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暖了。他打開大門，狂風颳著將雪送入屋中。男孩站在風雪之中，伸出小手將迎面 而來的碎雪握在掌心。好暖。他將冰雪的碎塊貼在紅通通的臉上，闔上了眼。後方傳來匆 忙間撞過家具的聲音，大門被「碰」地一聲甩上，接著是靴子踏在雪上的聲響。一條厚厚 的毛毯被披在男孩身上，他忍不住抖了抖。 「伯吉斯！你這孩子又在發什麼瘋！」中年婦女暴躁的低吼聲打斷了沉浸在冥想之中的男 孩，喚作伯吉斯的男孩一臉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一把扯下讓他感到寒冷的毛毯，伯吉斯一 語不發地向風雪更大的方向走去。只穿著家裡拖鞋的腳陷在雪裡，讓伯吉斯發出了一聲感 到舒服的低嘆。簡直像是在泡溫泉，他想。這一切都很美好，在寒冬之中也只有他能如此 享受了不是嗎？伯吉斯對此感到自豪。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與自己明智的選 擇。 寒冷的冬夜裡，縮在不夠暖和的被窩之中，伯吉斯作了一個飄浮在空中的夢。周圍的氣息 暖呼呼的，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自從搬到常年飄著雪的高山之上，伯吉斯便沒有多少時 間是感到溫暖的。他喜歡銀白色的雪，看來像是甜甜的棉花糖。但也痛恨著這過低的溫度 ，總是讓他忍不住發抖。伯吉斯懷念南方有著刺目陽光的夏日，雖不是他深愛的顏色，卻 溫暖得讓人能忽視這點小小的瑕疵。而雪真是種罪惡的存在，有著令他迷戀的型態，卻又 冰冷得讓人無法觸碰。 在溫暖的氣團中抱怨著造物主的小心眼，伯吉斯彷彿看到遠方閃出了一道銀白的光。他眨 了眨眼，只見一團銀白的霧氣由遠而近地向他飄來。霧氣一面移動著，一面發出像是整串 鈴噹響起似的細碎聲響。當氣團來到眼前，伯吉斯嘗試性地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一下 子沒入了氣團之中。什麼也沒碰到，他卻露出了笑容，又在氣團中揮了揮手。銀白霧氣在 小手的揮動下變換著形狀，有時像是山，有時又像是流過林間的溪流。 「太好了！我要找的果然是你，我的雪之子啊！」伯吉斯玩得正歡，氣團中卻響起了一道 優雅的女性聲音，嚇得他一下子縮回了手。霧氣開始變換型態，壓縮、膨脹而後又是壓縮 。經歷了幾次的輪迴，最終變成了一名女性的樣子。伯吉斯已經記不起夢裡的女性容貌， 只記得那是一名漂亮得讓人說不出話來的美女。有著如雪一般白皙的皮膚，銀白的長髮及 腰，一襲銀白的禮服端莊典雅。 伯吉斯愣愣地盯著眼前的美女，腦中只迴盪著她所說的那句話。她說要找他，還說他是雪 之子？見伯吉斯愣住了，女性露出溫柔的微笑，輕聲對他說起了自己的來意。女性告訴伯 吉斯她是冰雪女王，為了讓更多人感受雪的美好而尋找著雪之子。只要這座山裡的三名雪 之子於滿月的夜晚在祭壇進行儀式，整座山裡的雪就會變得溫暖而柔軟。如果伯吉斯願意 ，她馬上就能讓他體內雪之子的力量覺醒。想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伯吉斯欣然答應。 於是雪在他手中變得溫暖。被母親拉回家中的伯吉斯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灑下的銀白月光 。屋內冷得讓他想發抖，伯吉斯脫下被強迫穿上的外套，換上了背心與短褲。思索了一會 兒，他放下拖鞋，爬出窗戶，踏在溫暖而柔軟的雪地上。 時間到了。伯吉斯循著月光的指引，走進黑夜之中的杉樹林，在雪地上留下一排小小的腳 印。身旁落下的細雪在唱著歌，那是歡迎他的音樂。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在為雪伴奏，譜 出一首他未曾聽聞的奇妙樂曲。越是靠近樹林深處，伯吉斯越能清楚感受到那種熱度。在 更多雪與風加入的合唱曲中，他脫下了身上的背心。 漆黑樹林的盡頭，是一片月光灑落。在杉樹林的中央，有一片空白的圓形地帶。而在廣場 的正中，一塊巨大的岩石屹立著。岩石的表面光滑如鏡，反射著銀白的月光。伯吉斯發現 另外兩個孩子已經到了，臉上長著雀斑的男孩與綁著麻花辮的女孩對他露出微笑。 「你終於來了。」女孩輕聲笑著，抱住伯吉斯的手臂便將他拉了過去。 三個孩子繞著巨大的岩石唱起了歌，那是在夢裡唱過千百次的旋律。沒有人唱錯一個音， 初次見面的三人卻像是有著自遠古開始的默契。幾個孩子又唱又跳，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周遭的溫度瞬間升高。廣場上的氣溫簡直像是身處南方小島的海灘上，被熾熱的陽光烘 烤著。 儀式成功了。三個孩子歡呼著、擁抱著，互相親吻、推擠著在雪地之上打滾。他們會是歷 代以來最傑出的雪之子，享受冰雪女王最高的讚揚。天上的滿月似乎也在祝福著他們，散 發著淡淡的光芒。玩了半天，三個孩子也有些累了。闔上雙眼，就這麼在溫暖的雪地之上 墜入夢鄉。在睡著的前一刻，伯吉斯彷彿看見冰雪女王又再度出現，對他露出笑容。 隔天早上，當山裡的眾人起床工作，才發現燒著炭火的屋裡涼得可怕，屋外的溫度則高得 不正常。穿上衣服反覺得更冷，於是有人乾脆脫了外套享受這難得的溫暖。穿著單薄出門 的人裡卻出現了類似凍傷的症狀，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從沒見過這樣的現象，誰也說不出 個所以然。 伯吉斯的父母大聲呼喊著，詢問是否有人看見他們家的孩子。但鄰居們全都搖頭表示不清 楚，直至下午才從樵夫那裡傳來消息。在杉樹林的深處，發現了三個孩子被凍死的屍體。 伯吉斯的父母聞言感到了現場，正看見了伯吉斯與另外兩個孩子躺在雪地之上。圍繞在一 塊髒兮兮的岩石旁邊，臉上還掛著滿足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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