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煙硝瀰漫著，高聳的城牆已經被最前線的戰士們攻破了，防護用的結界也被弓箭手 們和魔法打破，城裡已經亂成一團，先攻進來的戰士們與守城的軍官正打鬥著，不斷有人 倒下，又不斷有人站起。 但不要緊的，他們的人正一波又一波湧入，勝利的天秤正一點一點傾斜，代表著革命軍的 藍衣與盔甲正逐漸填滿城中的空隙。 一名身著鎧甲的騎士動作俐落地跳下馬，並對始終僅在他身後的那名精靈揮手，「洛，我 們走吧，這是屬於我們的任務。」只要進到城主府中殺掉城主，並在城市內部運作的結界 中覆寫城主的名字，使革命的旗幟飄揚，這次行動便算成功了。 「是，海嵐。」精靈立刻回應。洛有著身為精靈罕見的黑髮黑眼，一般來說屬於光明的精 靈顏色是相當燦爛的，翠綠、天藍、珊瑚紅、橘黃、銀紫……如他這般的黑色是絕無僅有 的，出生時便被視為不祥的象徵，當然善良的精靈們沒對他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但一些 迴避、流言他都看在眼裡。 一直到那天，有人硬闖入他的世界，在一片光明燦爛當中，朝他伸出手。 海嵐佩桑齊耀眼的金髮，從此便沒有離開過他，始終在他的前方引導著他。 龐大的蘭斯洛特帝國已經統治這塊大陸近千年的時間，在遙遠的上古時代，勇者蘭斯洛特 率領各種族擊退了來犯的魔物退回虛空。被眾人尊為英雄的蘭斯洛特初始並不願意建立帝 國，但在勸說之下同意成立聯盟，並以他的母族人類為最高領導，預防下一次魔物來犯時 能夠迅速使各部族統一起來。 他一開始想得很簡單，人類不如精靈們敏捷及魔法的天賦、論力氣遠輸給獸人、聯絡通信 也比不上有翅的翼人，還有如巫族、歌者、龍族等強大古老的部落，因此由素質最差的人 類作為領導，避免哪一族因此坐大。 諷刺的是，人口眾多的人類佔據大陸的中心地帶，反而開始發展出驚人的體系及王國，逐 漸侵蝕到周邊各種族的生存，在約兩百年後，人類的統治者宣稱發現魔物出現的跡象，廣 邀各種族的強者一同協商。但這批各族的精英卻在離開人族後陸續死亡，只有高傲未赴約 的龍族避開這個災難，各族當然要向人族理論，卻因為完全找不出病因，也沒有證據指出 是人類搞的鬼，最重要的是──各族實力早已大為損傷，根本無力做出任何反抗。 從此人類的陰險與自私逐漸蠶食整片大陸，貌美的精靈遭到捕捉淪為玩物、獸人成為奴隸 ……各族生存的範圍不斷縮小，更有許多種族因而滅絕，百年後成立蘭斯洛特帝國的人類 不斷腐敗，大肆掠奪不屬於他們的資源與土地。 一直到十年前，才出現轉機。 一支宣稱種族平等的革命軍出現在遠方的邊疆，開始沒引起什麼注意，等古老而腐敗的帝 國警覺時，幾乎所有的種族都出面支持革命軍，將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經落入對方的控制 ，起先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善用各種族的優勢與無孔不入的情報偵察，順利在傷亡最低 的情況下為帝國敲響警鐘。 而領頭的，正是海嵐佩桑齊。 如彗星一般，站上了頂端。 隻身闖入龍族領地談判、以一千軍隊攻下駐軍一萬的城市、寬容平等包容各個種族、笑起 來時的王者氣質、沉默又使人不自覺想要臣服……不知不覺中整片大陸都在傳頌著這個名 字，當革命軍的名聲打響之後，陸陸續續有越來越多盟軍加入，包括那些被上層貴族壓榨 的人類平民也加入了他們，時至今日，他們已經有了二十萬能作戰的軍隊，以及數百萬平 民。 做到這一切的海嵐，卻是一名女子。 如今只要攻下這座城，不但蘭斯洛特王國的經濟中樞被攻陷，也代表著他們離首都只剩下 一城之隔。 雪狼一族作為先鋒攻破城門，精靈與歌者們在後方輔助並破壞守護結界，翼人張開雙翅隨 時在空中監控各的裝況支援，提供最先進武器的矮人，發出龍吼實力極高的龍族。每個人 都幫助他們走到今天，直到最後。 一切眼看就要成功了，那天，那人金髮閃耀下對他許下的約定……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進到中央的城主府，一路上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這讓海嵐感到困惑， 心中也升起了一絲警戒，雖然主力部隊已被他們殲滅，理論上來說城主府周圍應該還是有 一定的武力戒備，這樣的情形有些不合理。 但很快她便決定忽視這些跡象，反正前方的阻礙她有信心以劍來擊破，而背後有她的精靈 ，洛，為她守護著。 還未走到最內部的主廳，剛穿過花園他們就看到了有一人正在裡頭悠閒的來回走著，似乎 在賞花。 「你是誰？」海嵐警戒的問，在不清楚對方的來歷前她並未把劍抽出來，只是橫擺在自己 前方方便應對。 「貌似不請自來的是二位吧，這話不該由我問嗎？」那人慢悠悠地回答。 「到了這種時候還有閒情逸致在花園賞花，你看起來也不簡單，是在等我們經過吧，既然 如此你還要問什麼？」 「是啊，我在等人。」他緩緩抵轉過身，「在等著革命軍的英雄海嵐佩桑齊，與她的精靈 法師洛到來。」頭一偏，略帶邪氣的一笑。 「你也是不請自來的人，城主府內的人都被你殺光了吧。」洛冷不防的出聲，「就連城主 和守護結界有刻上你的名字了，嵐斯洛特帝國的第二高手，劍技的岡提爾。」 岡提爾露出驚訝的表情，「竟然認得我，果然不能小看精靈的大祭祀，革命軍第一法師。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洛靜默了一下才開口，「所有蘭斯洛特帝國的高手我都認得，在革命軍起義後我就潛伏到 每一位高手身邊，記錄習慣、與身邊人的關係和真正的實力。」 「果然不能小看你，我還以為你的名聲都是靠女人得來的呢。」岡提爾獰笑，「我奉命來 殺掉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城被攻破他本來就該以死謝罪，順便殺死你們的英雄，海嵐佩桑 齊。」他抽出身上配帶著的劍，是把古樸造型優美的細劍。 海嵐也拔出了她的劍，凝神與岡提爾對峙，肅殺的氣氛瀰漫開來。 洛什麼也沒做退到一旁，他對岡提爾有一定的了解，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因為他相信海嵐 ，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就有打到一切阻礙的實力。 他要做的，就只有屏除任何會干擾決鬥的因素。 當兩柄劍相撞碰出激烈的聲響時，海嵐死死的盯著眼前對手，說實話，她並沒有把握有辦 法打敗眼前這個帝國第二高手，第一劍士，這和她當初預想相差太大，可是她別無選擇， 既然岡提爾都站到她的面前，持著劍的她就只有將對方打倒一途。 一個挑刺往對方脖子削去，岡提爾將劍橫擺順著她的劍的力度反彈，往後一跳後右腳狠踢 向海嵐，她左臂高舉擋下對方一擊，後退一步，雙腳蓄積力道後竄到他的面前，狠狠一斬 兩把劍不斷激烈碰撞，炫目而華麗的劍技對上優雅迅次的細劍，海嵐在心裡對自己說快、 更快、還要再快，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不把自己逼到極限根本不行。 沒有用上魔法、氣刃、道具，兩人只是純粹的以劍技打鬥，賭上一名劍士的自尊，因為即 將衰亡的帝國而奮力一搏。 以手臂格擋對方的拳頭，用踢擊化解相撞後一瞬的不穩，扭腰用全身的重心用力朝細劍上 砍擊，面對那如同舞劍一般優雅的姿態，海嵐用一名騎士最樸實的攻擊化解那樣迷人的死 亡之舞。 一來一往的回合當中，不知不覺間他們橫越過大半個花園，來到了正中央，海嵐一瞥卻發 現景色好像有些不對，凝神看到岡提爾的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拿著細劍的右手以一個難以想像的角度朝海嵐刺去，逼不得已之下她冒險揮向他的左手 ，欲逼退對方刁鑽的劍，想不到岡提爾不避不閃，任憑她在他的左手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而海嵐也被細劍在臉上劃過，留下鮮血。 她悶哼了一聲，趁對方吃痛停頓下的片刻，以劍柄敲向他的小腿，伺機往後一跳。 「你是故意的吧？」她看著岡提爾越來越濃的笑意，心中感到不安。 「我的任務是殺死你，就算不是以劍，也無所謂！」到最後一個音落下時，濃烈的黑氣爆 發開來，同時間花園的地上發出強烈難以直視的光芒，一個又一個古老而蘊含力量的音節 似有實體一般纏繞住海嵐的四肢，使她全身無力。 「你是……巫者的後裔！」海嵐吃驚的大吼，越來越濃的黑氣和光芒開始朝她漸漸逼近， 窒息暈眩的感覺讓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當黑暗與光明層層壓縮疊加後，一把大的難以想像 的巨劍浮現， 「死去吧，英雄海嵐佩桑齊！」岡提爾大喊出最後一句話，隨即他的軀體如炸裂一般，無 數的血液流向空中的巨劍，餵養它使之膨脹的更大、更鋒利。 沾染血漬烏黑發亮的劍鋒，狠狠朝海嵐砍來。 她看著那把巨劍，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而最終盤旋在記憶中的，是那漆黑如墨般的…… 撕裂般的傷痛傳遍整個身體，無力地倒在地上後，洛奮力地想張開眼，但劇烈的疼痛剝奪 了他對一切感官的控制。 海嵐無法置信地看著毫髮無傷的自己，與遠處代替他承受咒式的洛。 「不！」她悲痛地發出慘叫，飛快奔向洛的身旁，扶起精靈那纖細的軀體，眼淚地落在他 臉上。 「怎麼會這樣？你不用這樣的，洛！」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後，我就在你身上畫下術式，一但你受到超過你能承受的攻擊，就會 自動轉移到我的身上。」他虛弱地說，手想要伸起撫摸對方哭泣的臉，卻舉到一半又無力 地垂下，「你不會死的，你注定要成功，站上頂峰，接受所有人的景仰與尊崇，你走進了 我的生命，也帶給無數的人希望啊。」勉強吐出最後一個字後，他的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 海嵐感到心慌意亂，不知道她該做什麼好，古老巫者的詛咒她只有聽說過，根本沒想到真 的碰到，而且還是在洛的身上。 不對。 洛是為了她……代替她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俊美的臉此時顯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滑下，細到彷彿一折便會斷的手腕從寬大 的法師袍中露出來。 她想不出來她是如何將落帶回他們的營地，當所有人見到洛越來越輕的呼吸與蒼白到接近 透明的臉色又是如何露出不忍的神色，她憤怒地朝著所有人大吼後便不顧一切地把洛帶到 森林中最高大的一株樹下。 她讓洛靠著樹木，使用她沒什麼用出的聖光使他的臉上好一些，看上去幾乎就像是陷入一 場睡眠一般，「洛，你還好嗎……」她輕輕撫著他的臉，帶著溫柔的神色，「乾脆不要醒 吧……或是讓我代替你死去也可以」沉重的心情讓她說不出話來，她乾脆不再言語，靠著 他的肩膀，默默感受時光。 就只剩下最後一步，她答應他的那一天眼看就要來到，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洛竟然就要死了 ，不可能吧，是騙人的吧，可是這樣也好，不然、不然……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淺，脈搏越來越弱，手指也越趨冰涼…… 當胸膛微微的起伏終歸平靜後，海嵐痛哭失聲。 她抱著他，任憑溢出的眼淚沾濕他的衣襟、臉龐，「我無法保護你……我做不到當初承諾 你的事……我不配認識你，讓你面臨這些……」她想起了與洛相識那個下午、那片陽光， 還有之後的戰場奔騰，血汗及片刻的柔情，還沒說什麼話就紅透的白皙臉頰，在背後守護 著的，那絲溫度。 忘不了啊……以這種意外的方式了結，是不是也能算是另一種結局？ 她一直待著，等到月光初降，星子染遍夜空的時分還沒離去。 當夜越來越深，萬物沉寂時，卻有什麼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海嵐迷惘地抬起頭來， 仔細聽著不知從哪裡發出的聲音。 那是，森林的聲音。 樹林中的葉片騷動，不只是葉片，連枝幹、花蕊都不平靜，整座森林如同活過來一般，產 生了動靜。 海嵐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奇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森林……？ 在瘋狂的騷動之中，有一光點漂浮到她的眼前，落到洛的體內，不久後，又有另一個光點 漂浮，轉眼之間，無數的光點遍佈洛的全身，使他看起來彷彿在發光一般。 先是他的指間微微一顫，再來有了氣息，沐浴在森林的光之中，洛睜開了眼。 「這裡是……」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周遭，海嵐和他解釋了情況後，洛自己似乎也無法相信 。 「在勇者蘭斯洛特的手札中也記載過類似的事情，我記得當初他也有一位黑髮的法師相伴 ，說不定那位也是精靈呢，和你一樣有著烏黑的髮色。」確認洛的身體完全無礙後，他們 背對著彼此互相靠著，海嵐淡淡地說。 「我可以繼續待在你的身後了。」洛開心地說，他難得的多話了起來，說起好多以後的事 ，當攻破帝國首都，他們不再需要站上浪尖，到時候可以在整片大陸上流浪，在所有的地 方印下他們的足跡，精靈的森林、翼人的峽谷、黃沙滾滾的沙漠、冰川大海的河海…… 說著說著，他停了下來，「海嵐，你怎麼都不說話，你不開心嗎，你就要成功了，好久以 前你答應我的那些……」他突然發覺有些不對，海嵐彷彿抽泣著，肩膀也一顫一顫的。 「你哭了？怎麼了嗎。」他手足無措地把海嵐轉到他的眼前，那張總是笑著給他希望臉龐 此時卻遍佈著絕望的哀戚。 「沒有以後……」她低低地說，沒聽清楚地洛再問一遍後，她放聲大喊，「我說沒有以後 了，我不能陪著你走過那麼多的地方！」 「因為我是……蘭斯洛特帝國的公主。」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醒過來呢？」海嵐流著淚，雙手死命地抱著他的精靈，他不敢看洛 的臉，不敢想像總是對自己淺淺笑著的精靈此時會露出什麼表情。 「你是……你是蘭斯洛特帝國的公主？」洛重複著，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看起來怎麼樣，但 是他覺得彷彿有什麼崩壞了，片片碎裂的聲音在他耳邊，「你是革命軍的領袖啊……引導 著大家，讓眾人看到希望的英雄海嵐佩桑齊，怎麼可能會是蘭斯洛特帝國的公主……這是 騙人的吧……你何必做這些事呢，何必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讓我們期待著更好的未來、期 待著明天，卻又在最後的關頭背叛我們……不，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吧……你一直都欺騙 著每個人……包括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像是在喃喃自語，溫潤墨黑的 雙眼瞪大，佈滿了血絲。 「我……我也希望我不是公主，真的像大家希望中那麼勇敢、真誠、堅強面對一切……」 海嵐在洛的耳邊說著，小聲到彷彿只是他幻覺中的囈語，「可是、可是就算我再怎麼想欺 騙自己，都到了我該清醒的時候，這個國家……我的國家已經到了不得不改變的時刻，貪 婪自私的貴族與商會、飢餓邊緣掙扎的平民、被蠶食著的國家根本，還有各族間越來越高 怒氣，如果不出現一個出口，真的任其發展，那這個國家到時就真的完了！」 「所以你就率先站出來，把所有改革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等似乎快成功的時候再將它粉碎 ，讓它下次聚集起來的可能完全消滅掉嗎？」洛推開她，瞪著她，「就算會犧牲再多東西 也無所謂，就算你只是被利用著，就算你欺騙了每一位真心相信而跟隨你的人？」他咬著 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個一個字，「那我呢？在你眼中我到的算什麼？你答應我的，我對你 說的那些話對你來說到的有沒有意義？」他拚了命才說出來的那些……他賭上一切獻上的 心意……在午夜夢迴之際仍被放在心上的片段…… 「不，你相信我，洛！」她看著她的精靈顫抖，脆弱地擠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一把利刃， 剜割著她，現在的她心甘情願受這種痛苦，這是她應該的，可是她的精靈，洛，是無辜的 。「我們之間的那些……是真的……那是我這段日子以來最快樂的時光，讓我……可以偶 而忘記一些事情。」 「偶爾忘記嗎……忘記你騙了大家，你不是革命軍的英雄，只是一個卑劣的騙子。」洛回 憶起過往，有海嵐陪伴著的過往，卻發現他不需要怎麼去想，因為除了在森林當中那段灰 暗的歲月，之後的每個瞬間、所有片段都有著她的足跡。 突然有什麼閃過他的腦海，那個念頭太過可怕，他幾乎不敢去想，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碰 觸對他來說都是極大的痛苦，「……那，我們的相遇……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是刻意 算計的嗎……」支撐他站起的那股怒意消散了，洛如快熄滅般，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脆弱 ，他不斷祈禱著，只有這個……拜託就算只有這個也好……千萬…… 海嵐搖搖頭，「那是真的，至少這個我可以保證。」 一絲苦澀蔓延，他該慶幸至少不是所有都不過是騙局嗎？可是她心裡確實鬆了一口氣。 「你是一個意外，到精靈森林的我，看到了躲在樹下的你……你的雙眼很真誠，是很漂亮 純淨的黑色。」她稍微頓了一下，「於是我上前和你搭話，對你伸出了手。那應該是神賜 給我的禮物吧，你走進我的世界，陪著我一直到了今天，如果說支撐我的原因，我無時無 刻不沉浸在有你的喜悅當中，又想要賭一絲的可能性。」她迎上洛的視線，「有沒有可能 ……事情不會那麼糟。也許我根本不會成功，也許哪一天我就死在戰場上，也許我們之間 並沒有辦法這麼長久……我一邊祈求著能夠和你在一起，有一邊奢求不會有揭開真相的一 天。」 「可是那天還是到了，對吧。你打算怎麼辦呢？我們一起走到了今天，那明天呢？還有明 天嗎？和我說這些事情的你，是要我也跟著你一起背叛嗎，還是要殺掉革命軍裡面魔法最 強的我讓你的計劃更順利呢？」明知到那都不是真的，心裡也並非這麼想，洛還是無法控 制地吐出這些話，任憑傷口的血一滴滴流下。 「明天……明天……」海嵐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我從來不敢想著明天，我只能活在今 天，光是活著，就讓我耗費太多的力氣了。」 她輕輕一笑，費盡力氣地一笑，走到洛的前方，抓起他的手，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拉開他的 雙臂，再緩緩靠上去，「讓我再感受一下……你說我帶給你溫暖和希望，可是就是因為有 你的懷抱，我才能保持心臟的溫度。」 她知道現在她不應該做這些事，只剩首都的蘭斯洛特帝國想必把所有軍隊都聚集在一起為 最後的決戰準備，無數的高手和高聳的城門沒那麼容易攻破，以及守護皇城數百年來的結 界，就算自己的背叛會為革命軍帶來致命的打擊，但如果始終跟隨著她的洛願意扛起責任 ，精靈萬中選一魔法天才的他的確是個威脅。 可是她不想要想那麼多，至少，這一晚，今天還未結束，明天也還未來到，讓她躲進洛的 懷抱當中，當個平凡人。 洛一開始全身僵硬，沒多久熟悉的體溫，手中的觸感，微微刺激鼻腔的淡淡香味讓他漸漸 放鬆，用力抱緊海嵐。再怎麼說，這是勝利的夜晚，就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也沒關係，只 要有一個瞬間的美好，明天，說不定不會來到。 靜靜依偎在樹下的兩人，心中感到平靜，不再有言語交談，適才碎心的對話彷彿不存在， 只有無限的靜謐在他們之前發酵，擴大。 如果…… 如果…… 『「只要今天不會結束。」』 同時間，他們一起開了口。 又沉默了下來。 「你願意答應我一件事嗎？」洛開口，語音帶著一點顫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說出這 樣的話，那是一堆紛雜的念頭逐漸沉澱後，在腦海中浮現遲遲無法退去的想法。 或許察覺了他的動搖，海嵐緊握著他的掌心，「沒問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說完後才 察覺，這是洛第一次對他提出要求。 她的精靈總是守護著她的背後，全心全意信仰她做的每一件事，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而 她，竟然不曾為她做過什麼。 「……在遇到你之前，我好多次想離開這世界，因此創造了一種術式，可以讓人永久沉入 睡眠，絕對無法醒來。可是我又馬上毀了那個術式，並遺忘它，只有做成一瓶魔藥。」他 的手畫過空中，憑空取出一瓶紫色的魔藥，「這是一人份的……你願意和我一起，喝掉它 嗎？」他的手在發抖，語音也變得孱弱。 一人份的魔藥，若兩人一同喝下，會發生什麼事情？沉睡到明天，一年，百年，千年，或 永久無法醒來呢？ 他們之間，沒有了明天，只能貪歡今晚的黑夜，不如，就讓明天無法到來吧。 海嵐拔開瓶塞，一口氣喝掉所有的魔藥之後，轉頭，吻上戀人的唇，渡過沉睡的魔藥，兩 人一起將它喝完。 讓命運來決定未來吧。 不再管其他的事，忘記公主與國家，拋卻煩惱與族群，帶著希望共同入眠，等待絕望喚醒 。 抑或，永遠無法醒來。 當陽光劃破黑夜，絕望的黎明到來之時，一名巡邏的衛兵在城外的樹下發現了他們的英雄 與精靈法師，她靠在他的懷裡，他的手摟著她，深深陷入睡眠，而他們兩人臉上一同掛著 的，是衛兵從未見識過的，帶著希望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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