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斷難過厭煩了。對不斷尖叫厭惡了。身上的傷痕已經放棄癒合了。新的傷痕呢。 這是個一如往常的一天。喝了酒的父親，狂舞的酒瓶，討厭的鄰居小孩，和逐漸麻木的痛 苦。只有偶然還會想到，如果可以在這樣一成不變的絕望日子中，看到一點曙光，該有多 好呢。只有這種希望還能勉強在一成不變的痛苦中提供一點慰藉。 「雖然如此，擁有一點轉機並不困難啊。」惡魔借用一個少女的聲音，這樣詢問我。 「把他們都殺掉，不，我要他們永遠痛苦。幫我蓋一間用他們的痛苦構築的豪華城堡吧？ 惡魔。我要我過去的每一天都獲得應有的補償。」我看向那紅色洋裝包裝的虛假軀殼。 「那麼，契約就成立囉。你這飽受苦難的皮囊，我很想要呢。」和少女外觀不相稱的邪惡 笑容，已經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金色的短髮，白皙的皮膚，碧綠的雙瞳，似乎不會被血汙這麼輕易的遮掩。但是，終究是 斷了絲線的人偶，已經沒有了生命，驚恐的表情留在臉孔上。 我受不了了，這個無法逃脫、只有孤單的堡壘。這是一個沒有愛情、沒有生氣、沒有未來 的場所。我已經不再是小孩了，我也渴望愛，渴望被愛，也會有書中人物一些單純的煩惱 。但是惡魔的踱步聲，依然成為我和外面最大的阻隔。 惡魔不會因為肉身被破壞而消散，但是會短暫處於無法干涉這世界的雲霧狀態。即便如此 ，這間堡壘會聽從惡魔的指示，即便所有的機關和魔法我都知道了，依然……勝算渺茫… …我看著外面懸吊的屍體，他們是我出去前最後一道關卡，如果可以到達那外面，我還可 以被灑滿陽光的道路接受嗎？可以遇見活生生的、一樣外表動人的男子嗎？ 我把刀子刺進她的心房，她這時正是人類軀體開始腐爛、身體能力最弱的時候。據說她會 願意背負這樣的臭皮囊也是因為某個契約。與惡魔訂下契約的惡魔，如今胸口湧出許多的 血，濺濕了鮮豔的紅色洋裝。我拔腿狂奔，讓這間城堡的陷阱、飛刃、雕像都來追趕我。 給我陽光吧，給我悔改的機會吧。在書本上的那個「祂」。 我脫離了走廊熊娃娃的追擊，裡面鄰居小孩的身體掉了出來，我看到懸吊在那裏的村民已 經近在眼前了，卻沒能躲過飛來的飛刀，狠狠的刺進了我的雙腳。已經很久不曾遭受如此 痛楚的身體，卻意外的麻木沒有反應。也許這個身體早就壞掉了，已經不配擁有自由這種 奢侈的東西了。我掙扎的用雙手爬出去，後面鐵盔甲的聲音框啷框啷的迴響著。我知道我 失敗了，惡魔會強制執行和我的契約，我會變成惡魔下一個身體。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 下來，正如我契約簽訂時的流過了我的臉頰。 「你是我的！別想逃出去，你別想逃出去啊！」用那少女的嗓音訴說的汙穢之音。 「為什麼會被一個惡魔追殺呢，少女？」除了慘叫聲外，很久不曾聽過的男性聲音。 我用逐漸模糊的視線往外看，一個紅色頭髮的男子站在外面，陽光灑落在他的臉龐上。如 果，他可以帶我走的話，該有多好……我伸出了我的手，同時我感覺到惡魔汙穢的臭氣已 經近在我的背後。 「退散吧，邪魔。」出乎我意料的，紅髮男子揮舞了他的手掌，臭氣就煙消雲散了。這是 ？ 後面走來了一個有著老人般蒼白頭髮的另一個男子。「喔？一位與惡魔簽訂契約的女士呢 。我們還是不應該……」男子講話到一半就愣住了，同時我看到他溫柔地將我抱起，並輕 撫我的傷口。奇蹟似的，我那麻木的小腿感覺到了溫暖和舒適。血液流出來的感覺也不見 了。他的翠綠瞳孔直直望向了我，並且輕輕地動了他的雙唇。 「我想把她帶回去，你應該不會說什麼吧？」紅髮男子把視線移開了我，往出去的路上邁 進，同時輕輕地為我拂去眼淚。但我的臉頰仍然紅了起來，心跳也逐漸加速。陽光灑落在 我身上的溫暖，四周花草的芬芳，也掩不住此時我的心情。 「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有點好奇罷了。」不知為何白髮男子嘴唇咧開了一個讓我 不舒服的微笑。並不是出於猥瑣的願望，而是，和看著獵物的那個惡魔如出一轍的笑容。 雖然不像惡魔如此的明顯，我的直覺也感覺到這個男子也是另一個假的軀殼。 後面有著，更高階，更邪惡的，存在。這種想法竄過我的心，讓我覺得四周美麗的風景頓 時也蒙上一些更深邃難知的陰影。 「真的不可以想辦法嗎？凡妮莎她……」查爾斯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我可以感覺到他想表 達的涵義。我伸出了手摸摸他的頭，他的紅色頭髮是如此的溫暖，但是，我很快就會無法 感受到這種溫暖了嗎？ 「這種契約很難被打破呢，畢竟是雙方同意的契約。就連定下契約的雙方都很難破壞的契 約，即便以我的力量，也不好干涉這麼多呢。排除掉一些，嗯，永久不可回復的破壞性手 段之外。」司馬先生冷靜地說著，他的表情是認真的思考，但我知道他並不是出於同情或 因為被拜託，只是因為……可以親口告知這些噩耗更讓此時的他感興趣。 確實是沒有一點的辦法了，我的身體會被惡魔收走，這個可以碰到查爾斯的身體……即便 我們是如此的心意相連。即便我是如此的愛上他。 不知道為何我的心反而如此的平靜，我在這段期間感覺到我過去所做的報復果然是會有報 應的，能夠給我這樣子的機會，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如果自己擔負這個報應，是否查爾 斯的痛苦和煩惱會更少一些？ 「不要這麼難過啊。少掉身體又不是永遠的分離。雖然按照契約是不能給予凡妮莎類似人 類肉體的身體，但把她做成一幅畫或洋娃娃什麼的還是做得到的？」司馬先生淡淡然地說 ，但查爾斯顯然陷入了相當的絕望和痛苦當中。這也正是司馬先生所想要看到的結果吧， 救贖的結果到頭來是更深沉的墮落、自以為是的自由只是永久剝奪前的施捨。 「雙方同意的契約……可惡……那麼，請把凡妮莎做成一幅畫吧。這是最能夠保存她的方 式了。」查爾斯強忍著心中的不捨這麼說著，我將手搭上他的臉龐，那光滑的臉頰散發著 陽光般的溫暖。但很快這就會變成我的回憶了。我最後一次將眼睛望進他翠綠的眼眸。有 一絲的不捨，突破了我平靜的心湖，讓我的臉頰上，多了一條垂掛的水痕。 新世界的景象如此的特別，所謂的馬路、所謂的紅綠燈、不同長相的水泥房屋。夜色的平 靜被空氣中瀰漫的肅殺氣息給干擾，這是一場緊張的對峙，我環顧了一下我的聽眾。身上 被那邪惡能量纏身的少年，身體正瘋狂地湧出鮮血。一個變成狼人最狂暴的型態也無能為 力的首領，野性的眼神下蘊藏了希望一切平安的渴望。以及那個行事瘋狂但有著善良本性 的男子，手中緊握的所謂槍械也稍微鬆了手。最突兀的用歌唱把我呼喚出來的男子，唱出 像是祈禱、像是歌頌、像是傾訴的歌聲。 好混亂的戰場啊。但是，我的心願卻是如此的單純和平靜。 我清了清喉嚨，唱出我最喜歡的那首歌曲。歌聲響徹了整個幽靜的都會，穿透了所謂的水 泥房屋，穿過了那黑暗能量的外表，療癒了在這裡的每個人。持槍的男子眼神中露出了些 微的不解，似乎對我一起治療了他的敵人非常的不能理解。我微微一笑，更加將我的心情 灌注在歌聲之中，感覺歌聲從束縛我的畫框中穿透四射。 那狼人首領不顧一切的擒抱住那個少年，那孱弱剛癒合的身軀震了一下，我知道我的任務 達成了。那個邪惡的能量不能理解，那拿著槍的男子無法理解，並且，在一幅畫裡面住了 無數歲月的我也無法理解。只是曾經，我曾經碰觸到了那種感覺。 「還希望你不要在意呢，泰瑞亞娜，我出去干涉了一下和我有一面之緣的那些人們。」我 向提著提燈的泰瑞亞娜道了聲抱歉，但她的臉一如往常的平靜，並沒有責備我的意思。 「你想要出去就出去吧，以你的能力是如此輕而易舉。我反倒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會 突然想要出去？有什麼想法或動機嗎？」泰瑞亞娜走向了我，高跟鞋在空蕩的醫院走廊上 回響。 「以你的專業會怎麼定義呢，因為自己得不到所以幫助他人的補償心理？」我反問了泰瑞 亞娜，她的表情意外的出現了一些表情。一種覺得我說的話很有趣的表情。 「不？你並不是得不到自由，而且，你要給他們的，也不是自由。要我說的話，應該是對 你的愛人的一種模仿吧？」泰瑞亞娜看了我幾眼，又轉身向走廊的另一端悠哉地走了過去 。 我微笑了一下，唱起了歌曲。 只有這首歌，是我和他一起完成的。只有他，才會這麼傻的，做出這種歌曲吧。 「堤雅，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呢？」穿著醫生白袍的他向我投以好奇的眼神。 「新的主人，因為，眼淚是我和他之間最重要的回憶啊。還有剛才那首我為你歌唱的歌曲 。」我回答著。 「是嗎。我也有一首歌可以送給你喔，雖然作曲者不是我啦。就叫這首歌……」他想了一 下，翻閱了我的樂譜和日記，然後露出突然有了靈感的表情。 「希望，怎麼樣？」他用熱情的眼神看向我，雖然這名字相當的沒有創意，但是。 我開心的笑了起來。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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