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門的後面，等待進門的時機。 在教室折射進的陽光下，看不太清楚那人的容貌，帶著朦朧的光，讓她無法靠近。已經在 門外站了十分鐘，她就是沒辦法鼓起勇氣推開門，明明只是要簡單傳個話，卻這樣心跳、 浮動、猶豫不已。 來回踱步時不小心碰到了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咿啞的聲響，他回過頭來，發現這件事的她 瞬間竄到柱子後方，心臟狂跳不止，冰涼的牆上一片灼熱，彷彿依然能在背後感受到他的 目光。 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她硬著頭皮走出去，面對他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緊抓衣襬，被掌心的汗濡濕的皺褶，發燙的雙頰，再說出一句話。 就到這裡。 她的愛戀、猶豫和徬徨、積攢了半年之久的一切。 幻化成她想像無數的的甜蜜與痛苦，羞怯以及當初的那些心情，很珍貴的過去。 望不到盡頭的長路──追逐著流浪，也是一種幸福。 ＊＊＊ 很久了。 她每天數著日曆入眠，擁抱沒有盡頭的相思進入夢中，渴望編織出不會實現的甜美愛戀。 高中的三年只過了一半，但是她的回憶都是他，明明一開始是陌生人，明明好像熟了一點 ，明明他已經記住她的名字。 到頭來，什麼都還是沒有改變。 「阿瑛，你在發什麼呆？」 她這才回過神來，結果立刻就看到對方極為貼近她，幾乎要靠到她身上，害她差點叫出聲 。 「你、你貼那麼近幹嘛？」她故作鎮定地把他推開，手微微顫抖著。 「我剛剛叫你都沒反應，是在想誰啊，希望是在想我。」 看著那張笑的單純的臉，瑛梨有種想拿丟西砸過去的衝動，除了他，她還能想誰？要不是 那自願留下來幫忙老師整理東西，她也不用跟著留下來，留到大部分學生都回家，校園幾 乎已經全空的時候。 本來是打算趁機複習的，但根本沒辦法。因為在他旁邊，她無法集中精神，和他呼吸相同 空氣，來回走動的騷動，他自言自語時的聲音，害她時刻處於緊張到不行，面紅耳赤的狀 態。 結果要離開時又下起了雨，沒有帶雨傘的她就和冷楓一起走回她家。被雨傘撐起了靜謐的 時空，抬起頭就能看到他側臉的線條，還有半邊濕透的肩膀，她好安心，偷偷享受這樣的 感覺，不想要醒過來。 之前也是為了這樣的雨，害她跌入其中，至今仍無法抽身。 那時她孤身走在雨中，披頭散髮，漫無目的地走著。找不到方向，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存在 著，因為短暫的歡快而嚐受清醒時的煎熬，所有人都告訴她，這沒有任何原因，天生，她 就該如此活下去。 但是她累了，開始想要有些真實的東西，能夠握在手掌心，而不再只是碎裂遺忘的記憶。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反正臉上早就濕成一片，管它是不是眼淚幹嘛。 直到他默默地，為她撐起了傘。 什麼也沒問，陪她坐下來，只用半邊的傘遮住自己，直到雨停。 她記得他很溫暖，沒再淋到雨，有溫度的、活生生的人，驅散了周遭的雨滴。出曉的太陽 ，為葉片上的水珠折射成了斐然的光彩。 走之前，他給了她輕輕的一個擁抱，帶著暖意的、純粹關懷的那種，也是在這個瞬間，她 才看清楚了他的臉，堅毅的臉龐，掛著溫柔的笑。 「你會記得我嗎？我能去找你嗎？」 她問出口，她是怎麼回答的她不記得了，總之他是拒絕的，理由他忘了，反正那不重要。 她後來找到他，而他仍願意為她撐傘，這樣就夠了。 冷楓陪她回家，對著她笑，看到她，這已經比她一開始所想多太多了。 在夢中，她遇見他，走在一起。他們遇見了。 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她知道冷楓要走了，他必須離開，就是這樣。 日子漸漸流逝，冷楓依然是那個無憂的冷楓，愛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被 束縛，也不曾改變。 她不希望他改變，他就是喜歡他原本的模樣，就算不是為他停留，也沒關係，他已經夠好 了，沒有什麼需要再改變的。 「阿瑛，你怎麼又在恍神了。」 恍神，她現在正試圖釐清這是什麼情況，到底事情進展怎麼這麼快！ 冷楓，在學校約她周末出門。 冷楓，現在和她一起。 冷楓，穿便服的樣子。 約會。 她根本冷靜不下來啊！ 他們並肩走在街上，就像普通人一樣走在一起，打從冷楓那天和她說這件事後，她就無法 專注在任何事情上，現在，他們在約會。 「我們要去哪裡？」她開口問，天氣很好的白天，適合出來走走，就算她不介意只是一直 走下去，好像還是該開口問一下。 他說，去哪裡都沒關係，他只是想隨便走走。 雖然是假日，今天路上行人疏疏落落的，不是太喧鬧，她可以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 聲音。 到了好像要沒落的小街，卻是她很喜歡來的地方，印象中自己偶爾也會晃到附近逛逛，聽 到冷楓說他從來沒來過這裡她感到很訝異，但是沒關係，他第一次來這裡是和她一起，她 很高興。 說了很多小時候這條街上的點點滴滴，生活中平凡的小事，雖然很重要可是快要被遺忘的 痕跡，現在就像被喚醒般，一點一點又甦醒。 好多東西要被回憶起，眼前的世界一瞬間好像有些模糊。 「冷楓，你會去那裡？」她突然停下，忍不住這句話脫口而出。 他回過頭，望著她，「有些事情不要問比較好，阿瑛。」神態輕鬆，就像在說一件沒什麼 大不了的事，「忘記也沒關係，我不介意。」 瑛梨迷惘地看著熟悉的臉龐，她看過很多次，想了更多次，夢到無數次的臉。伸出手想要 抓住對方。 還沒碰到他，他便用力地抓住她伸出的手，「過來，跟我走。」 她跟上對方的腳步，漸漸往上走，景色開始變得朦朧，讓人看不清楚，直到爬上了夜晚時 分的山上，底下一片燈火通明，在黑暗當中，閃爍光芒。 「阿瑛，你喜歡我吧。」他輕輕地說，「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在雨中，然後你找到了我 。」 那時被拒絕的恐慌湧上心頭，瑛梨狼狽的想要逃走。可是她的手還被他緊緊抓著，動彈不 得。 「你不應該來找我的。」他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因為我要你等我啊，怎麼可以 不聽我的話。」 冷楓離她好近好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太過接近的臉龐使他的思考變得緩慢，氣味似 乎將她整個人圍繞住，對方滾熱的掌心和自己燙紅的臉，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咀嚼，好像有 什麼漸漸想起來了…… 「嫁給我好嗎？瑛。」他吻上她的臉。 緊緊抱住冷楓，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什麼，會不會，這不是真的…… 「現實與夢都一樣，醒過來，我會找到你的。」 碎裂般，一切都消失了，瑛梨「醒」了過來。 在那之前，冷楓抱著她，直到溫度漸漸散去。 甜美的夢結束了，瑛梨回到現實當中。 她帶著淚痕與笑容回到這個世界，不再是她自身的夢境虛構而出的世界。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夢中，她與別人墜入情網，享受戀愛的甜美，藉此存活，在夢 醒之前，再心碎與對方離別。 她受夠了這些，可是她沒辦法逃避，若不如此，已經吸收不了人類幻想的她便會漸漸消逝 ，但她同時也捨棄不了這裡，她愛著人類，真心與對方戀愛著，付出癡情與纏綿，即使每 次都註定會分離。 遇到冷楓，讓她決心最後一次嘗試，潛入冷楓的夢中，和他主動相遇，忘卻所有的過去， 回到最單純的曾經，曾經的單純，簡單的、平凡的想念他。 一步一步靠近他，躲在遠處，偷偷看著，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冷楓答應要來找他，可是他真的有資格和冷楓在一起嗎，無數次的戀愛都是真的，她記得 過往的每一次的心跳，那份悸動不是虛假，但總會慢慢散去，成為她記憶中的一小部分， 只不過是一份回憶，人生中一點點美好的點綴。 她不希望冷楓也變成這樣，那應該是她生命中無取代的，很重要的一段，不希望當時光流 逝，而冷卻、而消失、而無所謂。 抱著自己也理不清的思緒倒在床上，任由風吹動，髮飛揚，直到有人打開了門。 她覺得她好像睡著了，但那不是她的夢，冷楓朝她走來，和夢中的樣子有些差別，更成熟 了些，拿掉了十多歲的青澀，深邃的目光盯著她。 「冷楓，我……」 「不重要。就算你會將我遺忘，我依然會追上你，讓你重新愛上我。」 「我們不可能永遠待在夢中，你的現實……還有將來的打算呢？」 他一把將她抱住，輕輕咬住她的耳，「我打算晚上來找你。只要你作夢的話。」 瑛梨投身墜入冷楓的夢中。 你愛我嗎？ 他們彼此追逐，等待對方回頭的剎那。 以及在更久以前，在她淋雨的那個晚上，他就已經在每個下雨的夜，等待為她撐傘的片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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