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哈……」黑影在幽暗的樓影間一閃而過，壓抑的喘息聲伴隨著踉蹌的 身影靠在暗巷的大型垃圾桶旁緩緩滑坐而下。男子一手壓著仍在滲出血液的腹部，一手撐 起身子微微探出頭看向被夜色籠罩的街道。他微微瞇起眼，像犬科動物一般朝空氣中嗅了 嗅，硝煙、人的汗水、犬類和血液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他嗅到危險在朝他靠近。 「該死！」他暗暗咒罵一聲，感覺腹部巨大的創口經過這短暫的休息已經止血了，如果 能有更多的時間—— 一顆子彈劃過他的手臂，他跳起身向外竄去。犬吠的聲音自遠而近，男子咬牙往相反的 方向逃竄而去。 他很累，真的很累，他也已經很久沒這麼累過了。即使恢復力超於常人，但這段時間躲 避著密集的追殺和圍剿，仍然將他的體力消耗得一乾二淨；還有許多刁鑽的傷口，那些特 殊的子彈和淬毒的武器以及大量的麻醉針，層層削弱了他的精力和防禦力。對方如同附骨 之蛆一般緊緊相隨，他別無選擇只有逃。即便男子自己心裡明白他已經逃不了多久了。 槍枝上膛的聲音在四面八方的角落響起。感謝良好的聽力，他甚至聽見旁邊矮棟建築的 陽台上也同樣響起板機扣動的輕柔喀噠聲。低低的犬吠在後方、甚至前方的不遠處響起， 他絕望地明白自己再也走投無路。 男子在包圍圈中略帶些疲憊的閉了閉眼，然後微微弓起身，齜牙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 周圍的犬類狺狺低吼了幾聲，戒備又畏懼的退開。男人身形拉長，全身爆出叢叢濃密的毛 髮，牙齒指甲閃爍著鋒銳的光芒。他回身向著追來的人們撲過去，頂著槍林彈雨硬生生撕 裂了最靠近他的兩個人。猩紅的血液迎風飛濺，黏稠滾燙的沾染在男子變形後猙獰的臉上 ，他揚起獸類的笑容，手強硬的穿過另一個人的胸膛，捏碎了裡面柔韌飽滿的臟器——他 就這樣一步一屠殺的硬生生在包圍圈中撕開一道口子。但最多也就只有這樣了，傾瀉的子 彈造成密密麻麻的傷口，鮮血乾了又染上新的血跡，層層疊疊將男人裹成腥臭的赭紅色。 他最終的掙扎造成了數十人的傷亡，但男子最後仍然倒下了。他眷戀的看了一眼天空， 視線就此一片黑暗。 他沒想過自己還能再睜開眼睛。 他無意識的凝視著眼前不斷倒退的雪白地板，過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被兩個人架 著拖行著，走過一道長廊。他的嘴巴被布團堵上又貼上了工業用膠帶，雙手被特殊的手銬 鎖死在背後，感覺異常的堅固。男子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再次發動潛藏在血脈中的力量來 逃跑。——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怎麼可能！ 男子睜大了眼睛，又試了一次。仍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不，也許有一點。他感覺到那種野性的能量在血液中沸騰了兩秒又被強制壓抑了下去， 潛伏回到體內的深處。 他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頭來觀察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又一次的，他因為震驚睜大了 雙眼。 原本無法明白的一切在這一瞬間全都明白了：為什麼他無緣無故會被人類圍剿；為什麼 許多往昔的朋友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為什麼這些人沒有殺掉他卻選擇了生擒……但他寧 願不要明白，因為他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即將遭受的命運。 「唔……唔！！」男子掙扎了起來，力道大得把其中一個架著他的人振飛出去。但很快 更多武裝完備的人從長廊的前後跑來，將他壓制在地，然後按著他繼續往前行。 男子只能一邊全身扭動著掙扎一邊眼神恐懼的看向長廊兩邊的場景。整個長廊是單調的 雪白，兩側都是玻璃帷幕，透過它們，能夠清晰地看見裡頭被分隔成一間一間的小房間。 每個小房間內都關著一個人……或者說，非人。 在右側的房間裡，他看見一隻人魚，這個如今已經很稀少的種族。她趴在一個特製的大 水缸裡，雙臂和頭顱撐在邊緣上，眼神呆滯空洞的向上吊著，麻木的、一刻不斷的流淌著 兩道淚水。淚水被下方的容器收集起來，匯集到旁邊的一個儀器中；仔細看還能看到人魚 原本清澈靈動的藍眼睛已經泛著死魚白，那對眼睛一眨不眨的彷彿早已死去。 甚至這個人魚已經無法再擺動自己的魚尾。赤裸的背部彎曲成一個柔美的弧度，然後卻 在後腰處嘎然而止。她自腰腹到與魚尾的交界處的血肉完全消失，只剩下精巧的骨架還在 原來的位置，森白的脊椎連著只到達胸部的人身和半截魚尾浸泡在裝滿淺綠色液體的水缸 中，彷彿一個泡著福爾馬林的標本。但這個人魚仍然活著，男子很確定。他看到人魚尾鰭 偶爾會很輕微的抽搐一下。 左邊的房間，他看到一隻巨人平趴在地上，有四五個穿著白衣服的人類正拿著巨大的手 術刀切開他的皮膚，從四肢開始，細緻的刨去外皮、挑掉肌肉和脂肪，將神經剝離出來。 他們小心翼翼的、一刀一刀細細碎碎的切，將多餘的部分隨意的扔進旁邊的金屬桶子中， 手中則捧著那張精緻的神經網一點點展開平鋪在一片巨大的金屬上。 巨人也沒有死，甚至在劇痛之中清醒了過來。但被長針釘住頸椎暫時癱瘓頸部以下位置的 巨人什麼都做不了。於是男人和巨人極致痛苦到彷彿要迸出眼框的淺灰眼睛對視了數秒。 直到男人被拖著離開那個區域，他的眼前仍能浮現那雙眼睛裡扭曲的慘叫和求死的卑微。 更往前的某間房間，他看見一個雌雄莫辨的美麗精靈。在他印象中高貴優雅的精靈此刻 正被吊在半空中——而且是雙手反綁在身後再拉著手吊起的殘酷綁法——正在被一些人類 甚至獸類淫亂的姦淫著。精靈的肩膀處的骨骼在長期的懸吊和拉扯間已經嚴重變形，他的 頭顱被一個人類捧著用自己的下體骯髒的抽插，身軀被更多的人類和動物，甚至包含一頭 巨大的公犬，包圍著進行不堪的動作。 精靈白皙修長的腿在半空中晃動著，涓涓鮮紅的血液、白濁的液體還有一些黃色的液體 混雜成一片骯髒的泥濘順著腿部的線條流下來，甚至在地面積聚成一灘。男子看不見精靈 的表情，但從任人擺佈毫無反應的肢體看來，簡直就像是沒有生命的破布娃娃一般。 還有更多更多，矮人、血族、人馬、獨角獸、天使……甚至還有一隻幼龍！每一個房間 都在上演讓人不忍卒睹的實驗與採集，他一一看過去，感覺自己從指尖開始發涼，一路凍 結到心臟。 他更用力的掙扎起來。旁邊有人拿起一把注射槍往他的脖子裡開了兩槍，他絕望地感覺 到一種渾沌地荒蕪感席捲他的意識，他一路空茫茫的被拖過剩下的長廊，右轉，進入一間 空的房間。 他被擺上一個平台。細緻的剝光。身上所有毛髮被一絲不漏的剃除，然後被細細的檢視 ——從上到下、從四肢軀幹到私密的內部都被細細地翻檢然後拍照紀錄起來。接著他感覺 到自己的腹部被抹了一層酒精，先是一陣灼燒後又是一陣極致的清涼，然後那一陣清涼持 續到他被鋒刃的寒芒閃到了眼睛。然後才遲鈍的發現，自己的腹腔已經被俐落的劃開，坦 露出裡面柔軟的臟器。 穿著白色衣服的人伸手去翻弄每一個器官，輕巧的拉扯，拍照，紀錄。男子凝視對方的 眼睛。他看到一片冰冷的棕色，裡面透著執著的好奇。像是去逛動物園時好奇又漠然地看 著那些籠子裡的非智慧生物，有點憐憫有點審視，然後伸手餵了對方一顆奶茶裡的珍珠， 看看對方會不會因此而噎死。 白衣服的人類記錄了男子緩慢癒合的傷口，然後將腹腔的口開得更大。他們有一個個撈 起裡面的臟器，在上面劃上小小的一刀，紀錄恢復的時間，然後如此反覆。一遍遍測試。 男子感覺自己內部爆開了一陣疼痛的烈焰，從開始尖銳的刺痛到擴散後的鈍痛到綿綿延延 的麻木的疼痛，這種彷彿永無止盡的疼痛在麻藥的效果逐漸褪去的同時越發尖銳，他發出 慘烈的哀嚎和嘶吼。人類在他的脖子處開了一道小縫，切斷了他的聲帶。他用漏風的氣音 慘叫，直到斷掉的聲帶再度復原。他看到有人在紀錄他的哀鳴。 臟器的測試之後是神經的測試。脊椎打碎了，細小的骨頭碎片插入神經中。復原的每一 天都是地獄，他可以感覺到神經被四面八方的壓迫激起強烈的痛覺，從內部而出，連靈魂 都要焦灼的疼痛，持續了一個月。 再來是皮膚。人類剝下他的皮，從一隻手，到整條手臂，到一面背脊，到整張人皮。這 樣的疼痛是一種無所適從的疼痛，吹風也痛，呼吸也痛，因為疼痛而繃緊的肌肉讓渾身都 更痛。從來都沒有什麼痛著痛著就麻木的說法，這些疼痛都堆疊著，壓縮成一波波的海浪 ，男子的所有感知被逐漸淹沒，除了痛覺，他再也感覺不到其他東西。 長廊邊的房間又多了一間展示品。那是一團隱約能看出人形的血肉。每天，那團血肉會 抽搐著長回來一點點，緩慢地復原。然後在完全回復之後又會有人上去補充營養劑，然後 再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收入他們的實驗材料庫之中。 人類檢視著異己，監控著不可控制的因素。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有剷除掉這些會對 人類造成危害的生物，人類才能擁有安定和諧的生活；或者說，藉由這些生物的特殊能力 ，人類的學習與加以利用，才是讓這個種族持續進步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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