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前天體育課時，你的角在我肚子上開了個洞。」 「噢，對。」 班長別過頭去，似乎是想努力避開我的視線，而我則順應著他的期待，將目光投向操場上 努力揮灑青春與汗臭、完全把用餐後不宜運動一事拋諸腦後的同學們。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身兼校草的班長與擔任風紀股長的我各自帶上便當，於司令台上一同 享用午餐。順帶一提，班長與我先後踏出教室外時，背後是男性們此起彼落、經刻意拉長 而顯得分外曖昧的「喔──」，以及女性們向來永無止盡的吱吱喳喳。 很煩，但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不過兩天以前，英俊瀟灑、品學兼優、文武雙全、家世良 好的班長還是本校多數女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縱使是發生過那樁「豔遇」後的今天，那 也是本校多數女性減一、總值仍高達三位數的可怕數字。 白馬王子是個不太精確的稱呼，就我自己的想法，去掉後面兩個字後則雖不中亦不遠矣。 班長是頭白馬。 更深入點描述：班長是頭有著兩對堅硬蹄子、雪白色毛皮、高我兩個頭半的奇蹄目──姑 且可稱之為馬──的生物，與大理石似的軀體同呈雪白的鬃毛不時隨風飄動著。之所以會 說「姑且」，理由在於他眉心間那只將近臂長、明顯與生物課本附圖大相逕庭的象牙色獨 角。 兩天前，將我平凡生活徹底扭曲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乍看之下很適合擺在羅浮宮等地方的 玩意兒。 不過就是站在一旁看著男生們打球而已。 或許是尖端相當鋒利的緣故，被那只藝術品戳到時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然而，在角的主 人一抬頭把妳挑到半空中，任由那表面覆著深刻螺紋的錐狀物順著重力一一貫穿血肉、內 臟與脊骨，再以甩去環保筷上水珠般地態勢猛力擺頭，把人狠狠拋飛到數公尺之外…… 「對不起。」 「道歉有用的話就不需要警……算了。」 難以想像，身形如此龐大的生物竟能發出如此細微的低語，但這不是重點。 在那倒楣至極的一日之後，眼前的世界就變了。 過去的自己所仰慕著的班長其實是個怪異的奇蹄目生物，且除了被他捅了一槍的我以外， 沒有人對於他的座位要橫跨前後兩排、素菜便當以水桶為單位、時常轉不過身來而卡在教 室門前等怪事有任何疑問。同樣地，沒有人對於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勢後竟只在保健室躺個 半天就恢復元氣、連疤痕都沒留下的我提出任何問題。 「還好風紀股長妳是個純潔的女孩子，不然一定會死掉的」──兩天前班長的原話約莫是 如此，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莫名的不悅感。 操場上，同是校內萬人迷的籃球隊主將正在痛宰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一菜鳥，他隨興地 盤起球、蹲身一躍，然後自離地6公尺之高由上而下射籃得分，是個漂亮的三分球呢。 「老實說吧，除了你以外，學校裡還有多少個不是人類的傢伙？」 「诶？為，為什麼會被發現？」班長突然轉過頭來，滿臉掩飾不住的訝異──能以動物的 臉表達出如此豐富的情感，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他了。 我的回答自然是伸手指向那位剛創造了奇蹟的未來籃球巨星。 「他是苗民。」 「二班老是和老師唱反調、大過多到以打為單位的傢伙？」 「天邪鬼。」 「五班心機很重、一堆男生跟在她屁股後面繞的女王蜂？」 「夢魔，另外，他其實是雄性。」 「我們班上老是在上課時睡覺、遲交作業，整天除打架外就專給我找麻煩的豬腦袋？」 「只是個惹人厭的人類而已。」 我直盯向他的雙眼，「真的？」 「真的，順帶一提，我是隻獨角獸。」 「喔。」 這倒是可以解釋很多事情，比如……頭上長著一只角之類的？ 一陣沉默，微風輕拂。 「其實，那個，我，我一直都很喜歡風紀股長妳……」 班長低著頭，以喃喃自語的聲量吞吞吐吐地說著，隔了層潔白毛皮下，我猜他的臉現在應 該很紅。 我暫且選擇保持安靜，讓他繼續說下去。 「因，因為風紀股長妳人漂亮又聰明，做事認真負責，而且，而且……」 吱吱嗚嗚個老半天後，他突然緊閉住眼睛，用稍微高出常人交談音量的聲量喊到：「而且 ，風紀股長，是個純潔的女孩子！」 純潔的女孩子？ 「真的！一點汙點都沒有！沒有對錢與權的貪婪，沒有憤怒、憎恨、忌妒，從來不曾縱慾 ，不會想色色的事情，不會對男女之事感興趣，就連BL小說與薄本子都完全沒碰過！ 「像風紀股長這樣的女孩子，在這個時代裡已經是保育類中的保育類了，別說凡人，就連 不是凡人的人們之中，都不見得存在呀！妳知道嗎？在這年頭，連石像鬼都開始討論起指 甲油牌子以及勾引男性的手法了，是石像鬼呀！還有，前些日子被爸媽安排相親的那位泉 先，看照片是個端莊的女孩子，結果見面時第一句問題竟然是『獨角獸的那個應該相當巨 大吧，畢竟是馬』──不是西洋那幫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都腐爛透頂的人魚與凱爾皮，而是 優雅的泉先呀！嗚嗚嗚……」 說著說著就自顧自地嗚咽了起來，搞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 雖然幾乎聽不懂，不，該說完全不明白剛才那串抱怨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有個關鍵字我 倒是聽得相當清楚。 「班長，你是怎麼知道的？」 「……诶？」 我喝了口養樂多，臉上平靜無波，「關於我是『純潔的女孩子』這回事。」 雖然我大概可以猜到原由為何了，不是跟蹤，而是比那個更糟糕的東西。 「是在兩天前正式確認的，因為，只有純潔的女孩子才會在獨角獸的角下毫髮無傷……」 不出所料呢，「兩天前才一見鍾情的？」 「不，其實在那之前就一直在觀察風紀股長妳了，就，你知道的，舉止還有氣味之類的。 「風紀股長從來不擦香水，而且也沒有其他雄性的味道，是很好聞的女孩子氣味呢。」 氣味？你是變態嗎？由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我選擇繼續喝完手裡的養樂多。 又是一段令人放鬆的沉默。 「總而言之，你是想交個女朋友對吧？」 不待這自稱為獨角獸的生物吐出更多讓人無法理解的言詞，我以手示意他暫時閉上馬嘴， 聽我說下去。 「我的答案是：可以，不過，關於你的這些……『不是凡人的人』的事，請在日後跟我一 一解釋清楚，沒問題吧？」 「真的？你願意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他的眼睛正在發光，真是刺眼。 「……現在談那個也未免太早了吧？」 我揉了揉太陽穴，「不是凡人的人」對於感情的看法似乎有激進的樣子。 鐘聲響起，操場上的人群開始三三兩兩地散去，我抓起便當袋，站起身來。 「走吧，沒準時午休的話可是會被記點的。」 「啊，風紀股長，這些東西我幫你拿就好……」 「沒關係，我自己拿就好。」 ──看來，這將會是場有趣的冒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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