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igodfather (奇幻意志神父)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敗者的榮耀
時間Sat Jan 30 15:11:13 2016
在村莊的廣場中央今天一名旅人來訪,他帶有一頭金色飄揚的長髮,英俊的面容,還有開
朗直率的笑,他大方的在廣場上說話:「我是旅人,狄洛西。各位居民你們好,希望你們
會喜歡我的曲子。」並不特別大聲,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可是沉穩的氣質,還有乾淨不帶
有多餘動作的姿態不知不覺中吸引了人們暗自注視著他。
狄洛西抽出腰間的長笛,輕柔的撫摸管身,這樣細微的動作,就像一個故事本身。
笛聲飄出了。帶著狂歡的歌曲如浪般瞬間席捲了廣場中的所有居民,瞬間被襲中一般,初
始呆愣了短暫的片刻,而這半秒的時光使得所有的思緒都被這樣的樂音所俘虜,下一秒反
應過來時已經是手舞足蹈,不知不覺沉浸於歌曲當中,擺放手腳,扭動軀體,解放被灌注
在思想中的一切。
音符高亢而甜美,拔高又竄低,傾盡一切所能騷動所有的感官,被解放後的狂喜,縱情享
受當下的歡愉,忘卻其他的苦楚,追求著極致的、純粹的喜悅。
吹奏笛子,狄洛西也觀察著居民的反應,在每一個音符逸散前補上空缺,順著旋律的軌跡
,走入村民的生活當中。
他在這個村子住下來,帶著許多故事的他極為受到小孩們的歡迎,白天他在廣場和孩子們
講述在旅程中發生的各種事跡,晚上便是狂歡的時分。
在這裡的生活十分愉快,若要說有什麼不適應的,便只有一樣,村莊中到處都充斥著老鼠
。
廚房中老鼠理所當然地共享著人類的食物,幾乎每一樣食材上都有被老鼠咬過的痕跡,房
子中的各個角落都能看到老鼠在休息,甚至連田中、水井邊都能見到老鼠的蹤影,他們肆
無忌憚地侵入到人類的生活,狄洛西還親眼見到一位因為好奇而追趕的大約三四歲的小孩
被某隻大老鼠對狠狠咬了一口。
「它們突然出現,大家也沒辦法。」
「試過好多種方法了,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日子還是要過,勉強還過得去啦。」
「曾經有一名像你這樣的旅人,帶著一種叫做『貓』的生物經過,他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沒
問題,結過……」
「每個人都學乖了,不去惹他們就沒事,只有偶爾有小孩調皮不聽話就會這樣。」
「這些老鼠好像很喜歡吃胡蘿蔔,不過有時候蘋果南瓜什麼也會被吃掉,不是我偷偷吃掉
的喔,哈哈哈。」
在酒館的吧檯,剛吹奏完畢一曲,眾人仍停留在曲子強烈而歡愉的情緒中沒有清醒,狄洛
西靜靜地坐著,看著村民隨著餘韻輕輕搖擺身體。
「狄洛西先生,你來我們村莊這麼久了,住得還習慣嗎?」酒館主人的女兒,年輕的侍女
夏熙常和狄洛西攀談,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少女的意思。
「這是個美麗的村莊,我很喜歡這裡。」他禮貌性地淺淺一笑。
「狄洛西先生是為什麼會開始旅行呢?」
「我在找人,很久以前答應過我他一定會回來的人。」他原先無意多說,但看夏熙的表情
他決定把話說清楚,「他很大膽,也非常有勇氣,不論事情有沒有成功的可能,只要他決
心要做,那麼便會堅定地完成。折服於他的魅力,他的身邊引來了許多和我一樣的追隨者
,最終他走上了挑戰王者之途,可是失敗了,死亡前他答應所有人他必定會再次歸來。我
從此踏上尋找他的旅程,與其說我是在旅行,不如說這只是我個人追尋他的過程。」
「可是你不會累嗎?這麼漫長的過程,又沒有方向和目的,就連終點也望不見,難道你沒
想過或許該是你停下來,休息……」
「夏熙,謝謝你,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狄洛西迅速打斷,「我能夠將老鼠趕走,
你可以幫我和村長連絡嗎?」
夏熙露出吃驚但是黯然的表情,雖然她還有話想說,可是狄洛西輕聲一句「你會幫我吧?
」便讓她無可奈何,最後只能答應她會請父親轉告村長。
隔天村長一早就來找他,他們迅速談完條件,村長承諾只要能為全村趕走老鼠就會給他一
袋黃金作為答謝,比較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夏熙的父親一臉嚴肅地問他是不是有打算要在村
莊長久住下,他不輕不重的避開了這個問題。
站上了離村莊有一點距離的小土丘,他伸手趕感受風吹動的痕跡,確認自己的笛音可以傳
播到多遠的地方。
此時在小樹叢的後面,一個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張大了眼睛故作無辜地說:「大哥
哥,你也到這裡啊,好巧喔。」可愛的小臉上沾滿塵土,眼珠子轉啊轉的。他是村中小孩
中特別黏自己的一個,索倫,想不到他悄悄出村的事都被他發現。
這樣也好,他是希望他跟來。
狄洛西蹲下身來,用袖子擦擦他的臉,「你可以跟著我,可是小心不要跟丟喔。」
他吹起了笛子,手指在笛身上下舞動,那是讓人不自覺沉醉的曲子,極度溫柔,輕輕撫過
眉眼,在空氣中逸散。
不自覺地追尋一絲殘存的痕跡,狄洛西一步步向前邁進,隨著笛聲逐漸遠去,男孩心底感
到模模糊糊,有什麼閃過腦海卻轉瞬即逝,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失去這樣的笛音,於是他
跟著前方的旅人往未知的路途邁進。
耳邊繚繞著若有似無的音樂,像是有一幕幕的風景在眼前閃過又很快消失,他說不上那是
什麼感覺,男孩覺得某種讓人窒息的悲傷從每個音符、一段旋律中洩漏,窺探了樂手的秘
密。周遭開始變得吵雜,可是越是在喧囂中,那一縷笛音越發顯得清晰,再多的噪音也掩
蓋不了,原本亦步亦趨跟著旅人,他逐漸加快腳步,越走越快,後來乾脆拚了命的奔跑,
積鬱在心中的情緒透過這樣的動作試圖發洩。
忽然消失的笛音讓男孩愣住了,過了一下他才意識到是樂曲的停止,還顧不上釐清心中的
失落,腳下一陣的清涼和潮濕讓他低下頭來。
他在溪流的正中央。
狄洛西已經越過河流站在河的另一邊,直直地望著他,小男孩抬起頭迎向他的視線,那雙
不帶感情的眼眸本來是翡翠般的綠色,此時深邃地如同黑夜。
他映在他的雙眼當中。
男孩想要往前走,腳一抬踩到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某種柔軟的肉塊,嚇了一跳的他一個
不小心踩空,跌倒的他原本只到小腿的河水頓時淹到脖子,視線和河岸幾乎齊平的他因此
更為下一幕的景象感到驚嚇。
數不清的老鼠成群結隊地拚了命往前擠,就像是某種巨大的生物蠕動著向前,即使是冰冷
的河水他們依然義無反顧地前進,一隻兩隻、整群整群地跳入了洶湧的河水,水流毫不留
情地將無數生命吞噬,動物臨死前的絕望尖叫一直迴盪在耳邊,洗去了溫柔的樂曲,水面
上一隻隻死去的屍體漂浮著露出翻白的腹部,全部的老鼠就這麼淹死在小男孩的眼前。
狄洛西毫無反應地看著小男孩泡在冰冷的水中,以及因他而死去的全部生命。直到確定所
有的老鼠都被河水吞噬,他才走入溪流當中將已經失去意識的小男孩抱起,渾身溼透的他
顫抖著,雙眼緊閉,好像有極大的痛苦。
他抱著他準備走回村莊,大步跨上河岸時,有什麼東西從小男孩的腳下掉了下來。狄洛西
蹲下身查看那塊已經血肉模糊的肉塊,接著皺了一下眉。
那上面,帶有神的氣息。
*
當他張開眼時,率先看到便是高掛天空中的明月,那也是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源。
他被綁在山頂的樹上,雖然滿月的月光十分明亮,但在枝葉繁茂的森林當中其實不太有光
線能夠穿透進來,周遭一片黑暗。狄洛西冷靜想著自己昏迷前是否有喝下或吃下什麼東西
,配合在村中住下的這些日子,心中逐漸浮現出人選。
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聲響,那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向他的右方,有一人拿
著火把向他走來。
「夏熙,你不是放我走的吧。」看著走近的少女,狄洛西平靜地問。
「狄洛西先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呢?」少女甜甜一笑,她走上前,手掌輕撫著他的臉,帶
著憐惜與不捨,「為什麼你不肯聽我的話呢?這樣也不是我願意的,這麼好看的臉……真
是可惜了。」
少女細膩的掌心在自己的臉上來回移動,狄洛西只感到噁心,燙熱的掌心上是藏不住的佔
有及慾望,因為時間太過漫長而逐漸扭曲,瘋狂的執念,醜陋到令人不敢直視。
「我們是神的使徒,那些老鼠,是神遺留人間的使者。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能夠將它們滅絕
,我果然沒看錯你。」夏熙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輕輕一扇便將火把的火給熄滅,隨
手將木棍拋到地下,從懷中取出一把精緻的匕首。
「我是第幾個這樣被你殺死的旅人。」冰涼的刀刃貼在他的臉上,他不為所動,依然冷靜
地問。
「你可是第一個呢,這麼好看的臉就這樣沒了也太可惜,要不是你得罪了我們的神,我真
想把你關起來,讓你只屬於我一個人。可是沒關係,我會把你的頭留下來,好好保存起來
,一般人可是沒有這種待遇呢。」滿是迷戀的語氣,不知情的人聽來就像只是少女訴說著
愛意般。
瘋狂的使徒、遁去的神,狄洛西冷笑,遭到神遺棄的使徒,他懂那份徬徨與無助,可是當
他們選擇留在原地而非追尋時,就留追隨的資格都沒有。
沉浸在執念與狂躁當中,裝成普通的村莊等待著將路邊的旅人作為獻祭給神的祭品,那些
孩童恐怕都是死去的旅行者遺留下的吧,一方面使村莊不會顯得異常,一方面等待孩童長
大便能成為現成的祭品。
「今晚的月,多麼好看啊。說不定神也會為了你這麼出色的祭品而降世呢,偉大的阿撒托
斯……」
「這種沒有用處的儀式持續下去只是為了滿足你們自己心中的空虛罷了,我有更有效的方
式讓你立刻就能見到你們的神。」
語音落下的下一秒,他發力瞬間硬生生將繩索震斷,腳下微微一發力便逼近到少女面前,
以凝聚刃鋒的手掌俐落的劃開少女的喉嚨。血液噴灑在空中,腥紅色的溫熱濺到他的臉上
,狄洛西厭惡的朝如同大型垃圾、已經斷氣的屍體一踢,擋在他前方的物體飛往樹林深處
,直到重重落地後,又恢復死寂。
頂著一身血腥,他一步步走出了黑暗的樹林,當月光灑落在他耀眼的金髮時,狄洛西忍不
住半瞇起眼。
「好久不見。」
「我說過,我會找到你。」
男孩索倫,在樹林外頭,此刻的他掛著懷念而複雜的神情,似有若無的笑意,以及隱藏著
的悲傷,那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表情。
「當小孩有趣嗎?一當就是這麼多年。」狄洛西冷不防開口,語氣中帶著怨懟,死去後他
再次回到了世上,應該會保持原有的記憶再次踏上他的征途。可是他退卻了,在這個使徒
偽裝的村莊中扮演不會長大的小孩,以更高明的術法騙過了那些失去神的庇護、如同凡人
的迷信者,逃避自己曾經對自己、還有對狄洛西這些侍從的諾言。
「你太魯莽了,阿撒托斯的使者和他的信徒,你不怕嗎?」看著狄洛西,他實在不知道
該說什麼,他虧欠太多了,最終,他只能用這麼彆腳的回應。
「我不害怕任何事物,你忘了嗎?」狄洛西面無表情地走到索倫面前,單膝跪下,「您是
敗者之王,威爾陸森,從不畏懼挑戰和失敗,即使神的力量無人能比又如何,就算您死去
,我也會再次找到你。」低順的面向地,單手擺在身前,他以虔誠無比的姿態說著,尋覓
百年,走過無數的風景,從一開始,他的歸處便只有一個。
威爾陸森看著狄洛西,沉默良久,他苦笑了一下,「那就走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好讓我
們停留的吧。」
「您願意走了嗎?」帶著狂喜,狄洛西抬頭。
「你都為我吹奏了那樣的小調,我難道還能在裝下去嗎?終究,只有你踏上了巡禮之途。
」威爾陸森感慨地說,本來被他自己封印的記憶因為狄洛西的小調而傾瀉,那是他們最初
相遇時自己聽到的曲子。
狄洛西起身,他吹奏起了迎向終末帶來新局的送葬曲。
在銀白月光之下,金髮飄揚,曲音在風中凌亂,騷動逐漸擴大,村莊開始崩塌,掙脫了束
縛的孩子則走出村落,跟著旅人走向新局。
葬送為神而發狂的信徒,音符上升、上升,飄零至天際繚繞在雲邊,威爾陸森楞楞看著這
樣的畫面,等回過神來,他開始朝著逐漸遠去的吹笛手奔跑,越過受曲調迷惑因而全部隨
著音樂載歌載舞的孩童,手腳逐漸抽長,面旁也更加成熟,直到他恢復青年的模樣。
他會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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