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葡萄酒滿溢出酒瓶 當香料灑落在石磚上 當金幣拋擲於天空中 我將自深淵中放出那蒼蠅之王 卡洛斯瑟縮在牆角，雙眼無神的看著面前的行人來來往往的走過。在來到華爾加國皇城後 ，他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東西吃了。就算想要找工作賺取食物，像他這樣年紀的孩子， 也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給他工作。而事實上，隨著體力的流失，他已經連舉起手臂的力氣都 沒有。 飢餓讓人難以忍受，一開始像是有一把火在胃裡燃燒，卡洛斯有時會懷疑是不是有一天他 就會自己燃燒起來。但隨著時間推移，身體漸漸開始習慣了飢餓，只是身體越來越虛弱， 終於，連移動的力氣也消失了。大概是快要死了吧，卡洛斯意識模糊間這麼想到。 恍惚間一片陰影投了下來，低垂的視角裡出現一雙精緻華美的靴子，好像有什麼人停在他 的面前…… 卡洛斯再次恢復意識時，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裝飾華麗的天花板，鮮豔的壁畫和水晶玻璃 幾乎晃花了他的眼。卡洛斯掙扎的坐起身來，發現屁股底下是一張柔軟的大床，而身上髒 兮兮的破舊衣服也被換成了乾淨的絲綢睡衣。 就在卡洛斯好奇的東張西望時，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一位身著奇特長袍的白髮老人 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你醒了啊，來吧，孩子，你一定餓壞了，快來吃點東西吧。」老 人對卡洛斯露出慈祥的笑容。 卡洛斯在老人進門時，眼睛就直直地盯著那碗粥，像是看到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在老人把 粥放到桌上的一瞬間，他立刻跳了起來，朝那碗粥衝了過去，期間還差點被椅子絆倒。 老人慈愛的看著卡洛斯狼吞虎嚥的喝粥，笑呵呵的說：「不用著急，慢慢來，小心別噎著 了。」說罷還輕輕拍了拍少年的頭，以示安撫。 卡洛斯噙著淚水，一口一口把軟爛甜美的白米粥吞了下去。飢餓的滋味令他感到恐懼，這 份恐懼就像一顆惡毒的種子，悄悄的在少年的心裡扎根、發芽、成長…… 「卡洛斯。」抱著大箱子的瘦弱少年回過頭，看到老祭司微笑著朝他走過來。幾個月前， 差點餓死在路邊的卡洛斯被華爾加國的老祭司撿了回去。老祭司不但救了小小的卡洛斯一 命，還給了他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以及食物。自此之後，卡洛斯就以雜役的身分待在華爾 加國神殿中，不時幫老祭司做一些粗重的雜務。 「今晚皇宮裡有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吧。」老祭司溫和的對卡洛斯說，不意外地看見少年 的眼神一瞬間明亮起來。似乎是因為曾經差點餓死的關係，少年對於食物有著異常的熱情 ，不論是多少食物擺到眼前，少年都可以在短短時間內一掃而空。不過基於對少年身體健 康的考量，老祭司可不敢讓他亂吃，而是把每餐份量控制的剛剛好，以免卡洛斯把身體吃 壞了。 也因為如此，充斥著大量豪奢美食的宮廷晚宴是卡洛斯的最愛，因為老祭司要忙著與高官 貴族們交際，無暇管控卡洛斯的食量。雖然一開始有些擔心，但看卡洛斯一副沒事的樣子 ，老祭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當月亮升起時，老祭司正好帶著卡洛斯踏進會場。巨大的水晶吊燈照亮舞會的地板，貴族 們宛如開屏的孔雀，穿上最華麗的刺繡禮服，驕傲的展示身上的珠寶首飾；精心打扮的少 年少女們在場中穿梭，就像美麗的花蝴蝶般倘佯在紙醉金迷的花叢間。衣香鬢影，觥籌交 錯，交織出好一番盛世奢華景象。 卡洛斯一個人縮在牆角端著盤子大快朵頤，老祭司在入場後就被某個記不清名字的達官貴 人給拉走了，沒能顧得上他。卡洛斯也不在意，對他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要緊的事。 「你聽說了嗎？皇城裡最近有不少人失蹤了。」 「什麼！？真的？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別是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吧？」 「我哪能騙你啊，你也知道陛下要面子，老百姓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見了，這種事情傳出去 多不好看。加上失蹤的都是平民，陛下誕辰就快到了，哪有心思管這種事，都暗中把事情 壓下去了，要不是我從親衛隊那裡得到消息，可能現在也還被蒙在鼓裡！」 「哎，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我哪知道，不過我聽說是某個連續殺人魔幹的。我那個在親衛隊的表哥跟我說，其實 這種只留下一灘血跡的離奇失蹤案件，早在一年前就有了，只是當時發生地點不在皇城內 ，所以沒什麼人注意。要不是後來調查發現，那些案件發生的城鎮越來越靠近皇城，親衛 隊也不會這樣斷定。」 「這也太可怕了，要不這段時間我們出去躲躲吧……」 「你也太大驚小怪了，看樣子就知道那個殺人魔沒辦法突破貴族宅邸的防禦，才會找手無 寸鐵的平民下手啊，這種事應該留給親衛隊那群騎士們去煩惱才對，你還不如趕快想想陛 下誕辰要送上什麼賀禮才好……」 卡洛斯雙眼放空的看著前方，嘴裡還在不停地咀嚼著，不遠處兩位子爵的對話一字不漏地 傳到他耳中，但好似對他毫無影響，彷彿這天底下沒有比嘴巴裡的食物更重要的東西。 「喂，你是誰啊？」 卡洛斯轉過頭，一位身著海藍色曳地長裙的金髮少女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你是哪家的 僕人，這麼沒有規矩，這裡是你可以隨意飲食的地方嗎！」 卡洛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白色的長袍用銀線繡上屬於神殿的標誌與花紋，雖然相比於其他 人要樸素許多，但應該不至於被誤認成下僕才對。卡洛斯確定自己沒什麼不妥後，就無視 少女，繼續掃蕩盤裡的食物，對他來說，沒什麼事可以比吃飯還要重要了。 事實上，因為卡洛斯坐在稍暗的角落裡，所以除非細看，否則很難看出衣服上繡有神殿標 誌。少女見到這個穿著普通白色長袍的少年竟然敢無視她的存在，頓時氣紅了眼，抬起手 就要把卡洛斯手裡的盤子掃在地上。出乎少女意料，看來瘦弱的少年靈敏的閃過她的攻擊 ，對方抬起頭來，深棕色的眼睛裡好似蘊藏了某種風暴…… 街道上擠滿了人群，各式各樣的小販與雜耍藝人此起彼落的吆喝聲彈奏出快樂的樂章。今 天是華爾加國現任國王的誕辰慶典，大批的人群在這個禮拜內瘋狂的湧入皇城，就為了參 加今天的嘉年華會。 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結束，士兵們東倒西歪的醉倒在城牆上，街道上滿是葡萄酒與烤肉 的香味，每吸一口似乎都帶著醉人的味道。就在大家沉沉睡去的時刻，城郊外的樹林裡走 出了一列列手持戰矛的士兵，他們悄聲無息的包圍了整座皇城，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這 一刻，巨石碰的一聲巨響砸上了城牆。 巨大的爆破聲與火光驚醒了沉眠中的華爾加國王，他不能理解，明明前一秒還在慶祝自己 的生日，下一秒怎麼就變成叛軍圍城了呢？ 很快的，哀號聲與刀劍交擊聲便取代了前一天的歌唱與歡呼聲，成為華爾加皇城內的主旋 律。叛軍雖然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但皇城親衛隊也不是省油的燈，於是很快的就變成 了僵持的局勢。但隨著對恃的天數拉長，城裡的食物與水也越來越少…… 卡洛斯瑟縮在牆角，雙眼無神的看著神殿的天花板。 他覺得很餓。 圍困已經持續七天了，城裡的糧食早在一天前就已經告罄。事實上，神殿裡的食物早在三 天前就吃完了，城裡只有皇宮中還存有一些糧食，而就算是地位崇高的神殿也不可能在這 種時候獲得食物。即使卡洛斯把糧食都留給老祭司，轉而自己出去找東西填飽肚子，也無 法阻止這一切悲劇的發生。年事已高的老祭司在餓了幾天後已是虛弱不堪、奄奄一息了。 外面所能找到的食物都沒有了，即便已經努力省著吃，但還是很快就吃光了，卡洛斯頹喪 地想。 他艱難地拖動身體，朝老祭司躺著的床挪過去。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經快要沒有呼吸了，卡 洛斯怔怔的盯著老人的臉。 好餓。 真的好餓啊，飢餓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好想吃東西。 如果只吃一點點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不夠……再……再吃一點點就好了…… ……可以再給我一點嗎…… ……啊……好像……吃得太多了…… 卡洛斯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床，那本來躺著老人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片血跡。 最後的食物，也吃掉了。 可是還是好餓。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出了神殿。他緩慢的朝城門走去，一路上皆是一片恐怖的死寂 。 這已經是一座空城。 卡洛斯站在城門口，仰望著巨大的木門。在圍城七天後，他將從這裡走出去，而外面，有 一整支軍隊在等著他。 卡洛斯摸了摸肚子，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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