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西洋建築在落日餘暉下被染成一片金黃，年幼的男孩與女孩在一片嘈雜之中結伴走 出校園。一片枝葉繁茂的森林圍繞著建築，迎著夕陽的碎石小道是周遭唯一的人工造物。 沿著小道向前，不久後便會到達附近最繁華的市鎮。在放學的鐘聲敲響後，孩子們便會三 三兩兩地踏上歸途。與過往的每一日相同，這是私立寧安小學再普通不過的一景。 「許銘那傢伙超討厭的！真的很噁心耶！」綁著雙馬尾的漂亮女孩叉著腰，指著不遠處的 一名男孩說道。剛出教室的女孩對身旁的同伴抱怨著，而圍繞在女孩身邊的孩子們紛紛附 和。被點名的男孩默默低下了頭，快速地向校門口走去。 對於年僅十二歲的孩子來說，光是情書被公布在全班面前就已經是很大的打擊了，遑論是 被喜歡的女孩子這麼指著。看著名為許銘的男孩落荒而逃，女孩露出滿意的笑容，抬頭望 向天空。 那傢伙回去會哭嗎？不過那也是活該啦！啊啊！煩人的傢伙活該這樣。連自己的分量都沒 看清楚，真是蠢到家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笨蛋的存在，她才能每一天都過得這麼快樂 吧？許銘今天的表情真是太精采了！ 夕陽將天邊的雲朵染成了艷麗的紅，美麗的景象卻預告著黑暗的到來。如果永遠不要天黑 就好了。在惋惜的同時，她不自覺地這麼想著。 「蕭茵！快走了啦！」隨著走了一段距離的同伴回頭大喊，即將畢業而引起的些許感傷被 瞬間沖散。名為蕭茵的雙馬尾少女收回視線，甩了甩頭跟上同伴，純粹的惡意又再度浮現 。 「喂喂！你們覺得明天許銘會來上學嗎？我賭五十塊他不敢來！」 若是按照平時的情況，大夥早哄笑成一團，無意義的賭局再度展開。但在此刻，卻沒有任 何人回答。彷彿一瞬間從傍晚晃成了黑夜，蕭茵眼前的世界成了漆黑一片。當溫柔的嗓音 在她的耳邊響起，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什麼」遮住了視線。 「安妮塔，妳要的是這個嗎？」 安妮塔。那是寧安小學的孩子們都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許多古老的傳說都被認為與她有關 ，是活躍於寧安小學怪談中的女孩。而在安妮塔的傳說之中，往往存在著另一個角色…… 「嗯。」那是一名女孩的聲音，輕得讓人幾乎聽不見。 蕭茵有些慌張，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遇上了什麼事。綁架嗎？但是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面， 這怎麼可能？同時她也注意到，從剛才開始，身邊嘈雜的聲響都消失了。就好像世界只剩 下她與那些聲音的主人似的，詭異的情況讓蕭茵緊張到發不出聲音。 「那麼，歡迎來到『這邊』的學校！」就在這時，低沉的男性嗓音再度響起。蕭茵看見了 一個與她所在的地方相似，卻又不相同的世界。灰濛濛的天空看不見一片雲，她記得今晚 是滿月的，空中卻沒有太陽，連月亮也見不到。校舍所在的位置成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堡 ，而那女孩就坐在門口的石階之上。 一襲暗紅的華麗洋裝，墨色的黑髮如緞。精緻得像是毫無瑕疵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不 帶任何情感的黑色眼眸直直盯著蕭茵。分明如此，卻又像是在看著更加遙遠的地方。沒有 理由的，蕭茵知道──那就是安妮塔。 在發現這個事實的同時，蕭茵感覺背脊一陣發冷。如果那女孩是安妮塔，那麼另一個人… … 「唉呀！你們稱呼我為惡魔嗎？那可真是太失禮了。」一名俊秀得難以形容的青年出現在 蕭茵面前，微微瞇起了眼。青年微笑著，低沉的嗓音無比迷人。蕭茵卻是瞬間爆發出了驚 人的尖叫聲，轉身瘋狂地朝校門口逃去。 是惡魔！不祥的惡魔！傳說見過惡魔的人都會歷盡痛苦後死去，從沒有人活著回來。要快 點逃！再快、再快一點！明明該是很快的，為什麼與校門的距離卻沒有拉近半分？蕭茵感 覺自己的腳不由自主地發著抖，然後發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好吵。」安妮塔出現在茫然的蕭茵面前，以平淡的語氣開口。 安妮塔的眼神分明沒有看向任何地方，被稱為惡魔的青年卻像是感覺對方在對自己說似的 摸了摸安妮塔的頭，說道：「那麼，不要有嘴巴就好了吧？」 尖叫聲戛然而止。蕭茵瞪大了眼，在青年眼中看見自己鼻子以下的一片平滑。不見了！不 見了、不見了！她的嘴巴！怎麼可能？為什麼？因為是惡魔嗎？惡魔連這種事都做得到？ 為什麼她會遇到這種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明明沒做什麼壞事！ 「不對喔！因為妳是壞孩子，所以安妮塔才會選妳。」青年笑得很溫柔，蕭茵卻像是被踩 了尾巴的貓似地撲了上去。任由蕭茵搥打著自己，青年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動搖。再度看 向安妮塔，他柔聲問道：「小安妮塔想要怎麼樣的朋友呢？」 安妮塔思索了好一陣子，才小聲說道：「鳥。」 「那麼，就把這雙老是傷害人的小手變成翅膀好了？」青年抓住了蕭茵的雙手，於是那雙 白嫩的小手在一瞬間長出羽毛，成了一對灰白色的翅膀。翅膀參雜著黑白的毛色，看起來 一點也不漂亮。而且，也不能飛。扭曲的骨架讓蕭茵的手看起來只是兩團雜亂的羽毛，甚 至不知該不該稱其為翅膀。 安妮塔蹙起了眉，似乎不甚滿意。青年拍了下自己的頭，說著「唉呀！失敗了」，卻沒有 半點懊惱的樣子。蕭茵想要尖叫，卻已經失去了發出聲音的能力。她瘋狂地掙扎著，卻逃 不開青年的詛咒。隨著安妮塔與青年的聲音不斷響起，蕭茵漂亮的臉蛋上面浮現了交雜的 黑色紋路、雙腳成了蛇的尾巴，無法站立。 最開始蕭茵痛苦掙扎，恐懼地哭泣。到後來她已經沒有悲傷的力氣，只能以絕望的眼神看 著自己的身體漸漸改變──最終已看不出人類的原型。 「說起來，沒有嘴的話她該吃什麼啊？」到了最後，青年傾身打量著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蕭 茵，語氣中第一次出現了困惑。 「黑暗。」安妮塔輕聲開口，指向灰濛濛的天空。 青年愣了下，而後露出笑容。 「也是呢！這裡實在是有點太暗了。」說著，青年拉起了地上的蕭茵，低聲在她耳邊開口 ：「妳將匍匐於地，與黑暗為鄰。以食暗為名，將黑暗吞噬殆盡。」 青年的聲音恍若自腦中響起，蕭茵愣愣地聽著他述說。那聲音就像是有魔力似的，讓她無 法有哪怕一瞬間的分神。 「好啦！小食暗，歡迎加入我們！」青年以歡快的聲音宣告，似乎對於自己的成品十分滿 意。 一旁的安妮塔卻不如此認為，忍不住低聲說道：「品味真差。」 食暗？不對，那不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 「因為是不重要的東西，所以忘記了。」名為安妮塔的美麗女孩蹲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名 為食暗的生物。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安妮塔已經站了起來。轉身走向城堡，只留下消 散在空氣中的一句話。 「大家都一樣。」 不知何時，青年的身影已經消失。名為食暗的生物看著安妮塔走進城堡，腦中一片茫然。 過了許久，牠才終於動了起來，在黑暗中匍匐前進。晃過花園、走過牆邊，卻尋不到歸所 。所經之處，黑暗像是被吞噬般消失，出現一道道的光芒。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4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