲憊也得到了解答。
於是我一個人走掉了,沒有多說什麼,也沒和靳打聲招呼,一個人離去。
原本我想要邀緋雨與我一同上山,在我的住處旁,看著夕陽與晚霞,現在想來,就像是笑
話一般。
後來我乾脆坐下,面向山谷,呆望遠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天空漸漸黯淡,還未
散去餘暉金黃色的光,怎麼看都覺得透著一股悲涼,星辰微弱,卻逐漸發光。
想要抓住一把殘留的夕陽,結果當然是空手而回。
返途的路上,有一道頗為隱密卻很深的峽谷,若不知曉很容易不小心就跌下去,那時經過
我看到了那裡的草有被壓過的痕跡,應該是有人跌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攀爬而下,在谷底,的確倒著一人。
倒在那裡的人是緋雨。
那時候我腦中一片空白,拼命往下爬想要到她的身邊,她的長髮散開來顯得凌亂,身上也
有多處的擦傷,腳上沾滿了塵土,可能是在山中奔跑時摔下來。
我將她抱起,殷紅的血液從她的腹部汨汨流出,沾滿了我的雙手,六神無主的我,只能笨
拙地把雙手壓在傷口之上,試圖為她止血,可是顯然沒什麼效果。
我對她大吼,一邊哭著一邊對她說了好多好多。那些我之前沒說的話,來不及說的,我一
直想要說的。
實際到底說出來的有哪些,我已經不記得了,只有血液不斷湧出的脈動,緋雨最後的呼吸
殘留在手上,在她死前,她努力將手伸出來,想要觸碰什麼,卻又無力再舉,於是我握住
了她的手。
周圍寂靜無聲,除了我的哭泣聲,沒有聲音了。
緋雨死在我的懷裡,這樣的我,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但,如果真的有人一直注視著我,如果我做什麼都願意原諒的話,就說出來吧。就當是告
別,將一切都吐露出來,反正都已經知道那麼多了,最後的一些殘渣,也沒什麼好死死隱
瞞著。
我是不可能幸福的。
可是如果有某個人,會因為我而得到幸福……她下次出現的時候,就詢問她的名字,並記
住吧。
曾經送給緋雨的筆,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希望這一切不是巧合,就算有某種運氣的成分
在,一定有更多的因素不是無法解釋、人憑著意志而能夠達到的。
如果可以讓相似的面孔幸福地微笑,那就勇敢一次吧。
這次我會主動牽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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