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有個青梅，他覺得她很煩。她總在喜靜的他周圍吱吱喳喳，於是他只好拐她去修仙 。十年、百年，他以為她會安分點，卻只見到不曾變過的笑臉。 他的天資使人們驚豔，她的進程卻震驚三界。也許她是天才，他想。無悲、無喜，亦不曾 在意──直到她的最後一次天劫。 「吶！這次若是撐過去了，你願意認真考慮我的事情嗎？」她問著，臉上的笑容有幾分狡 黠，如同每一次向他撒嬌。 和過去一樣，他沒有回答。 答案永遠不會有了。她沒有羽化成仙，而是消散於天地之間。第一次見到她彷彿哭泣般的 笑臉，她說，他是她每一次的心魔。 一向喜靜的他，竟開始覺得天地太過沉寂──在她再也不會出現之後。 踏過山水尋覓她的足跡，他終於明白練心並非忘心，斂情亦非無情。然往事終已成空，這 一次，她是他的心魔。 曾經她有個竹馬，她覺得他很怪。分明生得一副好皮相，卻從來不搭理村裡的姑娘。人人 都說他能當官、有大好前途，他卻學著那些鄉野道士去修了仙。修沒修成她不知道，畢竟 她死得……怎麼說呢？有點早。 她在那小山村裡待了一輩子，某天村裡來了盜匪，然後？本來是沒有然後的，可她卻醒了 過來，在小時候最愛的那片花田裡。她從花叢裡坐起，正看見了他的側臉。五六歲的小不 點正安靜地看著書，坐在那座磨了大人許久才讓他們同意搭起的鞦韆上。 她恍然想起了當初。十歲以前的他們，感情當真是極好的。雖然回過頭想想，那個極好僅 僅是他受了家人囑託，要多照顧鄰居家的妹妹一點。而她天真單純，卻將他當成了天下第 一好人。 髮上仍沾著細碎的草葉，她盯著眼前還看不出未來翩翩少年模樣的粉糰子，一時竟對這位 「許久不見」的竹馬有了幾分好奇。 若是早知結局，她定不會任由自己將視線停留。 因著這份好奇，她開始纏著他說話。小小的他已有了當初那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樣，對於她 的話語少有回應，但她卻並不感到氣餒。每每見到尚不善掩飾情緒的他忍不住皺起眉，她 便說得更起勁，直到他掏出塊糖堵住她的嘴。 她從沒見過他吃糖。有時候也會想，他懷裡的糖是否都是為她準備的？ 他也會笑，只是很少。遇見怪道士的那一天，她見到了他最好看的笑臉。那一刻，她似乎 有些明白了他為何去修仙。而後的日子裡，他手上的四書五經換成了修練功法。她的日子 卻沒有改變，只是對他說話、對他笑，在那張看似毫無表情的臉上尋找每一絲微小的情緒 。 當初的小小好奇，如今似乎已多了些說不出的什麼。直到某一天，她終於鼓起勇氣對他說 了「喜歡」。他翻書的動作一頓，卻沒說什麼，任她如何死磨硬泡都逼不出一句回應。最 後像是被煩得受不了，他才給她塞了一塊糖，又將手中的功法鄭重交到她手上，一臉嚴肅 。 「仙凡之間，只壽命一條，便已有別。」她還記得當時他臉上的表情，非僅僅是敷衍。也 許，這的確是他考慮的一部份。 知道他早已將內容牢記腦中，她接過功法，嘴裡含著糖，卻是含糊不清地開了口：「把這 個給了我，你師父不會罰你吧？」 「只是基礎功法，無妨。」他又翻出另一本書，面上看似平靜，她卻看見了他的耳尖微微 泛紅。 於是她安靜了下來，為了陪著他更久，努力修仙。 幾年過去，兩人修練已有小成。那日的怪道士領著他去了山門，她卻因心懷紅塵之念而被 拒之門外。於是他成了大派弟子，她卻成了散修。其實這時她就該明白他對那個問題的答 案，卻仍舊放不下。也許，未來的某一天能真正聽見他的回答吧？ 抱持著縹緲的希望，她潛心修練。有過奇遇、斬過妖魔，上古仙人的洞府也闖過不少。分 明沒有大派資源的支持，卻硬是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有人說她像是話本裡的主角，其實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死了無數次。 在異寶的爭奪中被殺、在妖魔的暗害下身亡……每一次的死亡之後，她都會回到當初的那 片花田。重新遇見他，一次又一次加深那份愛戀，直到無法自拔。可無論重來多少次，她 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對他的那份執著，化作了她每一次的心魔。卻也恰恰是對他的執著，讓她跨越了無數困難 ，最終迎來了成仙前的最後一次天劫。 已經是最後了。莫名地，她有這樣的預感。若是再次死亡，她將真正消散於天地之間，再 也見不到那片熟悉的花田。雖然不明白原由，但這大概是真正的，最後一次了。 「吶！這次若是撐過去了，你願意認真考慮我的事情嗎？」她對他笑了，試圖顯得輕鬆自 然，卻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態度，只是，想要一個答案罷了 。即便，是讓她死心的答案。 但她仍然沒有等到回答。銀白的天雷落下，護身法寶被轟得粉碎。在那道泛著紫光的雷龍 淹沒她的身影之前，她對他笑了，卻忍不住想哭。 「唉！你知道嗎？你是我每一次的心魔……」 但我還是喜歡你。未說完的半句話隨著她的魂魄消散於天地之間，他微變的臉色與盈滿視 野的紫色雷光，是她生命中所見的最後畫面。無論有多小，也許她在他心中，終究是占著 一個位置的吧？ 這一剎那，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不斷輪迴的理由。她將成為他的心魔，這是自最初便決 定好的事情。她為此而來，也為此而去。因此錯誤的軌跡被不斷修正，最後達到天道所認 為的正確道路。多年以來的執著、無數時光之中累積的愛戀，不過是為上天所用的工具。 可笑他們修了一輩子仙，卻終究逆不了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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